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後,呼延庚将自己的鐵甲包好,背起來,扛着鐵槍銀锏,朱皇後背着幹糧袋,抱着孩兒,累了就把孩兒放到地上讓他自己走一段,自己杵着一根樹枝,用篝火的灰燼塗黑了面。
三人一前兩後,往北面走。
朱皇後跟在呼延庚後面幾步,想到昨天晚上自己半夜醒來,一面是灼熱的篝火烤得身上發疼,一面又是冷風透過裹着的大氅刮到身體上,自己感覺柔弱無助的時候,心中期盼着呼延庚能夠問她一句冷不冷,自己有一個依靠。
但呼延庚終究沒有問。
一想到自己曾經隐隐期望面前這個十九歲的武将抱住自己,溫暖自己,朱皇後臉上就有點微微發燙。
今天出發,她有意與呼延庚拉開了一點距離。
他們一路北行,盡撿偏僻的路徑走,以免遇到金兵的巡邏隊,突然傳來一聲呼哨聲。
呼延庚把鐵甲扔在地上,左手杵槍,右手握住銀锏。
朱皇後驚慌的擡眼四顧。
前面一棵樹上,跳下來一個小子,他隐藏得真好,樹上的樹葉都掉光了,呼延庚也沒看見他。
這時聽見他說:“就是一對狗男女,李大哥,過來吧。
”
這時過來十來個拿着兵器的壯漢,領頭的一人看起來二十多歲,十分幹練,上下打量了呼延庚一番:“颍昌府的逃兵吧,怎的往北邊跑?
”
呼延庚不說話,手中握緊了銀锏。
這十幾個小賊,其中好幾個都穿着宋軍的紅襖,而且人人披甲,看來他們才是真正的逃兵。
領頭的那個被叫做李大哥的說:“把吃的留下,銀錢……你們自個留些盤纏,教你個乖,帶着媳婦往南走,北邊金賊越來越多了。
”
他又看看了呼延庚的身上的皮甲,手上的鐵槍和銀锏:“這鐵盤槍該有十五六斤吧,倒是一把好力氣,若不是你帶着媳婦,我就拉你入夥了,咱們兄弟幾個,都是原來環慶軍的。
算你命好,遇到自家人,再往前走遇到索虜,你這媳婦孩兒就保不住了。
”
呼延庚心想:“這劫道的廢話還挺多。
”說:“給你們些銀錢,保着我們去開封。
”
“你一個人要去汴梁送死便去,咱們好不容易從汴梁逃出來的。
把媳婦留給咱們兄弟照顧啊。
汝妻子我養之。
”衆劫道的都哄笑起來。
朱皇後聽到這話,氣得變了顔色,但臉上塗了灰,看不出來。
從汴梁跑出來的?
難道汴梁城破了?
看面前這些逃兵,倒是有打商量的可能。
于是呼延庚道:“灑家乃是軍将,要去汴梁護駕,汝等若是随灑家前去,定有重賞。
”
那個姓李的頭領盯着呼延庚看了看:“原來你不知道啊,皇帝、皇帝老子,都被索虜抓去了,還護什麼駕呀。
爺爺我本來就是給皇帝護駕的……”
這時,剛才從樹上跳下來的小子拉了拉李頭領的胳膊:“李大哥,我認識這位将軍。
他是好漢。
”
“你認識他?
”
“是啊,在孟州渡口,這位将軍保了十萬百姓過黃河呢,我認得他的銀锏。
”
那個小子往前走了幾步:“将軍,那日我也在孟州渡口,還偷了一個胖大和尚的錢袋。
”說着他遞過來一個錢袋。
呼延庚槍交右手,接過錢袋一看,上面繡着:“人頭刀下過,佛祖心中留,五台山智深和尚”看來确實是魯智深的東西。
“呼延庚?
”李頭領哈哈大笑,“我知道他,他是不會做逃兵的,不過這媳婦哪來的?
他不是咱西軍老鄉嗎?
怎會在京畿養個孩兒。
”
“敢問節級高姓大名?
”呼延庚問。
“我叫李孝忠。
”
啊!
呼延庚聽到這個名字,心中大喜,這又是一個自帶主角模闆的人物.
劉延慶在白河溝大敗,楊可世偷襲燕京慘敗,小種相公在榆次全軍覆沒,劉鞈救援太原失敗,還有另一個時空的汴梁失陷,李孝忠都在其中,可他一點油皮都沒擦破。
而且後來屢有奇遇。
這一次,劉延慶父子保着皇帝父子南下,“遇金人鐵騎縱橫沖突衆皆星散而潰。
延慶及光國皆死於亂兵中。
有得脫者悉走京畿聚為盜賊,李孝忠黨忠祝進薛廣曹端王在之徒皆是也。
”
為盜的李孝忠正好被呼延庚撞見。
既然是李孝忠那就好說了。
呼延庚擺明身份,說:“灑家奉命出城公幹,現要回汴梁,吾乃宣撫司走馬承受,現收編爾等,與我回城。
宣撫司自有封賞。
”
邊上幾個軍漢嚷嚷着:“你讓咱們回去就回去,你算老幾……”
李孝忠盯着朱皇後看了一陣,雖然他沒見過朱皇後,但既然讓呼延庚這樣重要的将領出城來找,可見這個女子之重要。
他把手一揮,攔住部下,說道:“這算是招安了嗎?
你許下什麼好處來也?
”
“灑家向張樞密提議,升你做西面守禦都虞侯。
本官、差遣,一并提升。
”
李孝忠往左右看了看:“我升官,你們便都跟着升官了,那咱們就投了朝廷吧。
”說完他手一揮,“去把馬牽過來,請這位夫人騎上,再給呼将軍讓一匹馬出來。
”
那個樹上跳下來的小孩跑到呼延庚身前:“呼将軍,我給你提着鐵槍吧。
”
“不用,你叫什麼名字?
”
“我野孩子,沒名沒姓,别人都叫我八兩。
”
“為什麼叫八兩呢。
”
八兩把手上的一塊石頭抛起來,又接住,說道:“這樣的石頭重八兩。
”這時天上一隻鳥兒飛過,八兩突然把石頭扔出去,正砸在鳥身上,将飛鳥擊落在地:“小的扔八兩的石頭,三十步内,無有不中。
”
呼延庚後背上冒冷汗,仿佛半斤的石頭砸在自己頭上。
這樣的眼力和手的穩定性,學過射箭後也能達到百步穿楊。
呼延庚與李孝忠并馬而行,呼延庚問:“去汴梁路上,盜賊多嗎?
”
“多,都是以前軍中老兄弟。
”
“你沒有想辦法收容他們?
”
“我隻是個都頭而已,誰聽我的?
倒是有個叫宣贊的,到處在收攏敗兵?
”
宣贊?
呼延庚想起來了,最開始安排宣贊在牟駝崗守住蔡河通道,後來金兵四面圍城,一直不通消息。
“宣贊現在如何呀?
”
“宣贊收攏了一千餘人,在外圍襲擊金賊的巡邏隊,倒也好大聲色。
”
“收攏?
宣贊被金賊擊敗了?
那牟駝崗還在手上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如我叫個兄弟,去告訴宣贊,走馬你在附近,請他來相見。
”
呼延庚見到宣贊的時候,才知道牟駝崗已經失守兩個多月了,宣贊郝思文帶領餘下的八百人,一直在汴梁的南面遊走,襲擊金兵小隊,前不久剛剛和韓滔彭玘彙合。
“你們四人加起來有多少兵馬?
”
“一千五百人吧。
”
“那不惜代價,護送她們回到汴梁去。
”
李孝忠和宣贊都有點猜到這對母子的身份,抱拳領命。
汴梁南面,現在并沒有被金兵封死。
宣贊點起隊伍,護送朱皇後母子回城。
李孝忠又招呼了二百來人,現在宣贊麾下有一千八百人了。
這麼大一支隊伍,藏是藏不住的。
衆人拉開架勢,浩浩蕩蕩的順着惠民河往北推進。
到了祥符附近,前方打頭的郝思文來報,大約有一個猛安的金兵要攔路。
呼延庚對朱皇後道:“夫人,請随我上馬來。
”說完,呼延庚換了一匹備馬,這匹馬極為高大,而且之前沒馱任何東西,馬力保存得極好。
呼延庚是全身鐵甲,朱皇後先把孩兒抱上馬,坐在他身前,朱皇後随後上馬,坐在呼延庚身後,她今天穿了一套全身的皮甲。
他們接受前幾次的教訓,兩人同乘一馬,呼延庚的任務就是一路沖回汴梁去。
李孝忠也來到呼延庚身邊,他負責帶領兩百騎兵掩護呼延庚。
宣贊負責指揮全軍,他已經把全軍按照韓滔左翼,彭玘右翼,自己中軍。
郝思文騎軍在後陣布局擺開。
對面的金兵陣中跑出兩騎來,高喊:“宋将答話,宋将答話。
”
宣贊望向呼延庚這邊,呼延庚一指郝思文。
郝思文打馬過去,與金兵的兩名使者面對面。
三人不知說了些什麼,郝思文突然端起大刀,催馬向前,一刀将金人斬于馬下,然後打馬返回本陣。
宋軍大聲歡呼。
另一名金兵的使者催馬追來,金兵的大隊也動了。
宣贊催馬出去,一陣連珠箭,将金兵的使者射死,然後手中長槍向前一招,左中右三部一起向前開動。
呼延庚假裝和郝思文的騎兵編成一隊,周邊被騎兵圍繞着,不讓金兵看到朱皇後。
呼延庚問郝思文:“金賊說什麼?
”
“問我知不知道朱皇後和太子在哪裡,說出來賞黃金萬兩。
”郝思文說完看了一眼朱皇後。
“那你怎麼說。
”
“末将把他砍死了,黃金萬兩,窮鬼還想騙人。
”說完一打馬,郝思文帶領騎兵開始沖鋒,保護朱皇後的騎兵和他們組成一隊,一起往前沖。
沖到一半戰場的時候,李孝忠馬頭一轉,向着汴梁城方向跑去,呼延庚催馬緊緊跟着他。
宣贊郝思文韓滔彭玘等人已經與金兵戰成一團,隻有幾百金兵追來,他們也不知道呼延庚這邊有什麼重要人物,開始放箭。
這時,李孝忠開始顯示他的外挂屬性——傷害免疫。
居然隻有最後一排的幾名宋兵被射中,神武南軍的壕壘已經遙遙在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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