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府寺現在沒有寺卿,季退思以一個主事,北上主持榷場,難免心潮澎湃。
他本想說一番豪言壯語,呼延庚擺手止住他。
無論是推行飛票,還是與北虜貿易,都是試行,呼延庚沒有現成的知識和經驗來指導季退思。
季退思更不可能生而知之。
這件事有七成的可能辦砸。
季退思現在許下的豪言壯語越多,承受的壓力也就越大。
季退思告辭之後,李俊進來拜見呼延庚,他已經在前堂等了好大一會。
“這幾日在京中呆得如何?
”
“京師果是繁華。
”
“李團練,你這幾年在渤海跑船,可還暢快?
”
“在大海之上,無拘無束,的确暢快。
”
我就知道你喜歡航海,不然在另一個時空堂堂混江龍也不會跑去暹羅。
呼延庚道:“那就要勞煩李團練跑一趟船了。
”
“跑船?
去哪裡?
”
“你從登州或者萊州出發,一路向南,探明南海諸國的情形,向我回報。
”
“南洋?
末将沒去過南洋。
”
“去登州巡些知道航線的老兵,以他們為向導,在南洋探尋一番。
”
呼延庚記得張俊的傳記裡有一段,
“張俊到後花園散步時,見一老兵躺在太陽底下,就用腳踢了踢他,問他何以慵倦到這種程度?
老兵爬起來從容地回答說,沒事可做,隻好睡覺。
張俊問,你會做什麼呢?
老兵答,什麼事都會一點,就像通海回易之類的事,也略微通曉。
張俊說,我給一萬缗銅錢,你去海外跑一趟如何?
老兵答,不夠忙活的。
張俊說,給你五萬怎麼樣?
老兵答,還是不夠。
張俊問,那你需要多少?
老兵說,沒有一百萬,至少也要五十萬。
張俊欣賞他的勇氣,立即給他五十萬,任其支配。
老兵首先打造了一艘極其華麗的大船,招聘了能歌善舞的美女及樂師百餘人,到處收購绫錦奇玩、珍馐佳果及金銀器皿等,征募了将軍十餘名,兵丁百餘人,按照拜訪海外諸國的宴樂禮節,演練了一個月後,揚帆渡海而去。
一年後滿載而歸,除珍珠、犀角、香料、藥材外,還有駿馬,獲利幾十倍。
當時諸将都缺馬,唯張俊有馬,軍容顯得特别雄壯。
張俊非常高興,問老兵,你怎麼做得這樣好?
老兵便把這次海外貿易的經曆詳細作了彙報。
張俊嗟歎稱許不已,賞賜特别優厚,問他能否再去。
老兵回答說,這是鬧着玩的,再去就要失敗了,您還是讓我回到後花園照舊養老吧。
”
這個老兵據記載就是登州水師南撤的人,呼延庚預計登州水師中還有更多通曉南洋航線的人,讓李俊去尋找吧,就算沒有向導,李俊不照樣在暹羅稱王嗎。
南洋通商這個副本,就交給李俊去辦吧,自己就不要親力親為了。
他将李俊送出去以後,回到後宅,見到高鹭黛娟等人在逗弄呼延氧,王彥淑坐在一旁。
“氫兒呢?
”
“被他家外公叫着,在書房練字呢。
”呼延氫的外公就是張确。
見到呼延庚面有不渝之色,王彥淑笑着說:“是被侍中叫去練字了。
”
稱呼越來越生分,清官難斷家務事,他也不願強迫王彥淑認張确做爹,隻好沒話找話:“叫什麼外公,要叫姥爺。
”
“隻有黛娟才能稱老爺。
”王彥淑狹促的說。
呼延庚看着無憂無慮的呼延氧,心頭湧起一股隐憂:呼延氫和呼延氧生在同一屋檐下,從小一同長大,高鹭嫁過來時又名正言順,兄弟之間還好相處,但宮裡的呼延氦,該如何與他的兄弟相認呢?
将來會不會有一出兄弟相殘的慘劇?
呼延庚越想越怕,他轉身緩步出去,走向書房,越走越快,最後小跑起來。
到了書房,他關上房門,呼出一口氣,緩了一緩,這才鎮定下來:“還有這麼多年,一定有辦法解決。
”
諸子相争的預感徘徊不去,呼延庚隻好将心思放到他最擅長的實務上:架空。
“司農寺是主管農林牧副漁的部門。
”
“農林牧漁都好懂,副是什麼?
”司農寺主事問。
“副就是指農産品二次加工的副
産品。
”
“聽不懂。
”
“種糧食是主業,種棉花織布就是副業了。
”
“棉花是什麼?
”
這個主事是怎麼找來的,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呼延庚将手上的冊子翻開:“你叫什麼名字?
”
“勞平章動問,學生肖白朗。
”
“你不是太學生,和太學生一同請願罷黜六賊時,因為向差役丢石頭而被太學生引為一黨?
”
“六賊大奸大惡……”
“好了,你不用說這麼多,你以前是做什麼的,怎的全無記載?
”
“學生……小人是開封市井遊俠兒。
”
原來是個潑皮。
吏部是李若水在管着嗎?
怎麼把這等人推薦為司農寺主事,還報名了守阙銳士?
怎的好像亂了套一般?
呼延庚本想将肖白朗打回去,但想想李若水的忠直之名,這樣做必有緣由。
他決定交給肖白朗一份失敗率非常高的工作,讓他去折騰,成功了是驚喜,失敗了正好借機審查吏部的工作。
“肖白朗,你不知道棉花是什麼,本帥就讓你親自到海南去看看。
”
“海南是哪裡?
”
“瓊州。
本相聽聞,瓊州有人将棉花抽取出來,織成棉布,你去瓊州,将此人尋訪出來,并将上好的棉種帶回汴梁。
”
“小人遵命。
隻是……”肖白朗欲言又止。
“隻是什麼?
”
“淮河以南的大将,似乎都對反王很恭敬,小的恐怕……”
“不用恐怕,他們都還是朝廷的臣子,絕不會為難你一個找棉花的。
”
“平章明見萬裡,小人明日就出發。
”
打發了肖白朗,呼延庚繼續召見九寺新的主事們。
由于九寺在前朝基本變成了工資條的名稱,所管轄的事務接近一片空白,正好被呼延庚拿來舊瓶裝新酒。
但九寺操持實務的官員過于缺乏,科舉又還未開,李若水便選了一幹太學生,到九寺來供職。
至于這些太學生實幹如何,李若水似乎不太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