幾個人重新見禮,分頭坐下。
盧俊義才正色問道:“據我所知,何兄弟從小就在清遠縣長大,從未曾外出遊曆,緣何會對我等江湖草莽如此熟悉?
”
何遠不由心中一驚,暗自懊惱自己實在是興奮過頭,忘了這麼大一個BUGG,自己總不能告訴他們,自己是從《水浒傳》上看來的?
“所謂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
昔日卧龍先生隐居南陽,卻洞悉天下大事,足不出廬,便計定三國。
小弟不才,卻也不是死讀詩書的迂腐之人,對天下大勢常有關注。
如今的朝廷,奸臣當道,文恬武嬉,對外隻知道卑躬屈膝,苟安議和,對内隻知盤剝百姓,土地兼并日益嚴重,苛捐雜稅多如牛毛,百姓已經無計維持生計。
天下英雄,意氣難平,如此下去,恐怕大亂将起。
各位英雄聚嘯梁山,将星彙聚,隻要有心,豈會一無所知?
”
幾個人起初見何遠竟然以諸葛亮自比,還以為是小書生的呆氣發作,無不一臉笑意,可聽着聽着,臉色就變得嚴肅起來。
因為這何遠對時局的判斷極為準确,甚至更是直接斷言天下大亂将起,不由相互對視一眼,想起了自己兄弟所圖謀的大事,悚然動容,這種眼光見識,已經到了令人驚歎的地步。
唯恐這些好漢們誤會,給自己來上一刀,何遠隻能可着勁兒的忽悠。
此時見四人若有所思,面有驚異之色,還以為對方還在懷疑他,于是他決定再接再厲。
“河北玉麒麟,仗義疏财,武藝絕倫,胯下馬,手中槍,罕逢敵手,乃是當世一等一的英雄豪傑!
名滿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神行太保戴院長,身懷異術,能日行千裡,快逾奔馬,也是一等一講義氣的好漢子。
時遷哥哥一身輕身功夫出神入化,飛檐走壁,宛如鼓上之蚤,小弟也是仰慕已久。
”
聽何遠轉頭開始恭維自己等人,盧俊義不由啞然失笑,同時暗自心驚,何遠的這些點評,幾乎無一處不準,顯然是真的對自己等人做過深入的了解。
雖然盧俊義等人不是被人三句好話就弄得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但奈何這些話描述極準,而且恰恰撓到了他們的癢處,故而三人雖然口上謙虛,但心中委實受用,此時再看何遠,目光便不由帶上了幾分親切的意味。
何遠見扈三娘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故意幹咳了一聲,正色說道,“至于三娘姐姐,更是巾帼不讓須眉,可謂當世第一奇女子,讓小弟委實感佩不已。
這裡有拙詩一首,想當面獻于姐姐。
”
這厮說完,一本正經地對扈三娘深施一禮。
扈三娘的一張俏臉騰的一下子就紅了,沖鋒陷陣,上陣殺敵沒少遇到過,還從來沒遇到過書生要給自己寫詩的。
要知道這個時代,哪怕是造反的土匪,對讀書人都會有一種莫名的敬重,何遠的舉動這讓這位女中的英雄有些不知所措,反倒顯出幾分罕見忸怩的小兒女之态。
盧俊義等人不由一愣,沒想到這小子說着說着就話鋒一轉,要給三娘吟詩,不由一怔,但大家都是過來人,瞅瞅三娘含羞帶怯的模樣,再看看故作正經的何遠,瞬間就帶上了一絲暧昧的笑容,時遷更是笑嘻嘻地催促。
“小兄弟,别墨迹,趕緊地,來一個!
”
聽得何遠差點笑場,這哥們不會也穿越來的吧,這台詞講的。
他醞釀了一下情緒,沉聲朗誦道:
蟬鬓雲鬟玉钗壓,鳳頭鞋寶镫斜踏。
連環铠甲襯紅紗,繡錦帶柳腰端跨。
霜刀亂把雄兵砍,玉手生将猛将拿。
天然美貌海棠花,一丈青當先出馬。
“好!
小兄弟果然不愧才子之名!
”
何遠這邊聲音一落,盧俊義便不由當先贊道。
盧俊義可不比梁山上的一般草莽,他乃是大名府首富出身,不僅一身功夫了得,而且熟讀詩書,當然知道這首詩不是一般人雲亦雲的讨好,而是對三娘的準确概括。
見盧俊義當先叫好,戴宗和時遷兩個粗漢,哪裡知道什麼好壞,也隻顧跟着叫好。
扈三娘也粗通文墨,見何遠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直接誇她,已經羞澀不已,直到聽他講“天然美貌海棠花”時,一張臉紅的已經快看不成了,有心想要怪這個作怪的小書生,卻不知道為什麼,心中卻又一種讓人羞臊的歡喜。
“怪不得太祖皇帝定下以文治國的祖制,這讀書人确實非我們江湖草莽可比。
不僅心懷天下,更是錦口華章,端得好文采,盧某歎服!
”
到底姜是老的辣,盧俊義呵呵一笑,給何遠挑了個大拇指,稍稍化解了扈三娘的窘迫。
讓三娘不由投過去感激的一笑,回頭見何遠這厮又在賊頭賊腦地偷瞧自己,不由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隻是此時她眼波流轉,加上臉色尚未散盡的紅暈,簡直是妩媚的不要不要的,瞧的何遠差點魂兒都跟着飛了。
盧俊義自認也算見多識廣,此時卻有些看不透眼前這位一臉怠憊的小書生了。
說他是一個有點才華的小滑頭,他熟知天下大事,對時局的把握入骨三分,成熟睿智的像一位老妖怪,說他成熟睿智吧,他偏偏又一臉得意賣弄的輕浮相,瞧他盯着三娘的眼神,更是一副色授神予的樣子,明明就是一個情窦初開想要讨好佳人的半大小子。
真真是妖孽一般的人物,不可以常理度之!
瞧着盧俊義那感佩不已的眼神,何遠現在隻想捶自己一頓啊。
心道,完蛋,裝逼裝過了,自己可千萬别引起這夥人的愛才之心啊。
如果他們來一個,“看着也是一個有本事的,不如賺上山去”,自己豈不是搬起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趕緊收斂心神,正色說道:“盧員外謬贊了,如今大宋内憂外患,有識之士有目共睹,朝野之中,不乏洞悉之人,隻是積弊已久,利益牽扯太深,一時無力改變而已。
至于詩詞,更是小道而已,于國于家都沒有什麼助益,當不得如此誇贊。
”
前一刻還是一臉得意賣弄的無賴小子,下一刻就變成了謙遜有禮一本正經的讀書相公,這畫風切換的極其突兀,偏偏他那裡卻渾然不覺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