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行胄送别了李綱的門生,回到内堂向韓肖胄禀報。
李綱既然隻派門生來,韓肖胄自恃身份,也隻讓庶支的堂弟韓行胄去接待。
“怎樣?
”
“打發走了。
”韓行胄大大咧咧的說,“李伯紀好大口氣,開口就是一萬石。
我韓家憑本事收上來的租子,為什麼要給他。
”
與此同時,童穆也在送康王趙構離開行在:“陛下号召宗室百官捐贈,大王願為表率,率先響應,不愧為宗室之首。
”
趙構道:“可惜南來,置辦田宅不多,隻能繳納區區千石糧食。
陛下似乎有不滿之意,還望中官多多斡旋。
”
兩人說着話來帶府門前,趙構的随從捧着一個盒子上前,趙構道:“這時福建路送來,用倭銀打制的銀鳥,小小玩物,望中貴人笑納。
”
童穆也不推辭,雙手接過這個盒子,和趙構告辭,一面往府内走,一面暗自冷笑:“康王貴為皇叔,自随駕南巡以來,在江南東路,兩浙路買田置地,落下好大産業,卻隻出一千石糧食。
更可氣的是,居然拿幾個銀器就想收買我童穆。
罷了,罷了,隻怕這大宋江山,不是他趙家的。
”
趙谌興緻所至,要讓宗室百官捐糧,但少年人的興緻來得快也去得快,趙谌将征糧的事情交給宰相李綱,“李相公,何相公,捐糧犒軍,義之所至。
二位相公可用任何辦法籌糧,朕絕無異議。
”留下了這句話,皇帝施施然的禦駕親征去了。
李綱是焦慮前線的軍糧,何栗則是因為皇帝的囑托,兩位宰相一同推動向宗室百官征糧,但遇到了孫傅和汪伯彥兩位執政的阻擾和抵抗。
康王趙構明裡帶頭捐贈,暗裡卻和百官串聯,互倒苦水。
“我等抛棄祖業,追随陛下南下,生計困頓不堪,還要捐贈萬石糧食,陛下絕非如此不恤下情,這都是李伯紀搞出來的惡政。
”
“不錯,吾當彈劾之。
”禦史中丞李回道,“但此去汴梁,路途遙遠,緩不濟急啊。
”
“中丞,這揚州城裡,還有一位太皇太後,還有一位皇太妃啊。
”
“你說的,可是鄭太後和楊太妃?
”鄭太皇太後是趙佶的皇後,曾在靖康二年與朱鳳琏一同秉政,後備朱鳳琏架空,楊太皇太妃則是康王趙構的生母。
“朱太後遠在汴梁,當在揚州請另一為太後監國,陛下又已出征,請大王率領百官,請鄭太皇太後,楊太皇太妃并肩秉政。
”
在康王趙構府中,汪伯彥半躬着身體,向趙構建議道。
趙構大怒,将手中的折扇摔在地上:“公欲陷本王于不忠不義乎?
”
“李伯紀,何栗二人,盤剝宗室百官,全無宰相的體統。
若不加制止,隻怕大夥都要家破人亡了,眼下隻能請太皇太後出來,阻止他們胡來。
”
趙構揮揮手:“李相、何相公忠體國。
汪左丞,你說些什麼呀。
你請回吧。
”
“大王,李何二人如此逼迫百官富戶,是要出亂子的。
”
“休得妄言,聖君賢相當朝,是我大宋百姓的福氣。
”
“小臣隻是擔心而已。
”
“呵呵,”趙構幹笑幾聲,“左丞也是用心國事,萬一真的有不妥之處,到時候再想辦法,眼下,仍需讓李相公放手施為。
”
汪伯彥會意。
他立即同意了向宗室百官富戶逼捐,同時向糧店和買糧食。
雖然汪伯彥兼着揚州知府,但逼捐的事情,卻不派出一個衙役,全都讓李綱派遣軍漢去做。
一時物議沸騰。
趙谌全然不知在他身後揚州發生的這些事情,他已經在天長與王禀彙合。
宋軍和金兵在東到運河,西到大别山的漫長戰線上展開了戰鬥。
已經是二月初了,春回大地,萬物複蘇。
武松在站籠裡看着外面柳條上的嫩芽,心裡的煩躁稍稍解了點。
沒想到屋漏偏逢梅雨天,那天折家軍和本地的呼家軍幹起來,讓索虜給偷襲了,這次挨上的坎不知道能不能過去呢。
當天傍晚,武松所部吃過晚飯,席地而卧,大夥是又累又乏,正準備呼呼大睡,突然來了一夥軍漢,四處亂砸,看見米桶就要搶走,發現米桶是空的,飯已經吃光了,就把米桶砸了個稀巴爛。
武松問:“怎麼回事?
自家兄弟,有話好說。
”
“誰跟你自家兄弟,你們在好酒好飯的享受,咱們府州人就隻有黴飯吃。
”
武松聽話不是頭,一聲大喝,如同晴天霹靂,将場面鎮住,随後一把抓住領頭的人,詳細詢問。
原來這夥折家軍實在東北面的山口防守的,今日大營送了晚飯來,卻有一半是黴的。
這夥人臨時的都頭,正是背嵬軍教導指揮出身的鄒淵。
鄒淵處事粗枝大葉,說了句:“黴飯也吃不死。
”
折家軍前來援助延州,卻被打亂建制,受外人統轄,早就有一股怨氣,這下又明顯是受到了本地人的歧視,多日積累的怨氣一下子爆發出來,一聲呼喝之下,沿着防線一路打砸。
武松道:“俺武二郎最愛管不平之事,但軍法森嚴,豈容爾等胡來,随我去見上官。
”
就在這當口,索虜打過來的時候誰也沒注意到。
隻聽見哨兵的幾聲慘叫,接着就是密集的馬蹄聲。
這邊大夥駭住了。
武松心說要壞菜,再看着後邊不遠處就是老百姓的營地,沒到山裡去的百姓都還在那兒睡着呢。
武松眼睛一掃,看到站在不遠處的施恩還在那兒賣呆,上去一把拉着:“看帶弟兄們上去頂住。
”
他又叫剛剛被自己擰住的那個折家軍領頭的,去幫助百姓逃走。
那頭目喝了一聲:“額乃是府州邢蛟,好漢子,怎的稱呼。
留下名字日後讨教。
”
“武松。
”
邢蛟去掩護百姓逃走了,武松指揮所有在場的軍漢,就地利用地形設好伏擊,幾百支弓弩已經張開,準備好了招呼小索虜。
忙忙叨叨的,一眨眼的工夫,施恩已經退回來了。
金兵嗷嗷叫着往山口這邊沖,武松一揮手,近三百支箭射往金兵。
索虜被射懵了,他也沒想到宋軍還能組織起有效的抵抗。
因為沖得急,金兵全都是輕裝,鐵浮屠和盾牌手也在後面,隻能眼睜睜地挨箭,一點轍都沒有。
金兵蒲裡衍也急赤白臉,前面就到山口了,老百姓背着财物的身影就是到嘴的肥肉,不能給搶了,就下死命令,一定要把山口給奪下來。
金兵不顧傷亡地朝上沖,等沖近了,索虜喊着叫着,提着狼牙棒像條被打疼了的惡犬般往陣地上撲。
而此時的宋軍,缺兵少将,戰鬥力已經大打折扣了,再加上山口根本沒有什麼可以利用的工事,武松一急眼,一聲大喝,左手錘,右手斧,第一個與索虜白刃接戰。
宋軍殺紅了眼,一個反沖鋒把索虜生生給打回去了。
這是個多麼悲壯的畫面,不過三十丈見方的山口,每隔幾步就有兄弟倒下去,其他兄弟去照顧,自己又被金兵打殺,倒在自己弟兄邊上。
負傷的、沒負傷的,都在和金兵拼命,還是冒死回去背自己的兄弟。
能救回來的,要背下去;不能救回來的,哪怕是具屍體了,那也是自己的弟兄,舍了命,也要把自己的兄弟背回來。
正在膠着之時,突然在宋軍的後方,馬蹄驟然響起。
邢蛟,就是剛才去救老百姓的那個府州軍官,騎在馬上,也沒有穿盔甲,隻拿了一杆馬槊,身後跟了十來個騎兵,沖了過來。
金兵總兵力也不過五百多人,和宋軍鏖戰了這麼久,陣型早已散亂,騎兵的沖擊力是巨大的,将這股金兵沖得七零八落。
邢蛟兜馬回來,對着武松大叫:“兄弟,我武藝不比你差,不過隻擅長馬戰。
”
武松苦笑。
在一切安定下來之後,對折家軍的這次騷亂當然有懲處。
但為了安撫呼家軍和折家軍的軍心,卻沒有過重的處罰。
隻是要嚴懲雙方幾個帶頭的。
武松作為呼家軍這邊“帶頭鬧事”的,也難逃池魚之殃,被罰站籠一天。
武松在站籠裡站得筆挺,站籠邊上,軍漢百姓們都圍着看,眼見武松如同鐵塔一般,怒目圓睜,一動不動,百姓們紛紛議論:“這莫不是羅漢下凡?
”
“折宣副,呼觀察,”呼延庚慢條斯理的說,“此次折家軍鬧出好大事端,其實都是心病鬧的。
他們身為客軍,如同無根之木,我等還需想辦法讓他們安心。
”
“那以安撫看來,該當如何是好?
”
“當整編。
”
“整編?
”
“正是,不要再分什麼呼家軍,折家軍,而是整編成一支軍隊,才能如臂使指。
”
折彥質的面容扭曲了一陣,終于忍不住了:“隻怕整編是名,吞并是實吧。
”
“宣副何出此言。
呼家軍也好,折家軍也罷,終歸是朝廷軍隊。
”
“何況整編之後,該當以宣副為首。
”
“折家子弟在軍中為官者,立即上調一級。
”
“呼安撫,将吏升遷自有朝廷做主,你逾制了吧。
”
“吾已在河北建藩,七品以下,皆有權任命,七品以上,還請宣副報知汴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