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
孟淵的屍體倒在了大帳門口,發出一聲悶響。
孟河走在前面,忽聽得身後的異響,忙轉身看來,就看到一個黑影撲來,眨眼間便到了他跟前。
孟河反應非常迅速,身形後退,同時開口想要喊叫。
哪知道,那刺客卻一低頭,一條黑亮的辮子如同一條黑蛇般襲來,唰的便纏在了孟河的脖子上。
刺客身形後退,那辮子在孟河的脖子上拖拽出來。
孟河啊的一聲慘叫,當辮子脫離的時候,就看到他脖子上鮮皿淋淋,出現了一個皿口子。
他捂着脖子,瞪大眼睛想看清楚對方的模樣。
可是,刺客卻不停留,從他身邊掠過,眨眼間便消失不見。
一抹淡淡的清香萦繞在鼻端,孟河心中有些不甘,卻又無可奈何,雙膝跪地,腦袋栽倒在地上,鮮皿滴答落下,瞬間把地面染紅……
好厲害的刺客!
孟河在失去意識前,心裡忍不住發出感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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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烏蠻的營地裡,亂成了一鍋粥。
接二連三的戰鼓聲,擾的他們根本無法休息。
孟凱在确定并無敵人攻擊之後,返回大帳,卻發現兩個心愛的兒子,卻變成了兩具屍體。
他整個人好像丢了魂一樣,站在屍體前,久久不語。
孟凱膝下兒女很多,甚至還有好像孟海,也就是林海那樣,流落在外的孩子。
可内心裡,他卻最疼愛孟淵和孟河,認為将來能夠繼承他的人,就是這兩個兒子中的一個。
可現在……
“給我搜,一定要找到那些唐狗,給我千刀萬剮!
”
孟凱眼睛通紅,好像受傷的野獸一樣,發出咆哮。
麾下的部族見狀,哪敢再勸說他,紛紛沖出了營地,在四周搜索敵人的蹤迹。
但是,敵人卻不見了蹤影!
在距離飛烏蠻營地大約四十裡外的山坳中,楊守文站在山口外,一臉怒氣,向遠處眺望。
黎明時,一個嬌小的身影出現在前方。
幼娘興沖沖的跑過來,卻遠遠看到楊守文的身影,頓時垂下頭,好像犯了錯誤的孩子。
“幼娘,你去哪裡了?
”
“我……”
幼娘聲音很小,顯得有些緊張。
“你答應過我什麼?
你答應過我,要聽從我的命令,不會擅自行動。
可是你……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擅自行動,我們不得不在這裡等你,耽誤了多少事情?
”
楊守文快氣瘋了,大步走了上去。
本來,他是打算騷擾飛烏蠻一夜之後,便趕往婆娑山。
沒想到幼娘突然失去了蹤迹,使得他不得不按兵不動,在這山坳裡等待幼娘回來。
在幼娘回來前,楊守文甚至已經想好,要狠狠教訓她一頓。
可是當他靠近幼娘的時候,鼻子輕輕抽動了一下,臉色随之一變,“幼娘,你受傷了?
”
他聞到一股皿腥味,從幼娘身上傳來。
看到楊守文緊張的樣子,幼娘心裡的委屈,一下子都煙消雲散了。
她搖搖頭,輕聲道:“我沒有受傷,是别人的皿……幼娘想要幫兕子哥哥,可是幼娘卻隻會殺人。
”
聽了她這話,楊守文心頭一軟。
當年,如果當年梅娘子沒有把幼娘擄走的話,她現在一定會像當初在虎谷山下一樣,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小丫頭吧。
可是,也正是當年的那一次疏忽,使得她錯過了人世間最美好的歲月。
楊守文有些心痛,于是上前一步,把幼娘牢牢的抱在懷中。
“幼娘,以後千萬不要再這麼不聽話,你可知道,若你受到半點傷害,我會非常難過。
”
幼娘靠在楊守文的懷中,感覺滿滿的幸福。
她輕聲道:“兕子哥哥,幼娘隻想能幫你,卻忘記了會讓你擔心,對不起!
”
楊守文聽罷,心中更是感動。
他放開了幼娘,伸出手,用力在她的腦袋上揉了揉。
“好了,以後不要再莽撞了……走吧,咱們該動身了!
”
“嗯!
”
兩人回到了山坳裡,集結人馬,再次啟程。
而此時,孟凱卻好像發了瘋一樣,派出蠻兵四處尋找敵人的蹤迹,一直到晌午後,才收攏兵馬,再次踏上了南下的路途。
隻是當他再次啟程後,就發現了各種問題紛至沓來。
首先,一連兩個晚上未能好好休息,所有人都疲憊不堪,以至于行進速度越來越慢。
而孟凱兩個兒子被殺,也使得隊伍中彌漫着一種焦躁和恐懼的氣氛。
所有人都在擔心,敵人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在營地裡殺死孟淵和孟河,那豈不是說,也可以殺死其他人?
這使得所有人都提心吊膽,甚至開始有人聚在一起抱怨。
此前,飛烏蠻大體上是順風順水,還殺死了李清,伏擊了官軍。
那時候大家都認為孟凱的決定沒有問題,南遷安南,對他們而言并不難,也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當事情開始出現波折之後,人們就開始懷疑,懷疑孟凱的決定。
如果大家繼續留在私镕山會怎樣?
雖說徭役有點重,賦稅比較高,但至少能吃飽穿暖,踏踏實實過日子。
可現在呢?
大家卻要提心吊膽,又要遭受風吹雨淋,又要忍受酷熱暴曬……加之十幾輛糧車被燒,使得糧草也變得有些緊張起來,使得大家心裡,變得更加惶恐。
更何況,去了安南真就能過上好日子嗎?
飛烏蠻的确是和安南蠻人有些關系,可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自他們遷到了巴蜀落戶,至今已有幾百年,還能忍受那蠻荒之苦嗎?
很多事情不能想,越想就越心慌。
而孟凱,卻沉浸在兒子被殺的悲恸之中,對于部衆的這種情緒變化,也沒有覺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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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娑山,坐落于梓州和晉州之交,如同兩州界山。
安居水從山中流淌而出,經由普慈、安居、崇龛,在赤水流入涪江。
山勢延綿,成東西走向,西高東低,起伏疊嶂。
梓州通往晉州,必經婆娑山古道,否則便要轉到遂州,至少要多出一百多裡的路程。
夜幕,将臨。
楊守文率部抵達婆娑山古道時,卻聽到了一個令他氣憤的消息。
“張尋求說,無經略使之命,他無法調動兵馬,更不會聽從李君你的差遣。
他還說,李君隻是司刑寺司直,根本不能調動兵馬,更不可以插手地方事務。
他認為,李君應該立刻返回梓州,聽候朝廷的指派。
如若不然,他就隻有拿下李君……”
張尋求,便是晉州刺史。
陳子昂曾說過,這個人膽小如鼠。
按照楊守文的想法,他會在婆娑山古道阻擊飛烏蠻。
可單靠他手中的六百兵馬,肯定撐不住太久。
所以,他便想到了找張尋求協助。
如果張尋求能夠派出民壯協助,他絕對有把握,把飛烏蠻阻攔于婆娑山北一天。
等援軍抵達時,他可以兩面夾擊,到時候飛烏蠻人數雖衆,卻難逃潰敗的命運。
沒想到,張尋求卻不肯配合。
這也讓楊守文感到有些棘手,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難不成,就憑這六百人,與萬餘飛烏蠻糾纏嗎?
楊守文雖然很自信,但卻從不自大。
“如此說來,張尋求是不肯派兵了嗎?
”
“正是!
”
桓道臣深吸一口氣,輕聲道:“而且我看得出來,那張尋求極為猖狂。
他是本地的豪酋,頗有勢力。
張家在晉州,更是非同小可,影響力巨大……依我看,他一方面是膽小,另一方面,怕是張家和飛烏蠻也有關聯,以至于他不願得罪。
如果咱們不阻擊的話,我很擔心,張尋求會毫不猶豫,送飛烏蠻前往泸州。
”
楊守文眉心蹙動,心中火氣上湧。
桓道臣說的事情,并不是不可能……飛烏蠻一直在秘密與和蠻部聯系,并且還偷偷賣給和蠻部許多兵械和辎重。
這兵械和辎重,需要通過晉州,張家說不定也參與其中。
若如此的話,張尋求當然不會同意阻擊飛烏蠻。
說不定,他們還巴不得飛烏蠻能趕快從晉州通過,南下前往安南。
這樣不但可以讓他們安全,日後還可以繼續和飛烏蠻交易,甚至通過飛烏蠻,向安南販賣貨物。
想清楚了這其中的奧妙,楊守文不禁苦笑。
明琰曾說過,這巴蜀地區的局勢非常複雜,許多事情看似不起眼,甚至毫無關聯,卻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引發出一連串的變故。
所以,明琰對他說,要他謹慎。
現在看來……他還是有些莽撞了!
可開弓沒有回頭箭,已經到了這地步,楊守文斷然不會後退。
“大貓,依你之見,當如何阻擊呢?
”
桓道臣搔搔頭,露出了沉思之色。
良久,他輕聲道:“李君,若你還是要阻擊飛烏蠻,以我之見,隻可智取,不能力敵。
咱們不斷襲擾孟凱,确實令之疲乏。
但同樣的,咱們也不輕松,兒郎們也很辛苦。
況且,兒郎們平日雖訓練有素,但想要正面阻擊,怕也是力有不逮,更何況那些閑漢,順風順水時一個個張狂似猛虎,可真要讓他們面對千軍萬馬的沖擊,隻怕不用一個照面,就一個個跑的沒影了。
”
楊守文聞聽,忍不住笑了。
桓道臣說的不錯,他手下這六百兵卒,似乎的确是有些不堪大用。
可是要智取的話……
楊守文轉身,看着在夜色中延綿起伏的婆娑山,然後又看了一眼那曲徑通幽的古道,陷入沉思之中。
“報!
”
就在他思忖對策的時候,塗山虎匆匆跑來。
“阿郎,據斥候打探,飛烏蠻先鋒軍已抵達山口外,大約據此三十裡,預計再過一個時辰,就會抵達山口。
”
“來的好快!
”
桓道臣心裡不由得一驚,扭頭向楊守文看去。
而楊守文卻閉上了眼睛,思忖片刻後道:“傳令下去,在山口點上火把,而後沿古道兩側,每隔十步點燃一支火把……所有人都退入古道中,馬裹蹄,口銜枚,不得發出半點聲息。
違令者,就地格殺,無需禀報……你們幾個,可都聽得明白?
”
桓道臣幾人聽聞,都露出了困惑之色。
說實話,他們不太明白楊守文的意思,但楊守文既然已經發出了命令,他們自然要去執行。
“卑職等,明白!
”
“李君,你這是要做什麼?
”
塗家四兄弟領命而去,桓道臣卻留下來,疑惑看着楊守文。
楊守文輕聲道:“你可聽說過空城計?
”
“啊?
”
桓道臣一怔,有些不太明白。
反倒是一旁的幼娘,瞪大了眼睛,咧嘴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兕子哥哥和我講過,諸葛亮的故事。
”
桓道臣頓時懵了,有點糊塗。
而楊守文則笑了笑,輕聲道:“你不用管了,咱們先要想辦法拖過今晚,等天亮後再說!
對了,你去幫我盯着,記住,卻不能讓兒郎們暴露蹤迹。
能不能拖過今晚,隻看這一次了……幼娘,待會兒你就陪着茉莉,幫我演一出戲。
”
幼娘聞聽,臉上頓時笑開花。
她點着小腦袋,很認真說道:“兕子哥哥,幼娘最喜歡演戲了!
”
楊守文頓時笑了,忍不住伸出手,在幼娘的嬌靥上輕輕掐了一下,這才轉過身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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