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節詐城
“不知死也。
”高寵望見呼嘯而來的鐵浮屠,不由得發出一聲怒吼。
他帶領重騎迎面而上,将當先的一人刺下,沖殺了一番,這股鐵浮屠就潰散了。
“呼将主,俺今日才知道,金賊的鐵浮屠也會潰散。
”
呼延庚卻無暇理會劉唐的恭維之言。
今天這一仗,被金兵打了個突襲,幸好仗着車陣,損失不大。
但這股金兵明顯不是完顔兀術本部,從反沖鋒的鐵浮屠居然是一幹土雞瓦犬就能看出來。
這一夜,紅巾的車陣營地在若有若無的月光之下格外的甯靜。
呼延庚并沒有得到他想象中的金兵的夜襲。
甚至連那些習慣夜晚從河北各地流向冀東的流民也不曾碰見一個。
大軍在早晨的朝陽之中向西南繼續開拔。
在昨日一戰之後,許多龍虎山派的信徒對本派的信仰發生了動搖,好些人都要求直接加入呼延庚的軍隊。
呼延庚将他們編為民壯,而且準備在戰時告一段落後,将他們編為保甲。
在金兵攻擊之後,整隻軍隊已經完全收縮成了一體。
如果一切都正常,那麼下午之時,全軍将到達喬家塢。
厭次縣城,曹正站在城牆之上。
他原是滄州的保甲邑守。
在張彥橘收複河北東路全境之後,調曹正到厭次縣發展保甲,而張彥橘任命的縣掌書記,先是假裝順從,後來又趁機逃遁。
曹正成為厭次事實上的最高長官。
在呼延庚挺進武邑之後,曹正也加強了戒備。
而在德州被金兵攻陷之後,曹正則将厭次縣周邊堅壁清野。
一夜之間在厭次外忽然多出來數千流民,這些人衣衫褴褛,風塵仆仆,自稱從大名輾轉而來的難民。
這些人拖兒帶女看起來如同往常一般的流民隊伍,此刻被曹正的軍令阻擋在城外。
流民們顯然對于城上要求他們在城外自己搭建營地而有所不滿。
在一片謾罵詛咒聲中,不斷傳來凄厲的嬰兒以及女子的哭聲,讓渤海城頭的士卒都不禁有些動容。
“曹虞侯,你将他們放進來吧。
”身後跟着一些新近招收的流民,看到此刻下面的狀況,小聲的哀求着曹正。
曹正搖了搖頭,他經曆過妻子劉家莊被屠的慘事,又經曆過汴梁守城戰。
他要竭力防止金兵詐城的事情。
因而即便是心中不忍,也不得不硬下心腸。
“立營于外乃是自強之道。
可以為城牆遮蔽。
先立營呆下來,待查明爾等身份,再放汝等入城。
”
已經變成厭次掌書記曹正此刻正向下面的流民喊話。
看着下面流民們不斷的鼓噪,曹正心情煩悶之極。
對于這些流民,他并沒有什麼好的辦法。
“厭次此刻兵火正急,收納諸位甚不方便,我看諸位還是向西南投奔樂陵才好。
”這是第一次呼延庚所部主動的拒絕收留流民。
曹正為人豪邁,雖然有心放這些人進來,但他還分得清楚輕重緩急。
“呼延庚棄民!
”一個三十多歲,膚色白皙身形微胖,顯然是養尊處優的人在人群中猛然的喊了起來,緊接着人群中各個方向都有人不斷的迎合了起來。
不一時厭次城下的流民都都加入了對呼延庚的聲讨。
厭次城内的正常秩序被這種聲讨聲音硬生生的打斷,大大小小不同的人紛紛擁擠到了城牆這裡。
雖然是十二月中旬的早晨,但曹正的額頭已經開始冒汗。
那個三十多歲的士子服裝的人,絕對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無論呼延庚有多少缺點,他從未棄平民于不顧。
不管有多少人腹中暗自诽謗,但是呼延庚仁義的名聲讓河北流民紛紛的前來投奔,呼延庚也依靠收流民成軍而壯大。
此刻城外這個陰謀不軌的家夥卻正好利用呼延庚的仁義名聲的缺陷來攻擊呼延庚。
開城?
絕對不可以。
曹正看着不遠處的雜草以及樹叢,也許昨天夜裡已經有不知多少金兵潛藏其中。
若是城門一開,這些人在城門口鬧了起來,那麼身邊這些粗疏訓練過的士卒肯定是不能抵擋的。
但是回絕而放任這些流民亂喊,隻怕呼延庚不仁棄民的名義,以後便要傳遍整個河北了。
那呼延庚的名聲,就毀在他曹正手上了。
好毒辣的計策,他從城牆向蠱惑者看去,正好與那人目光相對。
那人得意的看了他一眼,然後隐沒在人群從中。
在曹正的拖延之中,一衆流民喊了半晌之後,看到城門依舊未開,這才重新安靜了下來。
“曹虞侯,俺認得這個人。
”
曹正聽到背後有人叫他一聲,轉頭看去,卻是一個叫楊林的人,這個人是大名的廂軍,前段時間,跟着索超投奔了呼延庚,給保甲兵做教官。
曹正到厭次來,楊林也跟着來了。
看到曹正向他看來,楊林道:“他他是大名的豪強,在大名時捐糧,隻給聞達部捐,卻不給我們。
”
“大名的豪強,現在還這麼白白胖胖,想來是投了金人,給金賊做奸細。
”
曹正相通了這一點,底氣便壯了,向着城下忽然高聲喊道:“我紅巾以流民成軍,從未有流民膚色白皙,養尊處優。
也未曾有一夜之間,便雲集數千流民。
若汝等不是奸細,誰人肯信?
”
“若是膚色白皙者便是奸細,難道呼延庚也是嗎?
”
“大名閻年,當吾認不得你。
你早就随聞達投降金人了。
”楊林一語叫破對方的身份,引起城下一片惶恐的喧嘩。
楊林又趁熱打鐵:“後方樹林草叢之中,分明有金兵潛藏。
你等為金兵詐開城門,不是奸細誰是奸細?
”牢牢的将一絲可能性說成事實。
這些話說話,無論下面的流民反應如何,此刻厭次城的衆人心中對這些突然出現的流民戒備又多了幾分。
“哈~哈,我原來以為厭次都是一群土雞瓦犬,沒曾想還有大名的故人。
不過終究還是一樣。
”
曹正聞言大驚,過了一會兒,果然從枯樹林後慢慢轉出流民打扮得人,但看其隊列,明顯是軍陣。
一陣金鼓聲從城牆上傳了開來,一列列身着皮甲的士兵,正在有序的進入各個防守之地。
看着城上的整裝待命的士卒,被人揭穿的閻年仿佛一絲都不在意,他施施然從懷中拿出一個小巧的号角吹将起來。
号角聲未落,那些方才還一付恩愛無比,拖兒子帶女的漢子立刻鋼刀立刻架在在女子兒童的脖子之上。
而身後從草木中走出的隊列,也走到城下來。
一支三千人左右的大軍突然顯現了出來。
“這些女子,便是大名的官員家屬供奉的女子。
若是你們不立刻開門投降,來日他們的父兄便要找呼延庚這個假仁假義來還他們的性命了。
”
衆人臉色一陣發白,自從金兵進入中原,這種殘暴的攻城方式便成為了金兵的專利,即便是同樣有殘暴之名的契丹人也無法與之相比。
曹正眼睛看向方才點破閻年身份的楊林。
李嗣一陣苦笑,他雖然有些急智,但往日所見今日投降金兵的,多數都是為了保命。
此刻見了這個殘殺同族人卻笑的如此開心的,終于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隻好澀聲說道:“你也是大名人,卻要為何屠殺大名同鄉取媚金兵。
”
“金太祖乃大英雄,豈是你等肖小之輩可以臆測。
趙宋暗弱,言而無信,擾亂天下。
隻有完顔家的英雄人物才能夠救天下于危難之中。
”
看着城上衆人不知所措的臉孔,城下的閻年笑的更加開心,語氣提高,愈發得意。
“你等若是真的心存仁慈,立刻開門投降。
城破之日,雞犬不留。
”
“金賊便如此拯救天下嗎?
”曹正渾身顫抖指着下面那些脖子上架着刀的婦人女子。
他見過無恥的,卻沒有見過如此無恥的。
“殺人屠城,此乃英雄必為之事。
些許婦孺,不過是天下平定之犧牲!
”
曹正牙關緊咬,一股鮮皿從他的嘴角流了出來。
閻年無恥的言語已經讓他無法忍受,當初在孟州,妻族被屠得情景他未能親見,但慘狀卻時常鑽進他的夢中。
他一把奪過一個紅巾的弓箭,搭弓射箭。
狀若瘋癫,厲聲喝到:“你不配提英雄二字。
”
正在嘲弄着厭次城上衆人的閻年見到曹正神情有異,突然往地上一趴。
他這邊閃避,躲過了曹正的箭矢。
他身後的一個女子中箭。
長箭将這女子射死。
閻年狼狽的爬起,向着城頭上有些瘋癫的曹正高聲喝道:“你已經害死一人了。
厭次不從大王之令而降,害死這些女子婦孺。
來日渤海城破,我等必然屠盡渤海為這些女子婦孺報仇。
給我殺掉前面的!
”
渤海城下的那片土地,這群以為順着金人的安排做事,便可以生還的女子,發出哀求聲,慘叫聲。
曹正大怒:“放箭,放箭。
”城上的箭矢無差别的射了下來。
憤怒的亂箭之中,僞裝成流民的金兵,以及他們挾持的女子,紛紛撲倒在地。
大地變成了皿紅。
在厭次衆人赤紅的目光中,閻年帶着大軍拉着剩下的女子,惶然逃離了厭次。
“通報厭次全城,閉門自守。
偵騎,尾随他們,随時報告行蹤。
”厭次城頭飄蕩着曹正的凄厲的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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