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沉雷炸響。
銀蛇在烏雲中出沒,電光忽閃忽滅。
大帳外,傳來了刁鬥的聲音,已是子時三刻。
孟凱把身前酒桌推開,拎着一壺燒春酒,揮着手把大帳裡的衆将驅趕散去。
他靠在床榻上,一陣醉意湧來。
可不知為什麼,卻無法入眠,隻好一口接着一口的吃酒。
此次飛烏蠻南下,也是不得已的行為。
沒辦法,官府對歸化蠻人的盤剝越來越兇狠,飛烏蠻本來是可以自給自足,但盤剝的狠了,也有些難以為繼。
特别是這兩年,官府對飛烏蠻馴養的灰隼産生了巨大的興趣,每年都會要他們貢獻出二十隻以上的灰隼出來,令許多蠻人不堪重負。
灰隼是私镕山常見的鷹隼,但數量并不是太多。
且熬鷹的艱辛,外人根本無法體會出來。
每年為了那些灰隼,飛烏蠻都會死傷百人。
可是,官府又何曾在意?
從去年開始,私镕山灰隼數量驟減。
去年拼了命,也隻交出了十二隻灰隼,令得官府大為不滿,更加重了他們的徭役。
而今年……
孟凱很清楚,那二十隻灰隼是不可能交出的。
便是飛烏蠻的部落裡,也不過十幾隻灰隼而已,如何能夠滿足官府越來越大胃口?
可如果今年交不出來的話,官府一定會對他們進行更為兇狠的打壓。
孟凱為此,已是焦頭爛額。
好在這時候,和蠻部來了一位名叫甘成的男子。
據說這甘成在和蠻部的地位很高,和蠻部的豪酋對他更是言聽計從。
那甘成聽說了飛烏蠻的情況後,便邀請飛烏蠻南遷。
他對孟凱說,安南地廣人稀,崇嶺疊嶂,最适合他們生存。
而且那裡也沒什麼徭役,最重要的是,安南都護府對他們幾乎是不管不問。
生活在那裡,就如同土皇帝一樣逍遙快活,絕對不會有人逼迫他們。
這也讓孟凱,怦然心動。
隻是,南遷可不是一件小事。
萬餘人南下,首先官府就不會贊成。
于是甘成便對他說,官府壓迫他們那麼久,幹脆幹上一票,把劍南道攪亂,然後趁機南下。
甘成說,他可以幫忙,和蠻部也會幫忙,包括蒙舍诏都會幫忙。
“在唐狗眼中,你我皆是蠻夷。
不管我們怎麼表示忠心,他們都不可能真正将我們接納。
唐狗不是有一句話嗎?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你與其留在這裡受唐狗盤剝,倒不如放手一擊,然後南下逍遙。
到時候,會有很多人幫忙,你又何必害怕?
“
孟凱不是那種容易熱皿沸騰的人,而且他也早已經過了那種熱皿沸騰的年紀。
但他必須承認,甘成的這番話,讓他心動了……
在經過反複考慮後,孟凱決定舉族南遷。
但是在南遷之前,他要和官府算一筆賬,把這些年所受的壓迫全都讨要回來。
于是,也就有了飛烏蠻舉旗造反,攻城掠地的行動。
整體而言,這次行動效果不錯。
甘成就在他身邊,為他出謀劃策,一直到決議伏擊李清之後,才動身返回和蠻。
用甘成的話說,他要回去做準備。
飛烏蠻南遷最大的困難,是如何通過泸州境内。
和蠻部會出兵襲擊泸州,牽制泸州兵馬。
到時候再與飛烏蠻聯手夾擊,在泸州洗掠一番後退至安南。
對此,孟凱自無不可。
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孟凱攻占了銅山,調出了李清,而後将之伏擊。
随後,孟凱便率部南下,先是和私镕山本部人馬彙合,又集結了飛烏縣城的兵馬,算上老幼婦孺,足足有兩萬人,浩浩蕩蕩直奔婆娑山。
隻要翻越婆娑山,就是晉州。
而孟凱對晉州非常了解,更有當地的蠻部私下裡與他聯絡,到時候會裡應外合。
總之,這一次行動,大體上算是成功。
估計這兩日,和蠻部也會出兵泸州,相信也會非常順利……
按道理說,既然一切都很順利,孟凱理應開心才是。
但不知為何,他并未感覺到輕松,反而有一種莫名的悸動,不時在心中萦繞。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久久無法入睡。
一壺酒,很快便吃得幹淨。
孟凱困意湧來,便閉上眼,沉沉睡去。
隻是,他才進入夢鄉,忽聽得大帳外一陣喧嘩聲。
從遠處傳來了喊殺聲,似乎距離營地不遠,令孟凱頓時清醒過來。
他翻身下地,擡手便抄起一口大刀,赤足飛奔出大帳,厲聲韓喝道:“什麼情況?
”
此時,原本安靜的營地,也亂成了一鍋粥。
飛烏蠻人在經過一整日跋涉後,已經是非常辛苦。
許多人早就睡下,卻被這喧嘩驚醒。
“大王,是敵襲!
”
敵襲?
孟凱抹去臉上的雨水,激靈靈一個寒蟬,酒意頓消。
“立刻準備迎戰,準備迎戰。
”
說着話,他翻身騎上一匹馬,擎刀呼喝道:“大家休要慌亂,随我迎敵,迎敵!
”
那營地轅門外,蠻兵手持刀槍,警惕的眺望被雨幕籠罩的漆黑莽原。
當孟凱率人沖出轅門後,卻不見敵人蹤迹。
“敵人在何處?
”
“不知道!
”
“那剛才為何喊叫敵襲?
”
“回大王的話,方才确實聽到了馬蹄聲,并有喊殺聲從遠處來……”
“現在呢?
”
一群蠻兵相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無人開口。
孟凱聞聽,也有些懵了!
“也就是說,你沒有看到敵人?
”
“這個,好像是吧……”
孟凱恨不得一刀把面前的蠻将砍死……你知不知道,老人家睡得輕,好不容易睡着了,卻被你給喊醒了!
他強壓着怒火,回頭厲聲道:“立刻派人出去,三十裡内仔細搜索,切不可放過敵人。
”
“是!
”
一隊隊斥候,沖入了黑漆莽原中。
大約半個時辰後,他們便紛紛回來,向孟凱禀報。
雷雨,已經變得小了。
他們在周圍沒有發現任何敵人的蹤迹,也讓孟凱松了口氣。
“看仔細點,不要再有狀況。
”
看着疲憊的蠻将,孟凱有心破口大罵,但最終還是忍住,叮囑了兩句,便返回營中。
隻是經過這麼一鬧,整個營地都亂成了一團麻。
孟凱不得已,隻好帶着親随在營地中巡視,并且安撫了一番之後,才算讓大家平靜下來。
等他回到大帳的時候,已經過了寅時,将至卯時。
孟凱這時候,是真的困了,于是把身上的甲胄脫下來,隻穿着汗衫,倒頭便睡……
喧嚣的營地,也逐漸恢複了甯靜。
雨,停了!
從原野中吹來的微風,帶着幾分涼爽,吹拂在身上,令人不由得昏昏欲睡,困意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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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隊兵馬,出現在黑漆的莽原中。
為首一人身穿黑衫,手持玄鐵槍,肩膀上還立着一隻神駿的海東青。
楊守文擡起頭看,看了看天色,輕輕呼出一口濁氣。
“大玉,給我盯着上面。
”
他拍了怕海東青的腦袋,隻聽大玉發出兩聲輕響,便展翅騰空而起。
而楊守文,則繼續盯着遠處的飛烏蠻營地,許久後頭也不回問道:“現在,什麼時辰?
“
“阿郎,已過了寅時三刻。
“
楊守文聽聞,嘴角微微一翹,露出了一絲笑容。
他輕聲道:“看起來,這些蠻子折騰了一夜,應該已經累了,乏了,估計也沒什麼警惕。
“
“阿郎,便是如此,咱們怕也很難攔阻他們啊。
“
塗山龍低聲道,眉宇間有一絲絲的緊張。
而楊守文卻笑道:“我合适說要攔阻他們?
“
“那……“
“大貓現在,想必已經帶人繞路過去,在婆娑山等咱們過去。
而咱們的任務,不是要阻攔他們,而是要盡可能拖住他們,能拖一時,就算一時。
“
說到這裡,他深吸一口氣。
“所以接下來,咱們的目的不是要殺多少人,而是要盡可能破壞。
茉莉,準備好了嗎?
“
“阿郎放心,茉莉已經吃飽了!
”
乍聽之下,楊茉莉這回答是牛頭不對馬嘴,令塗山龍和塗山豹兩兄弟感到莫名困惑。
可是楊守文卻知道,楊茉莉這回答的意思就是:準備好了!
對楊茉莉而言,吃飽了就是準備好了。
既然如此,楊守文一催胯下馬,沉聲道:“傳我命令,徐徐前進,一切看我行動。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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