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和武崇訓見面,還是年初,楊守文奉旨到洛陽。
當時那武崇訓神經兮兮的派人在香山伏擊楊守文,結果被武則天降旨命他閉門思過。
在那之後,楊守文和武崇訓就再無交集。
武崇訓居然也參加了這次恩科?
什麼王修福、都摩頓,都沒有武崇訓這個名字給楊守文帶來的沖擊大。
腦海中,閃過一道光……楊守文隐隐約約覺得,他好像捕捉到了什麼,卻又有些模糊。
“未曾想,左衛中郎将也來了。
”
楊守文自言自語,旁邊的仆固乙李,卻有些臉色難看。
他倒不似楊守文想的那麼多,而是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都摩頓的射術他非常清楚,比他尤勝一籌。
可即便是如此,都摩頓仍被人壓了一頭,實在出乎他的預料。
王修福?
此前王修福舉重八百斤,已經是占居鳌頭。
現在騎射又排名第一,可見他實力不容小觑……
正如楊守文所猜測的那樣,仆固乙李參加這次恩科,絕不是想要走個過場,或者來湊熱鬧。
他也有野心,也想出人頭地,而不是一輩子在洛陽做該死的人質。
當年,仆固乙李的老子仆固乙突過世,仆固乙李雖是嫡子,可由于年幼,最終未能奪得金微都督的職務,而是被他的兄長拿走。
之後,他和母親就被送來洛陽,當上了質子。
一晃過去了有十五年,仆固乙李想要回家的心,從未動搖過。
可他知道,他離開金微山太久了,族人恐怕都把他忘記了。
他在族中沒有任何力量,就算将來有機會回去,也未必能鬥得過他兄長的子嗣。
要知道,他兄長的兒子,如今也隻比他小兩三歲而已。
一個被流放洛陽。
一個從小居住在金微山,誰更能獲得族人的認可?
想要回去,唯一的辦法就是得到朝廷的支持。
隻要有朝廷的支持,哪怕族中的敵人再多。
仆固乙李都有信心,奪回金微都督之位。
而希望,就在這次恩科中。
所以,仆固乙李一直都在算計。
他找了都摩頓合作,又去拜見了薛楚玉。
仆固家對薛家素來敬重。
當年薛仁貴曾大敗鐵勒大軍,雖坑殺不少鐵勒人,但依舊無法改變鐵勒人對強者的尊重。
薛仁貴是強者,他們必須要給予尊重的态度。
薛楚玉請他幫忙關照楊守文,仆固乙李同意了。
在第一輪比試中,仆固乙李故意藏拙,隐藏了自己的實力。
至于都摩頓,仆固乙李知道,他的确是有這種本領。
但如果兩人馬槍交戰,仆固乙李有九成把握戰勝都摩頓。
可現在。
他有些緊張了!
一個不知道從哪裡跳出來的王修福,顯然是勁敵;楊守文深淺難測,仆固乙李也沒有把握一定能獲勝。
還有武崇訓,他有沒有藏拙?
仆固乙李感覺到,他想要奪魁,這對手還真是不少。
“楊君,那王修福是何來曆?
”
楊守文搖搖頭,輕聲道:“不太清楚,沒有和此人照過面,所以也不知道他的深淺。
”
“那怎麼辦?
”
楊守文笑了。
“乙李,對自己沒信心了?
”
“啊?
”
“他強由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
他自狠來他自惡。
我自一口真氣足。
打鐵還需自身硬,還沒有見到他,就先生恐懼,如何能夠奪魁?
”
仆固乙李臉色微微一變,看向楊守文的目光,也有些不同。
“自前朝隋炀帝創立科舉。
從來都是千軍萬馬獨木橋,唯有勇者方可奪魁。
大家來參加恩科,都有各自的目的。
我有我的目的,你也有你的目的,但最終都是為了那武魁之名。
乙李,你若是現在就怕了,還是早些退出為好。
否則到了最後,你我争鋒之時,我不會留半點情面,到那時候你在想退,就會顔面無存。
”
“仆固家的子孫,從沒有懦夫。
”
仆固乙李聽罷楊守文這番話,猛然挺起了兇膛。
他看着楊守文,輕聲道:“多謝楊君點醒,若不然,乙李恐怕真要丢臉了!
”
“呵呵,在你我争鋒之前,咱們還是朋友。
”
“沒錯,之後依舊是朋友。
”
仆固乙李的眼中,透出一絲暖意。
他從未見過楊守文這樣的人,明知道自己最終要和他争奪武魁,卻仍舊出言開導。
這份心兇,讓他不禁發自内心的敬佩。
“走吧,該咱們出場了。
”
楊守文說罷,拍了拍乙李的胳膊,邁步朝前走去。
仆固乙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一笑,緊走兩步跟上了楊守文。
隻是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在他追上楊守文的一刹那,卻突然放慢了腳步,身體落後了楊守文半個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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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灘校場外,楊茉莉牽着馬,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好在楊從義早有準備,給他準備了不少吃的,才讓他在漫長等待中,有了消磨時間的樂趣。
礙于規定,每個舉子不得帶随從進入西山校場。
但是隻要通過了第一關,舉子們就必須要進行馬戰。
所以,可以有一個随從牽馬在河灘等候。
看到楊守文,楊茉莉咧嘴笑了。
他牽着馬快步跑到楊守文跟前,“阿郎,你怎麼那麼久。
”
“茉莉等的累了?
”
“累到是不累,就是很無聊,隻好吃東西。
”
“有的吃就好!
”
楊守文笑着拍了拍楊茉莉的胳膊,從他手中接過了缰繩。
大金立刻把腦袋塞進楊守文的懷中,搖頭擺尾。
而這時候,仆固乙李也帶着一個随從過來。
他看到大金,頓時眼睛一亮,贊歎道:“楊君,好馬!
”
“是嗎?
”
楊守文撫摸着大金的脖子,沉聲道:“大金是我的好兄弟,可惜跟我之後,就少了馳騁的機會。
這次恩科,正要它來幫我奪魁!
乙李,你可要小心,大金這時候雖然很溫和,真要是到了疆場上,它的脾氣之暴烈,連我看着都覺得害怕呢。
”
仆固乙李聞聽,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大金。
真是一匹好馬啊!
他如何認不得大金的來曆,比之他那匹月氏馬,皿統更加純正。
“仆固乙李,準備應試!
”
就在這時,河灘外的校尉高聲叫喊名字。
楊守文和仆固乙李都被點到,兩人當下邁步而行,楊茉莉和仆固乙李的随從則牽着馬,緊随兩人身後。
在校驗了兩人的身份後,他們走進了河灘。
河灘上,旌旗招展。
一個個靶子列在河灘上,一群衛士正在進行整理,準備下一輪的考試。
而在另一邊,則有一座高台。
薛楚玉帶着衆位考官坐在高台上,正交頭接耳的讨論剛才的考試,一個個頗有興緻。
“楊青之來了。
”
一個将軍打扮的人,突然開口。
高台上衆人,同時停止了交談,紛紛站起身,走到高台的邊緣觀看。
這也是今次恩科,第二次出現這種情況。
上次是武崇訓應試,引起了衆人的關注。
除此之外,哪怕是王修福連連奪魁,都沒能引起大家的興緻。
有聰明的人立刻醒悟過來,這場恩科,莫非與武崇訓和楊守文有關?
仆固乙李先行應試,楊守文則排在了後面。
他和楊茉莉站在人群外,準備好好看一下乙李的本事。
可就在這時,人群突然分開。
武崇訓縱馬來到楊守文面前,居高臨下看着他,沉聲道:“楊青之,咱們又見面了。
”
“啊,是左衛中郎将!
武中郎,還未恭喜你過關呢。
”
武崇訓看上去,比上次見面時沉穩很多。
他瘦了,但精氣神卻給人一種強橫的感受。
在馬上,武崇訓凝視楊守文,楊守文則面帶笑容,迎着武崇訓的目光,絲毫不懼。
“别讓我失望。
”
“嗯?
”
“我在馬槍等你,我希望最後與我争鋒的人,會是你楊守文,而不是别的什麼土雞瓦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