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天,早朝上風浪不興,好象那天的事不曾發生過,唯有原來江淵站的位置空空如也。
大家心照不宣不提那天之事,可有意無意間,卻總瞟向那個空位,堂堂内閣大學士,因為彈劾宋誠,便被勒令面壁思過,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很多人看宋誠的眼神更加畏懼,對宋誠更加客氣,宋誠卻一如既常,倒是狐朋狗友,鄭宜和王砌大感解氣,非要擺宴慶祝。
這有什麼好慶祝的?
宋誠自然不予理會,可王砌不答應啊,守在宮門口等宋誠下朝,見他出宮,拉起就走:“你還不知道吧,鐘樓附近開了一家好大的酒樓,叫朝陽樓,那叫一個氣派。
你是我們京城四少之首啊,怎能不去?
今天我作東,我們不醉不休。
”
什麼京城四少,就會往自己臉上貼金,文官們可是稱呼他們四人為京城四害。
“我還有事。
”宋誠道。
“什麼事比我們兄弟聚在一起喝酒更重要?
”這是王砌。
“有事先放一放,先喝酒,喝完酒再辦正事。
”這是鄭宜。
兩人好些天沒見宋誠,早不知跟顧淳抱怨多少遍了,話裡話外的意思,宋誠有了官身,封了伯爵,成為西甯侯世子後,就不理他們了。
起初顧淳還認真解釋來着,不是宋誠不是他們,而是宋誠太忙了,有很多事做,哪有時間像以前一樣天天和他們一起混?
可漸漸的,他不想解釋了,他說得嘴幹舌燥,這兩人半句也沒聽進去,解釋不是浪費口水嗎?
兩人今早堵在武成伯府,把顧淳給堵到了,然後逼着顧淳一塊兒過來。
這不,他們一左一右拉緊宋誠,顧淳隻好跟在後面。
确實很多天沒一起喝酒聊天打屁了,就依他們一次吧。
宋誠道:“今天新軍考核,我得去瞧瞧。
”
“新軍?
那我們一起去瞧瞧,完了再去朝陽樓喝酒。
反正整間樓我包了,今天我們不醉不歸。
”王砌豪氣幹雲,一副财大氣粗樣。
“考核完,天也黑了。
”宋誠道:“你們有什麼事,直接說吧,現在不說,以後再提,我可不會考慮啊。
”
“嘻嘻,被你猜到了。
”王砌幹笑,一點不好意思的樣子也沒有。
三人拉拉扯扯走到宋誠馬車旁邊,宋誠站住,道:“有什麼事快說。
”
“家祖說,這件事很重要,要挑場合說,我本來想喝酒的時候再說,這樣随随便便說出來,你若是不答應,我回府豈不是要挨罵?
”
王砌本來很得祖父武成侯王琰歡心,要不然不會和宋誠顧淳一塊兒闖出一個“京城四少”美名,可自從宋誠救駕有功,簡在帝心,扶搖直上後,王琰不怪自己沒有把王砌送到神機營,不能随駕出征,沒有立功的機會,反而怪王砌沒用,左看王砌不順眼,右看王砌不順眼,天天不是瞪眼睛就是吹胡子,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現在王砌是一見他就躲,他交待下來的事,哪敢不辦得妥妥帖貼?
宋誠回京後還沒有見過王琰,腦子裡留下的印象,這人好象挺好說話的,他既然讓王砌要挑場合說,必然是大事。
宋誠斂了嬉鬧的神色,正色道:“到底什麼事?
”
他執掌錦衣衛已經有一段時間,又常在朱祁鎮身邊,不知不覺已有上位者的氣勢,剛才嬉鬧,王砌和鄭宜還不覺得,這時兩人都吃了一驚,下意識後退一步,王砌慌張之下,竟有些結巴:“家祖說,我們素來交好,你又是錦衣衛指揮使,安排個把人不在話下,讓我跟你說說,把我安排進去。
”
“你呢?
”宋誠問鄭宜。
鄭宜是武安侯鄭能的長子,母親早喪,父親續弦,繼母給他生下兩個弟弟,他今年十八歲,本來應該封世子,一般男人在他這年齡也早就娶妻生子了,可他繼母一門心思想讓親生兒子成為世子,枕邊風吹個不停,以緻鄭能猶豫不決,一直沒有請旨。
鄭宜苦笑了一下,道:“人人都說錦衣衛好,可我覺得,不如新軍。
你募新軍時我想報名,悄悄去看了一下,很多乞兒。
你想,我一個堂堂勳貴子弟,怎能與乞兒為伍?
”
他的心思,宋誠何曾不明白,參加新軍,可以離府住到軍營。
難道他和繼母的關系已經惡劣到不能同住一個屋檐下了嗎?
宋誠想了一下,兩人是他這具身體的好友,怎麼說也不能置之不理。
他叫過陳春橋,道:“你快馬加鞭,去右安門跟顧将軍說一聲,考核如期舉行,由他主持吧。
”
今天是考核之期,本來想等他過去才開始,現在去不了,隻能交給顧興祖了。
他自然是信得過顧興祖的,親自參與,不過是想告訴軍士們,他很重視他們。
顧淳欲言又止。
新軍意義重大,宋誠就算不說,顧淳又如何不明白?
他再三叮囑顧興祖一定要把新軍訓練好,反而被顧興祖一通訓:“别以為你封了伯爵,就有教訓你祖父的資格。
我們家的興衰榮辱,盡在阿誠身上,你小子别光顧說我,也要好好辦差,知道嗎?
”
他要知道今天是新軍考核的日子,肯定會先勸兩人回去,别誤了宋誠的正事。
宋誠道:“沒事。
”
顧淳點點頭,不再說了。
鄭宜觑見兩人神色,隐隐覺得不妥,道:“阿砌,不如改天?
”
王砌苦着臉道:“家祖說了,今天沒要回結果,我就别回府了。
”
“你們還沒坐過我這新式馬車吧?
今天就讓你們見識見識。
”
宋誠瞬間有了決斷,當先上車,王砌和鄭宜對視一眼,暗自怪自家長輩不講理,也上了車,顧淳總覺得喝酒什麼時候都可以,新軍考核才重要,猶豫着沒動。
宋誠從車窗裡探出頭笑道:“你要走路去嗎?
”
走路什麼的,自然是玩笑話,顧淳再不猶豫,上了馬車。
小四一揮馬鞭,馬車徐徐駛動,車夫駕着他們坐來的馬車跟在後面。
“嘩,這就是阿淳說的沙發?
”一坐上沙發,王砌一掃之前的不快,不停變換坐姿,試探沙發的彈性,連呼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