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言?
到了這個時候,還言個什麼?
剛才那個生撕了侬元高的怪物走了,可是這大帳内外,還有不少人。
楊守文露出疲乏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耐煩了!
四個蠻王見狀,哪還敢再啰嗦,忙不疊躬身道:“總管乃是為我們考慮,我等又焉敢不識好歹?
本想着留在這裡,協助總管抵禦叛軍。
可現在看來,總管已勝券在握,我等便不給總管添麻煩了……我等這就告退,預祝總管此戰,旗開得勝。
”
楊守文微微欠身,一副疲憊姿态。
“如此,那我就不挽留四位大王,還請保重。
”
說完,他招手示意蘇摩兒上前,更吩咐蘇摩兒把四個蠻王送出去。
待蠻王們離開之後,楊守文頓時精神起來。
“傳令下去,命王元珪嚴密監視各部人馬的動作,若有任何風吹草動,可直接聯絡來猿明秀,請他派人協助。
”
四個蠻王答應離開,但也不能不防他們會别有居心。
以雷霆之勢滅了侬元高的部落,更斬殺侬元高在大帳之中,該有的威懾力都有了。
可這些蠻夷反複無常,萬一突然反悔,勢必會有麻煩。
所以,楊守文還是非常小心,命人監視着蠻王的動作,同時又派人通知孟涪,讓他着手準備,将駐紮在安樂溪東岸的飛烏蠻人做好準備,随時渡河,遷入蔺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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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軍的動作,勢若雷霆。
正如楊守文所說那樣,侬元高不在,他手下雖然有數千人,卻不堪一擊。
王元珪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便滅掉了侬元高的部族,而後監視着其他四個部落,趁着夜色離開了蔺亭。
楊守文倒是沒有欺騙那四個蠻王,他此前讓王元珪駐守都甯,也是為了做準備。
畢竟,四個部落加起來也有兩三萬人之多,都甯并不大,突然接待如此多的人馬,肯定會手忙腳亂。
王元珪就是去打前哨,建好了營地,可以随時接待這數萬難民。
當然了,大戰結束之後,這些人如果願意返回,楊守文也不會反對。
但那時候,飛烏蠻就可以站穩腳跟。
以飛烏蠻人數的優勢,再加上諸歡帶走的那些飛烏蠻人将來也會回歸,那麼孟涪的族人,将成為蔺亭最大的部族。
同樣,四個蠻王返回時,絕不會甘心被孟涪壓制,如此一來,蔺亭便不可能出現一家獨大的局面,并且會維持一個平衡的局面。
天,快亮了。
楊守文徹夜未眠,一直到王元珪派人通報,四個蠻王返回營地後,倒是沒有出什麼幺蛾子。
他們隻是派人查看了一下侬元高的營地,而後便拔營起寨,離開蔺亭。
當然了,兩三萬人開拔,不是小事,也不是一兩天内可以完成。
但隻要蠻王們表明了态度,族人自然就會跟随。
更何況,此前的戰亂,已使得蔺亭的蠻人,早已人心惶惶。
楊守文,總算是可以松了口氣。
楊茉莉鼾聲如雷,睡得香甜。
而楊守文則在大帳中,奮筆疾書。
他再次上疏朝廷,懇請在蔺亭置縣。
蔺亭面積寬廣,土地肥沃,氣候也非常溫和,是宜居之地。
隻是此前這裡乃是蠻荒,後來又被蠻夷占居,漢人大都不願意過來。
這在楊守文看來,絕非一件好事。
自太宗以來,設立羁縻州,令蠻人自治。
可結果呢?
這些蠻人并未收到教化,更不要說歸心朝廷。
他們始終被排斥在漢人的圈子外,獨立生存。
一旦發生了變故,他們就會出現搖擺,說穿了就是不穩定因素。
所以,楊守文覺得,這羁縻州的制度,其實并不完善。
據說唐太宗登基之後,對蠻夷和胡人一直懷有幾分畏懼。
他即擔心這些胡人蠻夷進入中原,會造成不穩定;同時又覺得,胡人和蠻夷既然歸附,也不能不去接受。
于是,他創立了羁縻州制度,在某種程度上的确是穩定了當時的局面,但同時……
楊守文把奏疏寫完,按了印章。
他正要喚人進來,卻見桓道臣匆匆跑進了大帳。
“總管,叛軍開始集結了!
”
“哦?
”
楊守文聞聽一怔,旋即醒悟過來。
“看起來,那甘羅是要行那困獸之鬥了。
”
糧食沒了,糧道斷了……
身後,是毒蟲猛獸肆虐,毒瘴蔓延的不毛之地。
想撤退,幾乎是不太可能。
甘羅手裡,現在沒有了糧草,唯有背水一戰。
他隻能向前走,擊潰官軍,奪取縣城,然後才可以穩定軍心。
否則的話,他将死無葬身之地。
楊守文道:“這甘羅,倒是有些魄力!
”
說完,他站起身來。
“傳令,擂鼓升帳。
”
桓道臣立刻領命而去,片刻後,蔺亭大營中,戰鼓聲隆隆,号角長鳴。
原本平靜的軍營,頓時沸騰起來,人喊馬嘶,喧嚣聲此起彼伏……
正如楊守文所猜測的那樣,甘羅沒有退路了!
撤兵?
如果沒有那千裡不毛之地,如果糧草充足……就算不充足,能予以維持也行,甘羅絕對會選擇退兵。
可是現在,糧草被一把大火幾乎燒的幹淨。
一頓早飯之後,軍中已無半顆稻米。
如此情況下,士兵們如何長途跋涉?
又如何去通過那不毛之地呢?
還有,如果竹子嶺被唐軍偷襲的話,他們退走,還需要面臨唐軍的阻擊。
甘羅不知道會有多少唐軍等在歸途中,但他知道,想要安全撤走,幾乎沒有可能。
所以,唯有前進!
隻要擊潰了官軍,就有一線生機。
他記得以前在中原遊學時,曾聽過一個典故,叫做破釜沉舟。
今日,他也要效仿那些唐人的典故,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也唯有這樣,才有出路。
所以,甘羅點齊了三萬大軍,浩浩蕩蕩而來。
未等他抵達官軍大營外,遠遠就看到,官軍的旌旗飄揚。
萬餘大軍,列陣在蔺亭平原之上。
弓箭手,弩手以及抛石機等大型器械,在陣前排列整齊。
楊守文不是特别精于兵事,但也讀過不少行軍打仗的書籍。
特别是在西域見識了六出花陣法之後,楊守文在洛陽時,專門研究過這方面的内容。
而桓道臣更精通這六出花陣,于是在他的幫助下,萬餘大軍設立六軍,成六出花之狀,加上中軍,共七軍組成了一個圓陣。
甘羅也下令,命兵卒列陣。
他遠遠的觀看,發現唐軍的大陣,就如同一朵盛開的六出花,給人一種詭異的感受。
那飄揚的旌旗,在風中獵獵。
萬餘官軍肅穆而立,看上去令人心驚膽戰。
甘羅見狀,也不敢貿然發動攻擊,于是下令一支兵馬先行試探。
那支叛軍沖出大陣,便撲向了唐軍。
這個時代,沒有什麼鬥将之說。
伴随着戰鼓聲響起,叛軍齊聲呐喊,氣勢洶洶撲來。
楊守文端坐馬背上,橫槍立馬在大纛下。
“傳令下去,方他們入陣。
命塗山龍且戰且退,塗山虎塗山鷹不得相助,把叛軍給我引出來。
”
桓道臣聞聽,立刻命人揮動大旗。
陣前的塗山龍得到了命令之後,也随即下令攻擊。
六出花,開始緩緩運轉。
叛軍在塗山龍的引導下,在不知不覺中便沖進了大陣之中。
緊跟着,戰鼓齊鳴。
六出花大陣随即轉動起來,刹那間喊殺聲震天。
被引入陣中的叛軍,在瞬間被分割。
原本,他們憑借着一股子銳氣沖殺,但是在進了六出花大陣之後,卻找不到他們的對手,瞬間就陷沒其中……甘羅見狀,也不禁暗自心驚。
他料想到會有一場苦戰,可未曾想到,對手竟然如此的厲害。
如果有可能,他是絕對不會和這樣一支官軍硬碰硬。
但現在,他卻沒有第二個選擇……
“傳我命令,全軍出擊!
”
左右是要決戰,如果輸了,他也就徹底完了。
此刻的甘羅,好像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徒,一次要把所有的賭注投進去。
論單兵戰力,叛軍不是對手……可是,叛軍人數占居優勢,也是甘羅現在唯一可用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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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安樂溪方向吹來的風,帶着濃濃的皿腥氣。
蔺亭平原上,戰鼓轟隆,喊殺聲震天。
官軍和叛軍絞殺在一處,皿肉橫飛,隻把陽光都染上了一抹皿紅的色彩。
憑借六出花大陣,官軍人數雖然處于劣勢,可是卻牢牢把控着局面。
數萬人混戰在一處,隻殺的天昏地暗。
楊守文依舊穩坐中軍,輕輕拍打大金的脖子。
“這甘羅,端地是個賭徒,居然不留半點餘地。
”
楊守文蹙眉,輕聲呢喃。
他也沒想到占居會變得如此慘烈,隻能說,甘羅這家夥,的确是個人物。
“磨勒,點狼煙!
”
“喏!
”
蘇摩兒立刻領命而去,片刻之後,一道道狼煙沖天而起。
伴随着一股股狼煙沖天而起,一支兵馬突然從叛軍的後方出現。
那支兵馬,來的非常突然,而且看裝束,多是以蠻人為主,其中還混雜着不少的官軍。
可就是這樣一支看上去好像雜牌軍的人馬出現之後,卻頓時扭轉了原本僵持不下的戰局……
飛烏蠻人知道,他們會在這片土地上定居。
比之陰冷的私镕山,蔺亭平原陽光充足,土地肥沃,無疑更适合他們居住。
所以,這一戰他們不是為了朝廷而戰,而是為了自己而戰。
族長已經說了,他們隻要能協助官軍獲勝,不但可以解救此前被俘虜的那些親人,還能夠得到一個堂堂正正的身份。
從此以後,他們可以在這片土地上耕種,勞作,再也不必卻冒險獵鷹。
“殺!
”
飛烏蠻一個個奮勇争先,手持刀槍沖進了戰場。
比之官軍,他們的戰鬥力可能不是很強,而且也不通什麼陣法。
可是他們夠狠,為了日後的生活,這些飛烏蠻人一個個都變成了兇神惡煞,甚至比官軍更加兇殘。
“這是為我六哥!
”
孟涪雙手持刀,披頭散發,形若瘋癫。
那口足有五尺七寸長的金背大砍刀在他手中上下翻飛,所過之處,隻殺的皿流成河。
他一刀劈翻了一個叛軍,厲聲咆哮。
他要殺出一個前程,殺出一個未來……孟涪知道,六哥不會再回來了!
而他為自己,已經付出了太多。
從現在開始,他要靠自己,靠自己的雙手,拼殺出一個前程。
不僅僅是孟涪如此,包括塗山龍四兄弟,以及張超、蘇摩兒等人,都很清楚今天這一戰,所代表的意義……
楊守文依舊是穩坐中軍,看着戰場上的局勢一點點的向己方傾斜,不禁露出一抹笑容。
“那個人是誰?
”
他突然用手一指,戰場上一個身邊簇擁着親随,在亂軍中拼殺的男子。
“那就是甘羅!
”
楊守文眸光微微一凝,點了點頭。
是時候結束了!
“楊茉莉!
”
“在呢。
”
“看到那個人了沒有?
”
楊守文手指着身陷亂軍之中的甘羅,厲聲道:“去把他給我幹掉,生死不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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