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絲涼風偶爾夾着幾點雨星飄落,落在李顯的臉上。
站在上陽宮外,他顯得那樣失魂落魄。
暮色籠罩皇城,使得皇城内光線非常昏暗。
李顯深吸一口氣,渾噩噩的大腦慢慢清晰起來。
這時候,從上陽宮中駛出一輛馬車,在李顯身邊停下。
車簾挑起,露出太平公主那張妩媚嬌靥,她看了一眼李顯,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旋即又恢複了平靜。
“太子,可要我送你一程?
”
太平公主可說是這皇城中,少數幾個能夠乘坐車駕的人。
李顯扭過頭,目光頗有些複雜的看了太平公主一眼,而後強笑道:“我想一個人走走,就不勞太平了。
”
言語中,不再似早先那樣親切,透着一種淡淡的疏離感。
李顯為人糊塗,又膽小懦弱,卻不代表他是傻子。
而太平公主渾不在意他的這種表現,隻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太子就多保重。
不過太平有一句話,也許不當說,但不吐不快。
太子不僅僅是天下的太子,更是東宮的太子。
這東宮之中,若太子◆話算不得數,母親一定會覺得很不高興。
”
“你……”
“言盡于此,太子保重。
”
太平公主說完,車簾落下。
馬車沿着曲折的石徑向外駛去,很快便消失在暮色之中。
而這時候,狄仁傑正慢慢走出上陽宮。
宮門外有等候他的馬車,他看到了李顯,猶豫一下之後走上前,沉聲道:“太子不必憂心忡忡,荥陽的事情。
老臣相信與太子關系不大。
隻是和梁王的婚事,恐怕會有波折,老臣實在不宜繼續參與其中。
方才聖人已經下旨,命狄光遠領右監門衛一折沖前往荥陽,接楊家父子前來。
老臣以為,此事不會再生波折。
但太子最好是盡量處理清楚家事,免得再有麻煩。
你要知道,聖人睿智,并不是那種容易被糊弄的人。
有些事她不是不明白,隻是不想說出來罷了。
今天的事情,聖人已經給太子留了顔面,還請太子勿怪聖人。
”
李顯,雖是太子,但位子并不穩固。
狄仁傑不希望再生波折。
更不想李顯和武則天之間産生誤會。
李顯輕輕點頭,道:“國老放心,我清楚母親的苦心……隻是我太笨,所以……我會好好處理這件事,以後絕不會再給國老增添麻煩。
”
他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
半晌後,他結結巴巴問道:“國老,敢問楊家父子為何會流落昌平?
”
“這個……”狄仁傑苦笑着搖搖頭。
“當年的事情,老臣并不清楚。
但想來這其中一定存在什麼誤會。
否則那楊守文也不會作出‘士甘焚死不公侯’的悲烈之語。
太子仁德,老臣也不相信太子會做出過分的事。
但有的時候,并不是太子可以做主。
”
“那……”李顯吞了口唾沫,輕聲問道:“他們來了之後,會安排何處?
”
狄仁傑笑着搖搖頭,“此事自有聖人決斷。
恕老臣也不太清楚。
”
“好好照顧他父子,我欠他父子良多。
”
“老臣明白。
”
狄光遠就是狄仁傑的次子,天授二年曾是光州司馬,不過從萬歲通天元年後,便辭去了官職。
跟随狄仁傑左右。
畢竟,狄仁傑年紀大了,身邊也需要有一個人照顧。
狄光遠的才幹算不得出衆,如果和狄光嗣,也就是狄仁傑的長子相比,相差甚多。
但他心細,而且身手不弱。
如今,狄家外有狄光嗣支撐局面,也不需要狄光遠去奮鬥。
他隻要照顧好狄仁傑,比什麼都強。
而且,自從他辭官之後,身上雖沒有什麼職事官,可是卻挂了一個散朝大夫的從五品下的散職。
對狄光遠而言,這已經足夠。
這次武則天讓狄光遠前去,說明她已經有了提防之心。
李顯又拜托了幾句,送狄仁傑上車,目送馬車離去之後,才長歎一聲,返回東宮。
回到東宮時,天已經徹底黑了。
原本隻是幾點雨星,此刻已變成了靡靡細雨。
東宮大殿裡,燈火通明。
從大殿裡傳來了一陣陣歡笑聲,卻讓李顯的心情變得更加複雜。
“太子到!
”
大殿外,内侍高力士高聲呼喝,大殿裡的笑聲戛然而止。
韋氏正陪着一個美婦人說笑,看她的模樣,頗有些阿谀之色。
而在旁邊,還坐着兩個少女,和兩個少年。
少女赫然正是李仙蕙和李裹兒,而少年則是皇太孫李重潤和李顯三子李重俊。
李顯拖着疲憊的身子,從外面走進來,衣服濕漉漉的。
他是從上陽宮一路走過來,雖然有随從要為他打傘遮雨,卻被他給趕走了。
“上官舍人也在啊。
”
“婉兒參見太子。
”
那美婦人,正是上官婉兒。
她看到李顯走進來,忙站起身,欠身一福。
李顯擺了擺手,便徑自走到了大椅上坐下。
“太子何以如此狼狽?
那奴婢們便是死人嗎?
怎地就不知道為太子遮雨?
高力士,還不去夥上讓人煮些姜湯為太子驅寒?
來人,給太子那一身幹淨的衣服來。
”
而李顯卻沒有回應,隻閉着眼睛,仿佛老僧入定。
見此情況,上官婉兒立刻明白了李顯的意思,他這是在送客呢。
“太子如此疲憊,婉兒就不打攪太子休息了,先行告辭。
”
“上官舍人慢走。
”
韋氏也覺察到,李顯的狀态不太正常,連忙答應道。
李顯睜開眼,朝上官婉兒微微一笑,“上官舍人慢走,外面下雨,路上還請小心。
”
“有勞太子牽挂。
”
上官婉兒笑了笑,便起身告辭離去。
她這一走,李重潤幾個孩子也想要離開,卻聽李顯道:“大朗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
李裹兒今天,卻是一身女裝。
她身着一件白色的襖裙,外面是一件杏黃色的半臂,頭上戴着一個束發金環,看上去頗有幾分異域風情。
聽到李顯的話,她立刻扭頭看向了李重潤,而後一吐小香舌。
那意思是說:大兄,你完了,老爹肯定沒好事。
而李仙蕙在一旁看到,則不禁虛掩朱唇,露出了笑容。
說起來也挺有意思,李顯長的不怎麼地,可是這幾個兒女,男的俊俏,女的美麗,好像是隻繼承了韋氏的容顔。
而李重俊呢,則朝着李重潤一歪頭,示意你好自為之。
李重潤覺得心裡有些發毛,但又不敢出聲。
“愛妃,你也留下。
”
這時候,有内侍取來了一身幹爽的衣服,走上來替李顯換下那件半濕的外裳。
“傳我旨意,銀安殿百步之内不得有人靠近。
”
“喏!
”
大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東宮侍衛很快就把銀安殿包圍起來,一時間戒備森嚴。
“父親這是怎地了?
”
李裹兒本來已離開了銀安殿,可是看到這種狀況,頓時來了好奇心,停下腳步。
“裹兒,走啊。
”
“三姐,這是怎麼回事?
父親怎麼封鎖了銀安殿?
”
李仙蕙峨嵋微蹙,對自家這個好奇心很重的妹妹頗有些無奈。
說來也有趣,李顯膝下九個女兒,其中韋氏占了四個。
李仙蕙比李裹兒大了一歲,兩人的性格完全不同。
李仙蕙娴靜,喜歡看書,喜歡彈琴,喜歡下棋……頗有些後世文藝女青年的範兒。
為人好多愁善感,有時候甚至會為一朵花的凋零而流淚。
可是李裹兒呢,卻是個活潑好動,好奇心很重的女孩子。
她喜歡舞槍弄棒,好穿着男孩子的衣服四處溜達,喜歡抱打不平。
本來,應該是作為姐姐的李仙蕙照顧李裹兒。
可事實上,在更多時間裡,是李裹兒照顧李仙蕙。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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