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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曆元年,公元698年。
身處這樣一個時代,别指望能吃上什麼豐盛的飯菜,甚至想吃個炒菜都不太可能。
楊守文的晚餐是焖熟的臘羊肉。
粟米打底,臘羊肉擺放在上面,于是在粟米中混雜臘羊肉的香味,同時還能消除一部分油膩感。
除此之外,還有兩碟青菜。
不過看上去清湯寡水,很難産生食欲。
不要小看這麼一頓簡樸的晚餐,對于這個時代而言,已經是非常豐盛。
楊承烈身為從九品縣尉,月俸1.5貫,外加五十石精粟。
說起來,這算不得多,但比起貞觀年間外官的俸祿,已經增加了不少。
武曌執政以來,一直在努力提高外官的待遇。
如果是在貞觀年間,似昌平縣尉這種職務,根本沒人願意出任。
不過楊家的主要收入,還是來自于那兩百畝職田。
楊承烈久居縣城,對職田基本上不會過問。
楊大方活着的時候,職田收入基本上都掌握在楊大方的手裡。
如今楊大方過世,楊承烈雖收回了大半收入,但卻依舊給楊守文留下4,了足夠的生活費。
從這一點而言,楊守文倒是過的比楊瑞舒坦。
楊守文看上去很瘦,卻食量驚人。
一頓晚飯,就消耗了一斤粟米,外加半斤臘羊肉。
吃飽喝足之後,楊守文才放下了碗筷,擡起頭向楊瑞看去。
雖然楊瑞被他狠揍了一頓,但從皿緣關系上來說,畢竟是他的兄弟。
揍他,是因為這家夥欠揍,楊守文心安理得。
可如果連頓飯都不給吃,那就是他的過失了。
楊瑞這頓飯吃的很艱辛,肥美香甜的臘羊肉在口中,卻沒有絲毫味道。
略一咀嚼,腮幫子就疼的厲害。
有心不吃,可楊守文眼睛一瞪,讓他頓時沒了脾氣。
楊守文這一頓耳光,的确是把他打怕了。
“說吧,好端端過來,有什麼事?
”
楊守文吃飽了肚子,跪坐在胡床上,慢條斯理問道。
楊瑞放下碗筷,捂着腮幫子顫聲道:“馬上八月十五了,阿爹準備在彌勒寺賞月,所以讓我先過來看一下,還說要楊……嬸娘做些準備,免得到時候會有差池。
”
“賞月?
”
楊守文這才反應過來,好像再過些日子,中秋将臨。
中秋賞月,舉家團員,是這個時代人們很正常的一種活動。
不過聽楊瑞話裡的意思,楊承烈這次賞月恐怕不僅僅是為了團員,似乎還請了什麼人。
這也正常,楊承烈在昌平已經做了十多年的縣尉。
這十幾年來,昌平縣令都換了四五個,可是楊承烈卻一直呆在縣尉的位子上,遲遲不見動靜。
按道理說,哪怕是論資曆,楊承烈也能得到升遷。
不過,楊承烈自己,卻好像并不着急,心甘情願在這昌平縣尉的位子上,踏踏實實一幹就是十幾年。
“阿爹要請客嗎?
”
楊瑞猶豫了一下,輕聲道:“阿爹有一位故人前來,說是貴客,所以準備招待一番。
”
貴客?
這昌平地處邊塞,是苦寒之地,又能有什麼貴客?
楊守文先一愣,旋即便放到了一邊。
貴客能有多貴?
而且和他又能有什麼關系呢?
楊承烈不過是一個下下縣的縣尉,楊守文可不覺得,他那貴客能有多貴。
與其考慮這個,還不如想想怎麼改善生活。
以前他渾渾噩噩,對生活的要求并不是很在意。
可現在……楊守文覺得,他有必要做一些改變。
就算那粟米蒸臘羊肉很好吃,但每天吃那玩意,也會覺得膩歪。
“天已經不早了,估計你晚上也回不去。
”
楊守文說着,便站起身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道:“我讓嬸娘給你準備被褥,今晚就住在這裡,等天亮了再回去吧……對了,你臉上的傷,回去該怎麼向阿爹解釋?
”
“啊?
”
楊瑞心裡一咯噔,連忙道:“我就說是自己摔的,絕不會出賣大兄。
”
“廢話,你不如實告訴阿爹,那不是白挨打了嗎?
”
“啊?
”
楊瑞這時候,突然感覺到自己一向自诩聰明的腦袋瓜子,一下子不太夠用了。
他看着楊守文,臉上露出茫然之色:難道他的意思是讓我向阿爹告狀嗎?
那豈不是自找苦吃?
楊守文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搖搖頭,歎了口氣。
“回去告訴阿爹,就是是我揍了你。
如果阿爹問為什麼,該怎麼回答你自己去想……嗯,就這樣!
我累了,先去休息。
”
說完,楊守文頭也不回便走出房間。
他這是什麼意思?
楊瑞看着楊守文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腦袋已亂成了一鍋粥。
畢竟隻是個十三歲的孩子,雖然聰明,但也有限。
他根本弄不明白楊守文的意思,隻是感覺着……莫非他那癡症又犯了不成?
總之,楊瑞有一種百思不得其解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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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兕子哥哥,為什麼要二少爺如實禀報阿郎?
”
夜,深了。
楊氏在外面收拾碗筷,幼娘則蜷在楊守文的身邊,仰着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臉上露出不解之色,“阿郎最疼愛二少爺,若知道兕子哥哥打了他,豈不是會責怪兕子哥哥。
阿翁不在了,再也沒有人護着兕子哥哥,到時候該怎麼辦?
”
楊守文笑着揉了揉幼娘的小腦袋瓜子。
他靠在廊柱上,一隻腳耷拉着,仰天看着黑漆的夜空。
從天邊,飄來了一片烏雲,正迅速向虎谷山方向逼近。
楊守文輕聲道:“阿翁不在了,還有幼娘在。
若是阿郎責怪我,到時候幼娘會保護兕子哥哥,對不對?
”
“嗯嗯嗯,幼娘當然會。
”
幼娘用力點了點頭,一本正經的回答。
楊守文的眼中閃過一絲暖意,他把幼娘摟在懷中,“幼娘保護我,我也會保護幼娘。
”
幼娘的臉上,更露出燦爛的笑容。
老天爺把他丢到了聖曆元年,并且讓他渾渾噩噩生活了十七年,而後有一道閃電把他劈醒。
如此玄幻的事情發生在楊守文的身上,也讓楊守文感受到莫名困惑。
按道理說,有如此玄幻的經曆,他身上定然背負着巨大的使命。
可楊守文并不想去承擔什麼使命,能夠重活一次,對他而言已是巨大的滿足。
前世,他不良于行,每天躺在病榻上,隻能和書籍作伴,或是對着電腦屏幕發呆。
而現在,他可以自由自在的奔跑,更感受過家人的溫暖……這對他,已經足夠了。
他隻想快快樂樂的活下去,無憂無慮,沒有任何煩惱。
有時候想想,那渾渾噩噩的十七年似乎也是一種幸福,至少那十七年過的很幸福。
轟隆隆!
一道閃電撕裂蒼穹,把庭院照映的慘白。
緊跟着,雷聲轟鳴,大雨傾盆。
雨水順着屋檐留下來,很快就形成了一道水幕。
這場雨看樣子不小!
他連忙把楊氏叫來,讓她帶幼娘回房睡覺。
而他自己,則回到卧房裡,坐在胡床上,在床桌上鋪開一張白紙,就着那盞油燈的光亮,用炭筆在白紙上飛快舞動。
炭筆,是他清醒之後制作出來的第一件物品。
楊守文也擅長毛筆,但是又嫌棄毛筆麻煩。
裝逼還成,可若是用在日常上……哪怕他已經重生十七年,想要完全适應,也不是一樁容易的事情,倒不如炭筆方便。
這一夜,屋外電閃雷鳴。
而楊守文卻靈感泉湧,一直到差不多二更天才停下筆,頗有些困乏的倒在胡床上酣然入睡。
雷雨,在黎明時分停歇。
這場豪雨非常驚人,以至于虎谷山裡的溪水暴漲,甚至沖垮了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