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也都被搬走了。
青石闆鋪成的石徑上還殘留着皿迹,空氣中更彌漫着濃濃的皿腥味。
昨晚,除了老胡頭之外,還有六名快手戰死。
如果不是管虎恰好帶人來府中探望,說不定就真的要出大事。
庭院裡,擺放着老胡頭的屍體,已經用一副棺椁裝好。
菩提則用一張錦緞做成的被子包裹着,靜靜的躺在客廳門外的門廊之上。
這是菩提最喜歡的地方,而那床錦被,則是楊守文使用的被褥。
宋氏似乎很了解楊守文的心,菩提生前最喜歡兩件事,一個是趴在楊守文身邊打盹;另一個就是喜歡在楊守文的那床錦被上打滾。
為了這個事情,楊守文還訓斥過它。
可往往過去之後,菩提就會把他的訓斥抛在腦後,偷偷跳到榻上屢教不改。
楊守文在門廊上坐下,就坐在菩提的身邊。
他沒有打開錦被,隻是靜靜的坐着,一隻手輕輕放在了它的身上。
“父親,城上情況如何?
”
“叛軍已經退兵,不過咱們的甕城失守,被盧子山下令摧毀。
今天晚上,咱們死傷慘⊕︽,重。
民壯三個隊正戰死兩人,朱成和沙茲裡都死了,馬思道被砍斷了手臂,正在那邊救治。
除此之外,張超戰死,三百民壯而今隻剩下一百二十人,老軍派來的死士,也折損了大半。
而盧子山的手下,已全軍覆沒。
”
楊守文聞聽,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這一戰,未免太慘烈了吧!
他擡頭看着楊承烈。
“那豈不是沒人守城了?
”
楊承烈深吸一口氣道:“老軍給我補充了兩百人……此外。
昨夜一場動蕩之後。
城裡那些缙紳也怕了,所以抽調了一些仆從和家丁過來,東拼西湊也有五百人。
”
兩百,五百,再加上一百二……
也就是說,城上如今有八九百人守城,比之昨日的人數,似乎要多出了很多。
不過也别樂觀。
這八百人除了參加昨日守城之戰的民壯之外,可稱得上是烏合之衆。
能有多少戰鬥力?
楊守文不太能确定。
隻是,這昌平的民心似乎堪可一用。
“那賊人……”
楊守文神色平靜,看着楊承烈。
楊承烈說:“昨夜出動的賊人,約有百人之多,不過已經全部伏法,尚有幾個活口。
盧子山正在審問他們,相信用不得多久,就能得到确切消息。
”
“審問個屁!
”
楊守文呼的站起來,扯動腿上的傷口。
令他身體一晃,險些癱坐下來。
那麻沸散的效力雖然已經過去。
但卻還有些殘留。
要想徹底消散,恐怕還要等一等。
蓋嘉運連忙扶住了楊守文,露出緊張之色。
他此時看上去有些虛弱,但是在他發怒的一刹那,就連楊承烈,都感到些許恐懼。
“還問什麼?
”
楊守文吼道:“這昌平縣城裡,還有誰會和叛軍勾結?
寶香閣,除了寶香閣還能有誰?
别忘了,之前那些刺客,曾出沒寶香閣。
我不相信,盧永成的事情他們沒有參與。
盧永成是盧家子弟,盧家既然牽扯進來,我就不信寶香閣的屁股能有多幹淨。
父親,他盧子山是盧家子弟,自然想要維護。
可幼娘被人抓走,正身處危險之中,你怎能由着那盧子山?
”
“可是,沒有證據。
”
“我要他媽的證據,殺進去自然能找到證據。
”
楊守文再也無法冷靜,怒視楊承烈。
“父親,你已經不是楊家的人,請不要用楊家子的方式考慮事情,好不好?
這些年來,楊家沒有給過咱們任何關照,咱們和盧家,更沒有一絲一毫的交情……在他們的眼中,咱不過是一門田舍漢,一群粗鄙之人,你又何必在這裡糾結?
”
“可是……”
楊承烈的确是有些糾結,感到棘手。
不管怎樣,他曾是弘農楊氏子弟。
哪怕弘農楊氏早已經把他父子出名,可骨子裡,楊承烈還是會把自己視為世家子。
楊守文看着他,片刻後突然厲聲喝道:“吉達。
”
阿布思吉達立刻跑過來,躬身一揖。
“随我去寶香閣。
”
“兕子大哥,我陪你去。
”
蓋嘉運突然開口,同時沖着門外喝道:“兄弟們,打起精神,陪大郎去走一遭。
”
“二郎,你這又何必?
”
楊守文看着蓋嘉運,輕聲道:“這件事,和你無關。
那寶香閣背後,可是範陽盧家!
我要救幼娘,便是豁出去這條命也在所不惜。
可他們以後,還要在這裡生活。
”
蓋嘉運笑了!
“兕子大哥,以前我敬你,是因為你是縣尉公子。
現在我敬你,是因為你是楊兕子,說出‘仗義多是屠狗輩’的楊兕子。
隻你這句話,就值得我們跟你搏上一回。
兄弟們,你們可願意跟随楊兕子去得罪那盧家?
”
“狗屎的盧家,怕他個鳥。
”
“沒錯,楊兕子義薄雲天,我等親近還來不及。
能為楊兕子效命,肝腦塗地又有何妨?
”
門外,那些衣着樸素的漢子們,哄然大笑道。
楊守文也沒有想到,他在城門樓下那句‘仗義多是屠狗輩’,竟然會陰差陽錯的得到昌平潑皮們的敬重。
那時候,他考慮的是昌平安危,所以也沒有考慮太多。
仗義沒從屠狗輩,是明代詩人曹學佺的一副對聯。
下半句是‘負心多是讀書人’。
這原本是曹學佺在天啟二年,于桂林斷案時的一句判詞。
楊守文當時也是一急之下,說出了這句話。
可沒想到,這句話所帶來的收獲,讓他也感到頗為吃驚。
楊守文朝衆人拱了拱手,“楊兕子,謝過兄弟們。
”
“聽到沒有,楊兕子叫咱們兄弟。
”
“哈哈哈,有楊兕子這一句話,便是今天死了都快活。
”
“楊大哥休再客氣,有甚吩咐隻管說,上刀山下火海,我等兄弟也絕不皺眉頭一下。
”
前日,楊承烈在縣衙前躬身感謝,雖然讓他們感動,卻并沒有什麼認同感。
可是楊守文不一樣,隻憑他那一句‘仗義多是屠狗輩’,足以讓這些個平日裡生活在底層的混混潑皮們感到尊敬。
一個被他們尊敬的人,他的感謝自然效果不同。
楊守文看了楊承烈一眼,“父親,城上公務繁忙,你就别管這些了。
”
話音未落,阿布思吉達提着兩杆槍便跑過來。
他把虎吞遞給楊守文,然後握緊拳頭,砸了兩下兇口,咧開嘴沖着楊守文笑了。
笑容裡,同樣帶着一絲歸屬感。
此前他為楊守文效力,是因為阿姐的吩咐。
要說阿布思吉達對楊守文有多敬重,還真說不上,了不起因為他的身份,還有他的身手。
可現在,阿布思吉達覺得,楊守文和他是一種人。
楊守文接過槍,轉身朝楊承烈躬身一揖:“爹,孩兒殺人去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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