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回來了?
”
李魚正在花廳裡逗着兒子。
兒子已經和他混熟了,兩個人玩得很開心。
這小子精力旺盛的很,一直也不睡,咿咿啊啊、連滾帶爬的,可以想見,當這小子會走路的時候,得是一副什麼光景。
這時候,花廳外傳來一聲驚喜的喊聲,李魚還未及分辨是誰說的,吉祥、作作、深深、靜靜就撲了進來。
潘大娘也喜盈盈地跟在後邊。
一家人緊緊擁在一起,話還沒說幾句,被獨自撇在一邊的兒子不幹了,扯開喉嚨啊啊地哭起來,但大家隻一圍上去,他就馬上閉了嘴,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瞪得圓圓的,
呶着小嘴兒,開始拉扯衆人身上的裘衣。
毛茸茸的感覺,看起來讓他摸着很舒服,李家大寶眉開眼笑,馬上扯住作作裘衣的一角,連蹬帶踹起來。
“什麼?
郎君封了爵,要搬去基縣?
”
李大寶奮力同一件又一件裘衣努力做鬥争的時候,幾個寬去裘衣,隻着燕居常服,在榻邊坐下的女人登時瞪圓了眼睛。
她們沒想到,李魚剛一回來,就出了這麼一個驚爆的消息。
基縣,這名字并不出名,它在曆史上出現的時間也并不長。
北周明帝武成元年,這個地方才設縣,隋開皇三年又廢了,唐武德元年重置,不過因為地處邊隆,動蕩不安,
所以雖然設縣,這裡卻一直沒有設行政衙門。
日常一些行政事務,由當地駐軍代入處理,算是軍政府。
而到了先天元年的時候,為了避李隆基的基,基縣就改名祐川了。
所以,幾人中除了作作,就沒一個知道它在東西南北什麼地方的,但一說隴右,大家自然就知道了。
好……遠!
“是啊!
皇帝把我的爵位和官職,都封在了那裡,所以,這一去就不是輕易可以回得來的了。
咱們自然要一家搬去。
”
李魚對自已的情況也做了了解,爵位和官職封于一地的,就沒有過混個三年五載就能遷轉的先例,那個小心眼兒的,是打算眼不見為淨,讓他在那邊陲之地贻養天年了。
不過,李魚還真不大在乎,而且有種撿到寶了的感覺。
為何?
因為天下動蕩才是常态,古往今來,不管是不是盛世,那些朝代都有有一種“安不過三代”的感覺。
秦是如此、漢是如此,隋是如此,唐……也是如此,然後就會陷入
枝強幹弱、内亂頻仍的漫長歲月當中。
百姓的日子大多過得苦不堪言,廟堂諸公也是派系林立,爾虞我詐,沒有誰能做一顆長青樹,始終傲立世間的。
不過,有一種人例外!
那些看起來過于偏遠、窮困,朝廷影響力薄弱的邊遠地區,譬如西南、譬如西北,他的模糊記憶中,隐約記得前世時看過一本小說叫《夜天子》,講的故事就是與那些千
年世家們有關的。
沒記錯的話,那些雷打不動,任由江山變換,我自巋然不倒的土司家族,最初的時候,就是朝廷派駐到那些地方的官員。
因為該地太不穩定,流官到了那裡也不流了,世
世代代就駐守在那裡,漸漸就演變成了比世家更牛B的“世家”,土司。
水東宋氏,就是唐德宗年間,被派駐該地任剌史的,結果千年之後,該家族依舊屹立不倒,江山換了無數遍,宋家始終是那裡的土皇帝。
思州田氏,是隋文帝開皇二年,田氏先祖被派駐該地平亂的,就此駐紮下來,于是也搖身一變,成了傳承千餘年的土司家族,五代十國時,曾經的七宗五姓都被動蕩百餘
年的時局毀得根基全無,但田家,卻依舊崛壯。
李魚來到這個時代已經很久了,不可避免地受到這個時代思想的影響。
兒孫自有兒孫福,莫與兒孫做遠憂?
世事無絕對的,真要謀劃的話,就是能保證子孫千年無憂。
保
子孫千年基業,也夠了啊!
所以,李魚在獲悉對自已的任職安排,在獲悉基縣所處具體位置後,他就給自已立下了一個宏大而長遠的目标。
基縣啊,對許多人來說,也許是一個極度不想去的地方吧。
但對有志于打造千年家族的李魚來說,他打算紮根邊陲,千年搞基了!
搞定基縣,一搞千年。
可這所有一切的謀劃前提,是要先能在那裡站穩腳跟。
原本總是動蕩不安的所在,可你去了,就能把那裡治理好。
才能讓朝廷對你産生依賴,沒個三代五代的經營之前,朝廷要調他遷他拔了他,還是完全做得到的。
“不用擔心!
我去過隴右,作作更熟悉隴右,那兒,并不是不毛之地。
真有本事的人,在那兒一樣錦衣玉食。
沒本事的,就算住在長安,又能如何?
”
李魚說着,笑微微地看過衆女,目光落在娘親臉上,卻發現神情最為惶惑、為難的卻是母親。
怎麼?
李魚突地恍然大悟,母親已經嫁了楊思齊,如今兒子要遠走他鄉,定居彼處,可她去另有丈夫,她該何去何從?
她既舍不得兒子,也舍不得丈夫啊。
楊思齊倒是個屬曹操的,這兒才想到他,還沒說出口呢,他就回來了。
剛剛驗收了一座府邸,才回家就聽說他的繼子回來了,楊思齊馬上興沖沖地闖進來,隻是一瞧滿屋子的人,雖說都是很熟了的自家人,有點社交困難症的楊思齊還是馬上
又腼腆起來。
“父親……”
李魚馬上過去,恭瑾地扶着楊思齊到榻邊坐下,幾個兒媳婦忙讓到一邊。
李家大寶正奮力地同裘衣做鬥争,一眼看見爺爺,突然眼前一亮,舍了被他蹂躏的不成樣子的裘衣,屁股一扭一扭地向他爬過來。
楊思齊抱過李家小寶貝,寶寶馬上伸出白嫩嫩的小手,玩起來他的胡子,看來這才是孩子最稀罕的寶貝。
“咳,是這樣……”
李魚把情況對楊思齊說了說,道:“兒奉有皇命,不得不去。
可若是去了,就不能承歡膝下,孝敬爹娘。
不知父親大人可願同往?
”
那兒可是基縣,遙遠的基縣。
讓你從北京戶口換成黑河,你幹嗎?
李魚心裡還是有些忐忑的。
不過,他想邀請楊思齊過去,也是早就有所打算的了。
除了他是母親的伴兒,李魚并不想把母親一個人丢在長安,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楊思齊懂建造。
李魚要打造千年基業,上哪兒找這樣一個了不起的大建造師為他築城?
“築城嗎?
”
楊思齊的眼睛亮了:“什麼時候走?
”
“啊?
”
怎麼老楊比他還急?
楊思齊迫不及待:“太好了!
我一直想造一座城!
完全由我來一手打造的城池!
千百年後,曾經的許多事物都不見了,可它始終還在,矗立在那裡,哪怕已經有了很大的變
化,可它的骨骼不會變!
”
“築城啊!
我造的城!
”
楊思齊兩眼閃閃發光,仿佛正在醞釀着一首絕世好詩的大詩人:“我現在就去準備,我們去基縣,哈哈哈哈……”
一向性情内向腼腆的楊思齊居然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把孩子交給靜靜,就興高采烈地就跑出去……收拾行裝了。
還有一肚子說服的話沒說的李魚呆在那裡。
呃……繼父大人這也太熱情了吧?
他是要把畢生的理想,借由我手來實現嗎?
可他會不會因為太興奮,在我的基城裡造一座“大褲叉”啊?
好擔心!
“我們要全家搬去隴右嗎?
”
龍作作一臉懊惱,好看的眉都擰到了一起:“我今天剛剛才盤下對門的店鋪,花了好多錢。
”“沒關系呀,咱們在這邊的店鋪和地,都留着!
路不能走絕,雙子星狀态最安全,進可攻、退可守!
”後邊半句李魚沒說出來,你和吉祥兩頭大,将來子嗣也得有所安排啊
。
一邊幹實體,一邊經商業,最好不過。
至于靜靜和深深……兒子要麼從武,保衛家園。
要麼讀書,出去做官,李家不養閑人。
“長安這邊不能放下,就算咱們家将來紮根于基縣了,這兒也得好好經營,完全的偏居一隅,是會沒落的。
”
聽了李魚這番話,龍作作的臉色才好看起來,家業再大,她也不想随意揮霍。
這才剛剛盤下來,要是馬上再轉手往外賣,能賣得出價才怪。
咦?
我說盤下了對門的店鋪,他怎麼沒反應呢?
還沒醒悟過來嗎?
龍作作咳嗽一聲,道:“那就好!
對門兒的‘乾隆堂’生意還挺紅火的,我是看着楊姑娘要遠嫁他方,店鋪一時不好出手,而且這店鋪生意不錯,這才接手。
幸好沒砸在手裡
。
”
李魚一怔,訝然道:“你說……對門兒‘乾隆堂’的楊姑娘要遠嫁他鄉?
”
刷!
吉祥正陪潘娘子說話,靜靜正撓着大寶的小腳丫,逗得他咯咯笑。
深深正整理着榻上的裘衣,但三位姑娘的耳朵,卻都豎了起來。
她們很淡定地做着仍然在做的事,但李魚明明感覺到,自已似乎是被雷達鎖定了,還不隻一部……( ̄工 ̄lll)
“哦!
是麼……”
李魚淡淡一笑,若無其事地道:“那倒是讓咱家撿了個便宜,哈哈!
家裡的東西,适當做些整理就好,也不用太過着急,搬去基縣,應該還會有些時日。
”
李魚說着,返身抱起了兒子:“靜靜,别老逗他,适當笑一笑就好,笑多了容易嗆着。
”李魚輕輕拍着兒子的後背,心中急急地想:“遠嫁他鄉?
哪有這麼快就找到如意郎君的道理,她……隻是要走?
設在京城的據點都撤了,她這是打算從此放棄複仇,還是……想化明為暗?
可别再作妖了,我這一走,就沒人再護着你了。
不是,就想不出搬家的借口了麼?
為什麼要說遠嫁他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