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尤作為外宅兩大管事之一,于是自己占居了一間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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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楊守文并不在意,也沒有過問。
前院的房子很多,以目前楊府的人數,就算是一人一間也能住得進去。
烏尤一個人一間屋子,又算得什麼事情?
再加上他做事也很勤勉,就目前而言,楊守文對他還算是滿意,自然不會在意這種事情。
可正是因為他一個人一間屋子,使得烏尤丢了性命。
房間裡彌漫着一股子濃濃的皿腥味,烏尤的屍體就靜靜躺在床榻上,仰面朝天。
脖子被人隔斷,腦袋呈一個詭異的角度耷拉着。
鮮皿已經浸透了床榻,并且順着床榻流淌了一地……
楊守文看了一眼屋中地面的皿腳印,扭頭問道:“都有誰進過這間屋子?
”
“回阿郎的話,小人和黑妞進過。
”
黑妞,是楊府的廚娘,突厥人。
她本名叫做哈日伊罕,翻譯過來就是黑妞的意思。
年紀大約在三十出頭的模樣,人如其名,膚色略有些黑,長得嘛……還成!
說不上好看,但仔細看也挺耐看。
“廚房的柴火快沒了!
”
黑妞見楊守文向她看過來,連忙解釋道:“楊大娘一早就出門了,奴婢就想着和烏尤說一聲,讓他去買些柴火回來。
要不然,家裡的柴火就隻夠午食使用了……”
黑妞能說一口漢話,雖然算不上流利,但交流不成問題。
楊守文點點頭。
又朝着屋恩奇看去。
屋恩奇道:“小人在打掃院子。
聽到黑妞叫喊。
就跑過來看到她坐在地上,所以就進來攙扶她。
”
“除了你二人之外,還有其他人進來嗎?
”
“沒有!
”
屋恩奇連忙道:“小人發現烏尤被殺之後,就和黑妞出來,并且守在門口。
阿郎過來之前,小人沒有放一個人進去。
所以這屋子裡,就隻有小人和黑妞進過。
”
屋恩奇的語言很有條理,讓楊守文不禁對他高看了一眼。
“很好。
從現在開始,你守在這裡,任何人不得進入。
”
“小人明白。
”
“娜塔,派人去衙門報官。
”
“是。
”
楊守文如今已經不是普通人,鬥酒詩百篇的美名,也使得銅馬陌水漲船高,地位與他剛抵達洛陽時,有很大的不同。
一般而言,大戶人家的仆從死了,若沒有主家的吩咐。
奴仆是不會去官府報官。
隻有主家同意,仆從才可能去官府報告。
娜塔喚來了一個仆從。
兩人結伴前往縣衙。
這是規矩,以免有人逃走。
娜塔到底是在大戶人家做過事情,所以在這方面,也極為小心。
楊守文點點頭,對匆匆趕來的寶珠道:“寶珠,把家裡所有的人都給我召集過來。
”
“是!
”
“從義,你到小樓坐鎮;大兄在後面,照看好那兩個小的。
”
楊守文從容不迫,井然有序将命令發出。
而後,他就坐在了前堂的客廳裡,楊存忠捧刀站在他的身後,目光掃過院中衆人。
烏尤這一死,着實讓不少人都感到害怕。
陽光雖然溫暖,可是這些人卻有一種莫名的寒意襲來。
“诶呦,這是做什麼?
”
就在這時候,門外傳來了一個洪亮的聲音。
窦一郎帶着薛暢和薛嵩從外面進來,看到眼前這一幕,頓時愣住了。
就見這楊府的仆從,全都站在庭院中。
客廳門口,有六個昆侖奴分為兩排站立。
“老窦,今天沒空和你吃酒,家裡出事了。
”
楊守文走出客廳,與窦一郎三人打了個招呼,“我的大管家被殺了,我已經報官,官府可能很快會派人過來。
你們要不想找麻煩,就趕快離開,我今天無法招待。
”
窦一郎聞聽,頓時笑了。
“沒關系,沒關系,我們不怕麻煩,坐在這裡就好,你不必招呼我們。
”
薛暢對這種場面不甚歡喜,所以就到後院找鄭虔去了。
倒是薛嵩,跐溜就跑到了烏尤的房間門口,探頭探腦,絲毫不見他有半點恐懼之色。
“青之,你這是做什麼?
”
官府的人還沒有過來,賀知章卻來了。
不止是賀知章,他身邊還跟着司馬承祯、張說、張旭和蘇颋。
五個人走進大門,看到這種情況也是一愣。
楊守文連忙迎出來,苦笑着道:“賀博士,司馬道長,你們今天這是……家裡發生了命案,亂哄哄的,實在是失禮。
”
“又發生了命案?
”
賀知章聞聽,頓時愣住了。
他忍不住說道:“看樣子這宅子還真是邪門,前天不是才死了一個人,怎麼如今又有人死了?
”
“他殺!
”
楊守文說着話,把五人迎入了客廳。
“青之,聽聞你這裡有好酒,所以我們登門叨擾。
對了,這是你要的關于銅馬陌的案牍。
前些日子薛正谏和我說過此事,但我忙着其他事情,所以沒有收集完整。
這剛把案牍找來,沒想到你這宅子裡居然……”
薛正谏就是正谏大夫薛曜,之前薛楚玉曾拜托過他。
楊守文連忙讓楊存忠把那案牍接過來,原以為這些人會離開,卻不想他們竟坐了下來。
“沒關系沒關系,左右無事,也好看看。
”
賀知章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笑着對楊守文道:“青之隻管忙,不必招呼我等。
”
這幫貨們,就是閑的蛋疼。
楊守文算是看明白了狀況,他把事情看得很嚴重,可是在這個時代的人眼中。
死個仆從根本算不得什麼大事。
了不起。
就是兇殺。
事情會嚴重一些。
但不管是自殺還是他殺,都不過是一個仆從而已。
說實話,這時代主家打死仆從的事情,可不算少。
楊守文剛想要讓人準備酒水,院門外傳來一陣喧嘩聲。
“咦?
楊青之,你這是做什麼?
”
今天怎麼這麼亂啊!
楊守文頓時懵了,怎麼這客人一**的過來?
他連忙走出去,就看到李過帶着李林甫邁過了門檻。
自總仙會結束之後。
楊守文就沒有再見過李過。
現在倒好,總仙宮瑤台的八個人,除了張若虛之外,都到齊了。
李過今天換上了一身白色碎花緞子做的長衫,風度翩翩來到了楊守文的面前。
一股淡淡的清香傳來,讓楊守文突然有些恍惚。
這許多天不見,自己竟然有些想念呢。
把話又重複了一遍,李過頓時來了興緻。
“兇殺嗎?
”
他好奇走到烏尤的房門口,往裡面看了兩眼,然後掩鼻走開。
“楊青之。
你可真倒黴。
”
“什麼意思?
”
“死人了啊!
還不倒黴嗎?
”
怎麼看,怎麼有一種幸災樂禍的感覺。
不過從那雙明眸中。
楊守文還是能夠感受到,李過的關懷之意。
“倒黴你還不走嗎?
”
“嘻嘻,看到你倒黴的樣子,我就開心了。
”
李過嬉笑着,便徑自走進了客廳。
這時候,官府的人終于到了。
領隊的,赫然是洛陽令沈佺期,在他身後還跟着莊畢凡等人。
他不能不來,之前紮布蘇被殺的案子還沒破,這楊府居然又發生了命案。
楊守文現在可不是當初那個初入洛陽,一文不名的小子。
如今的楊守文,在洛陽絕對算得上名人,甚至連武則天都在有意無意的關注着……
隻是他萬沒有想到,楊家居然來了這麼多人。
其中,窦一郎和薛嵩他不認得,但是其他人可是熟悉的很。
這裡面,居然還有……
特别是當沈佺期看到李過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
不過,他旋即看到李過朝他眨了眨眼,雖然不太明白是什麼意思,但沈佺期還是很聰明的把李過忽略了過去。
“青之,你這還真是……”
沈佺期苦笑看着楊守文,而楊守文也隻能還以苦笑。
“縣尊來的正好,兇殺現場我讓人封鎖了,曾經有兩個人進去過,其他人都被我阻攔下來。
你來了,咱們就可以進去看看,看看這裡面,到底是什麼樣的狀況。
”
莊畢凡聞聽,頓時露出驚訝之色。
行家啊!
沒想到楊守文居然還懂得保護現場,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不過轉念一想,莊畢凡随即釋然。
楊守文的老爹楊承烈做了十年縣尉,楊守文清楚這裡面的門道,也不足為奇。
當下,在楊守文的帶領下,莊畢凡陪着沈佺期直奔烏尤的房間。
賀知章等人呼啦啦都跟上來,一個個面帶好奇之色,似乎對兇殺現場很感興趣。
李過,本不想過去湊熱鬧。
可大家都過去了,他也不好一個人在客廳,于是就帶着李林甫跟了上來。
“喏,就是他們兩個進去過。
”
楊守文用手指了指屋恩奇和黑妞,然後道:“屋子裡有皿腳印,想來是黑妞找烏尤的時候留下。
莊縣尉,你可以讓人檢查一下屋子裡有多少腳印,說不定會有線索。
”
莊畢凡點點頭,帶着差役便走進房間。
這是楊守文第二次進來,與剛才相比,皿腥味已經不是很濃。
他陪着沈佺期在屋子裡巡視,片刻後,就見莊畢凡走過來,沉聲道:“死者想必是在睡夢中被人殺死,而且殺他的人,力量不小,否則不可能造成那樣的傷口。
腦袋幾乎被切下來,是個狠角色。
”
說着,他一指黑妞。
“剛才我問過她,她早上過來的時候,房門虛掩,并未落闩。
也就是說,兇手是從正門離開……還有,我檢查了一下,門闩沒有被毀壞的痕迹,所以不可能是兇手破門而入。
最大的可能,是死者根本就沒有把房門鎖上。
”
楊守文聽了一怔,扭頭問道:“屋恩奇,烏尤平時睡覺,鎖門嗎?
”
屋恩奇想了想道:“鎖門的……烏尤很小心,每天睡覺的時候,都會把門闩鎖上。
”
“也就是說,隻有昨晚,他沒有鎖門?
”
楊守文喃喃自語,走到房門口,蹲下身子查看。
李過在門外笑嘻嘻說道:“楊青之,你看出什麼了嗎?
”
楊守文扭頭,怔怔看着李過,目光有點發直。
“你幹什麼?
”
那目光,讓李過心裡有些發毛,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楊守文卻站起身來,推開了李過,沖出房間後直奔門庑一側的灌木叢。
沈佺期等人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連忙也跟着跑過來。
就見楊守文蹲在灌木叢裡仔細查看,還不時從地上抓起一把土,聞了聞,然後把土丢在了地上,嘴角微微翹起。
“楊青之,你幹什麼?
”
李過勃然大怒,指着楊守文吼道。
楊守文拍了拍手,從灌木叢中走出來。
“存忠,把悟空它們帶過來。
”
“喏!
”
楊守文走到了沈佺期等人身前,沉聲道:“昨晚我半夜起來,感到肚中饑餓,又不想驚擾别人,所以就跑來廚房,想要找一些吃的。
在路上,我看到烏尤躲在灌木叢裡。
當時我還問他幹什麼,他說在裡面出恭,還說茅房壞了,所以才會那樣。
我當時肚子實在是餓的狠了,所以也就沒有想太多。
剛才,我看了一下灌木叢後,沒有出恭的痕迹,倒是發現了兩個腳印……莊縣尉,你可以派人過去查看一下。
”
莊畢凡聞聽,立刻帶着人過去。
李過卻蹙起眉頭,看着楊守文,一副嫌棄的模樣。
“你什麼意思?
”
“咦,你這個人,好髒。
”
“啊?
”
“如果那個人真在裡面出恭怎麼辦?
”
李過說的是楊守文伸手在地上抓土的動作。
楊守文苦笑道:“過公子,如果他真的出恭,我眼睛不瞎,難道會看不到嗎?
”
“那又怎樣?
他沒出恭,又代表不了什麼?
”
這句話出口,李過頓時意識到了什麼。
扭頭看去,就見賀知章幾個人的目光裡,都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李過頓時惱羞成怒,玉面绯紅。
“怎麼了,我剛才隻是疏忽了而已,現在已經想清楚了,你們幹嘛這麼看着我呢?
”
那一副嬌羞的模樣,讓楊守文有些發懵。
“你想清楚了什麼?
”
“哼,别以為能難住我……烏尤昨晚肯定是和人在這裡**,被你發現了之後,就謊稱出恭。
也隻有你這個笨蛋,才會相信他是什麼出恭。
然後,他回到房間……嗯,肯定是等他的情人。
結果他的情人沒有出現,卻引來了兇手,對不對?
”(未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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