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金城下了一陣子的小雨。
雨,并沒有持續很久,大約半個時辰左右便停息了。
雨後的氣溫随之驟降,仿佛一下子冷到了骨頭裡似地。
“青之,醒來。
”
楊守文蓦地睜開眼,翻身坐起。
屋中漆黑,依稀可見到明秀站在床邊,低聲呼喊。
“有動作了?
”
“嗯,正如你我猜測那樣,他剛出門。
”
“走!
”
楊守文也不啰嗦,便起身從床榻上下來,探手從床頭抄起那一對彎刀,斜挎在了腰間。
一身夜行衣,早已經換好。
楊守文其實并未睡着,而是躺在榻上,運轉那金蟾氣。
金蟾引導術練到了現在,他已經不需要刻意去練功。
事實上,日常的行走坐卧,乃至于一呼一吸,都暗合金蟾引導術的奧妙,随時随地進行修煉。
也正是因為這樣,楊守文才能夠時刻保持精力充沛。
“對了,十六回來了。
”
“哦?
”
“夫蒙令卿派出一校兵馬,已經秘密抵達城外。
十六說,隻待你一聲令下,河源軍随時可以入城……我已經讓十六跟蹤那人過去,城外的兵馬,你有什麼安排?
”
楊守文想了想,沉聲道:“你可以去找金城縣丞,讓他安排河源軍進城,等候我的命令。
我去跟蹤封況,倒要看一看,到底是什麼人,在背後想要害你我的性命。
”
“好!
”
明秀點頭答應,便轉身離去。
楊守文則翻牆而出,在縣衙側門外發現了楊十六留下的記号,然後沿着長街飛奔。
街道上,冷冷清清,不見人影。
按道理說,這個時候應該有巡兵在街頭巡邏,可能是因為剛才的小雨,再加上氣溫很低,所以那些巡兵并未出現。
楊守文沿着長街,根據楊十六留下的标記,很快就來到了城隍廟。
這裡,位置有些偏僻,四周也很荒涼。
一座城隍廟孤零零矗立在夜色之中,透着幾分寂寥和陰森。
當楊守文來到城隍廟外的時候,從一旁的巷子裡,竄出了一個黑影,來到他面前。
“十六,辛苦了!
”
楊十六看上去風塵仆仆,眉宇間流露出疲憊之色。
也難怪,他和高力士連夜趕去河源軍求援,而後又馬不停蹄返回,難免會有些疲乏。
不過,他的精神倒是還不錯,聽到楊守文的話,他咧嘴一笑,而後便輕聲道:“阿郎,那個人進了城隍廟,小人不知道裡面有什麼狀況,所以也不敢打草驚蛇。
”
楊守文露出了贊賞之色。
他點頭道:“十六,你守在外面,不要放走一個人。
”
“明白。
”
楊守文吩咐完,便快步走向城隍廟。
他輕手輕腳上了台階,見那城隍廟的山門虛掩,裡面黑漆漆,聲息皆無。
楊守文不禁打起了精神,此次西行,他遇到了太多古怪的事情。
特别是在天馬城之後,他終于知道了一個勞什子神秘的‘穆先生’,也使得他下意識的多了些謹慎。
裡面,非常安靜,沒有任何聲息。
楊守文覺得奇怪,便輕輕推動山門,吱呀呀,那山門發出聲響,縫隙随之擴大了些許。
還是沒有動靜!
楊守文立刻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妙,便閃身沒入城隍廟中。
城隍廟裡,黑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楊守文進入城隍廟之後,就聞到了一股子濃郁的皿腥氣。
他心裡咯噔一下,忙取出火折子擦亮,微弱的火光,驅散了城隍廟裡的黑暗,他隐隐約約看到在倒塌的神案前躺着一個人。
“封縣尊?
”
楊守文喚了一聲,卻沒有絲毫的動靜。
他心知不好,忙快步上前,走到那人身邊,蹲下身子。
那個人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楊守文伸手,把他的身體翻過來,微弱的火光中,楊守文一眼認出,那赫然正是封況。
此時的封況,瞪大了雙眼,露出驚駭之色。
而他的喉嚨,則被利刃割裂,呈現出一個好像嬰兒嘴巴似地皿口子。
鮮皿從那皿口子裡汩汩流淌出來,已經濕透了封況的兇前衣襟……地上,更留下一灘皿迹。
封況,死了?
楊守文感到頭皮一陣發麻,心頭更有一股怒火熊熊燃燒。
就在這時候,城隍廟外傳來一陣喧嘩聲。
緊跟着城隍廟的大門被蓬的一聲踹開……
一群人手持火把沖進來,大聲喊道:“休走了殺人兇手!
”
為首之人,楊守文倒也認得,正是金城縣尉。
這金城縣尉,他日間曾在縣衙裡見過,依稀記得此人姓張,是本地人,地位很高。
張縣尉帶着人沖進來,看到楊守文後,驚怒道:“本官就覺得你們這些人可疑,果然不假。
隻是沒想到,你這賊秃和尚竟敢殺害本縣縣尊,實在是太過猖狂了!
來人,把這賊秃,給我拿下。
”
說着話,兩個衙役從張縣尉身後竄出,向楊守文撲來。
楊守文眉頭微微一蹙,眼見那兩個衙役的手伸過來,突然間探手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腕向下一掰。
隻聽咔嚓一聲響,那衙役甚至沒弄明白怎麼回事,腕骨已經折斷。
與此同時,楊守文已經踏步閃身撞進了另一個衙役的懷中,身體一抖,蓬的把另一人撞開。
說時遲,那時快,從兩個衙役出手,到兩人被楊守文撞飛出去,不過數息之間。
許多人,包括那張縣尉都沒有看清楚,戰鬥便已經結束。
那張縣尉的臉色頓時有了變化,倉啷拔出腰刀,厲聲喊道:“狂徒恁張狂,兒郎們,與我殺了這狂徒。
”
說話間,在他身後的幾十個衙役齊聲呐喊,刀劍便指向了楊守文。
“我不是兇手,爾等休要受人蠱惑。
”
楊守文一見情況不妙,忙拔出腰刀,反握手中。
刀刃貼着手臂,他大聲喊喝。
隻是,那些個衙役又怎會聽他的話語,呼喊着向楊守文撲來。
一道瘦小的身影,出現在城隍廟的門口。
楊十六拔劍出鞘,踏步便沖進了人群之中。
他手中一口寶劍,上下翻飛,劍光吞吐。
隻刹那間,就有三人倒在了皿泊中。
楊守文一見這情況,也就不再忍耐。
他墊步上前,雙刀舞動,刀雲翻滾。
衙役們對付普通人倒是綽綽有餘,可是在楊守文和楊十六這一對主仆的夾擊之下,頓時亂了陣腳。
兩人劈翻了十餘人,彙合一處。
“阿郎,這些人出現的很突然,十六未能将之攔下。
”
“此時與你無關,咱們這一次,怕是遇到了對手。
”
楊守文雙眸微閉,眸光閃閃。
他背靠着楊十六,向張縣尉看去,突然冷笑道:“張縣尉,你可知道,你這是犯下了滅九族的大罪。
”
張縣尉的臉頰微微一抽搐,但仍舊強硬道:“大膽狂徒,殺死朝廷命官不說,還敢口出狂言。
兒郎們,休要聽他們胡言亂語,殺了他們,到時候本官自會為你們做主。
”
原本有些茫然的衙役們,聞聽張縣尉的話,頓時又精神起來。
一個外來的和尚,一個是當了許多年縣尉的本地人,不用想,也知道他們的選擇。
衙役們齊聲呐喊,再次向楊守文兩人撲來。
隻是,沒等他們靠近,就聽到城隍廟外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
黑夜裡,似有千軍萬馬奔騰。
那張縣尉一怔,扭頭向廟外看過去,就見一隊盔明甲亮的騎兵來到城隍廟外,齊刷刷勒住了戰馬。
“我乃河源軍校尉夫蒙靈察,敢問楊君何在?
”
為首一員小将,大聲喊喝。
不等那張縣尉開口,楊守文便道:“我便是楊守文,外面的校尉聽真,立刻包圍城隍廟,休放走一個人……敢有反抗者,就地格殺,無需手下留情。
”
“喏!
”
小将二話不說,立刻擺手下令。
那些個騎軍紛紛下馬,呼啦啦上前便堵住了出口。
與此同時,号角聲撕裂了金城縣上空的甯靜,這是河源軍召集兵馬的信号……衙役們頓時慌了神,扭頭齊刷刷向張縣尉看去。
而那張縣尉,則面色慘白,猶豫一下之後,便大聲道:“楊君,誤會,這都是誤會,本官隻是想抓捕殺害縣尊的兇手。
”
“殺害縣尊?
”
楊守文冷笑道:“張縣尉,從你出現到現在,就沒有靠近屍體,你怎就知道,那被害之人是縣尊?
還有,你一進來,二話不說就說我殺了縣尊,甚至沒有檢驗縣尊的死活。
你又怎知縣尊在這裡?
又如何知道,縣尊被人殺害?
”
“我……”
那張縣尉一愣,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辯解。
而他身邊的那些個衙役,看他的目光也變得有些不太一樣了,一個個流露出懷疑之色。
“你剛才說誤會?
依我看,這哪裡是什麼誤會……
分明是你早就知道縣尊被殺的事實,亦或者,你就是殺害縣尊的兇手!
”
“我不是!
”
張縣尉連忙擺手否認。
楊守文森然一笑,“是不是,待會兒查一查就自然知道……夫蒙靈察,還不把他給我拿下。
”
夫蒙靈察已經帶人進入城隍廟,聽到楊守文的命令,立刻上前按住了張縣尉的肩膀。
那張縣尉卻慘然一笑,看着楊守文,突然道:“姓楊的,你别嚣張。
這次被你逃過去,但我家主公定不會善罷甘休。
你等着吧,早晚要你全家為我陪葬。
”
楊守文心頭一動,忙大聲喝道:“夫蒙靈察,小心他自殺。
”
隻是,沒等他說完,那張縣尉已經癱在了地上,黑皿順着他的嘴角蜿蜒流淌出來……
夫蒙靈察被眼前這一幕驚住了,一時間手足無措。
他行伍出身,哪裡遇到過這種事情,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楊守文這時候,已經沖了過來,他在張縣尉的屍體旁蹲下,撐開了張縣尉的嘴,俯下身子聞了聞,從張縣尉的口中,散發出一股子淡淡的杏仁甜味。
這家夥,竟然服毒自盡?
楊守文不禁懊悔不疊,同時又感到萬分惱怒。
這可是赤裸裸打他的臉……嫌犯已經抓到了,可沒想到居然還是被他服毒自盡。
“來人,立刻去他家中,給我把所有人都抓起來。
”
楊守文惱羞成怒,厲聲喝道。
有那聰明的衙役連忙道:“老爺饒命,我等是受張縣尉的蒙騙而來……我等願戴罪立功,我知道他家住何處。
”
“楊君……”
夫蒙靈察見狀,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楊守文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而後看了這些差役一眼,沉聲道:“把這些人都給我抓起來,一個一個的給我查!
查清楚了放人,查不清楚,就給我查到清楚為止!
”
說完,他再也不想看那些差役,便大步流星,走出了城隍廟。
從長街的另一端,一隊騎軍風馳電掣般飛馳而來。
楊守文深吸一口氣,擡起頭,仰望漆黑的夜空,隻覺一股莫名寒意,瞬間蔓延全身……(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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