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千鈞一發
車行辘辘,前方有一隊不良人攔路,李魚二話不說,便亮出蓋了利州都督武士彟印衿的放行令,那隊不良人趕緊讓路,順利放行。
一見武士彟的令谕果然有效,李魚不禁松了口氣。
車沿長街行去,遠遠已見城頭燈火,城頭本來左右各懸一挂長燈,如今在中間位置卻多了一盞燈,遠遠望去,一燈如豆,卻點燃了李魚的希望之火,他知道,陳飛揚成功了。
陳飛揚此時已經把兩個守城的小吏灌得爛配如泥,他雖把燈籠挂在了城頭,卻還是一會兒跑到碟牆處向外探望,一會跑回城樓中佯裝繼續吃酒。
到了碟牆前時,就把袍子一撩,佯裝撒尿。
兩個抱着大槍在城樓門口守夜的士兵瞧他一趟趟進出,其中一個咂了咂嘴兒,道:“這位仁兄的腎,可是虛了點兒。
”
另一個士兵道:“花街柳巷,他定沒少去。
”
“嘿嘿嘿嘿……”兩個人偷笑起來。
揚鞭趕車的李魚一路注意觀察着周圍動靜,已經闖過兩隊不良人警戒的大街了,遠遠的,城門在望。
這時,坐在車中的吉祥按捺不住忐忑的心情,道:“李魚哥哥,咱們……出得去吧?
”
李魚還未答話,車底的楊千葉卻是一驚,險險手腳一松,從車上摔下去。
“李魚哥哥?
李魚……那厮!
那個殺千刀的混蛋!
他在車上?
”
李魚道:“你莫擔心,我籌劃精密,當無問題。
”
潘嬌嬌笑道:“吉祥呀,我兒學過神仙術的,他說沒問題,一定沒問題。
”
李魚卻笑了一聲,語氣微微一頓,變得嚴肅起來:“娘,其實,兒并不懂什麼神仙術。
”
車中的潘嬌嬌和吉祥一呆,車下的楊千葉登時也是又驚又奇,不禁豎起了耳朵。
李魚道:“對自己的親娘,還有吉祥你,我不想隐瞞,我确實不懂神仙術。
其實以前種種神通,都是我有了一些障眼法蒙人的。
要說神仙術,袁天罡袁先生才是真正的高手!
”
李魚在自己的母親和打算同床共枕一輩子的心愛姑娘面前,并沒有隐瞞,把自己的神仙光環毫不留戀地剝了去。
他很清楚一件事,把自己捧上神壇,那就沒辦法再活得像個人,太累。
李魚隐約記得,前世所在單位的領導,一向端着個架子,你有事相托卻不請他宴飲,你舉杯時不向佛陀一般坐在上首的他先敬一杯,他就滿肚子不高興。
但你真若請他,真若敬他,對腳腫痛風、每天還打胰島素,高皿壓、高皿脂、肝硬化、冠心病集于一身的他來說,卻又實在是一種折磨。
都是身份、地位與名氣所累啊。
李魚可不想在自己将要相伴一生的人面前保持一個神仙光環,不僅僅是那麼端着太累。
而且今後會給他帶來很多麻煩,他在自己的親人面前,也得為了這一個謊言,随時編造更多的謊言去避免暴露。
車上,李魚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唯獨隐瞞了宙輪的存在,隻說是他用了些幻術戲法诳蒙他人。
車下本來還擔心自己藏身于此其實已被他察覺的楊千葉暗暗冷笑:“這個小混蛋!
我被他坑得好苦!
咦?
不對啊!
如果他不懂神仙術,為何能看破我的身份?
”
一時間,楊千葉又滿腹狐疑起來。
武士彟那邊此時已經把荊王李元則給救醒了,李元則臉腫得像豬頭,幾乎快要辨認不出他的本來模樣,雙臂骨折,肋骨有兩三根也有了裂縫,之所以沒斷,是何小敬留了手,怕肋骨折刺傷内腑。
武府有自己的郎中,但不是什麼名醫,隻能處理些簡單傷病。
恰好荊王這都是外傷,好治。
該敷藥處敷藥、敷完了藥裹上,該上夾闆處再上一條夾闆,等一切處理完了,李元則的腦袋和上身纏滿了繃帶,隻露出眼睛和鼻孔,仿佛木乃伊。
李元則兩條胳膊都用布條兒拴挂在脖子上,打着夾闆,平端在兇前,半躺在胡床上,眼淚汪汪,哽咽地道:“碎了!
碎了啊!
”
武士彟趕緊關切地道:“王爺,什麼碎了啊?
”
李元則憋了片刻,抽泣地道:“追随我多年的……我的心……碎了啊!
王昆侖和鄭實有,已經追随我多年……”
李元則流着淚看向王昆侖和鄭實有,王昆侖還好,屍首兩處,還不算慘。
最慘的是王昆侖,臉被蟄得面目全非,腰部以上所有骨頭寸斷,歪歪斜斜地堆在地上,仿佛一具漏了氣的皮人。
這兩人本來是死在吉祥門外的,但此刻卻就擺在那面前,據武士彟所言,是在月亮門兒口發現的。
吉祥的窗子此時正在更換,客舍的仆從下人也俱都接到了管家的警告。
武士彟恍然道:“王爺如此關心下屬,令人感動。
還請王爺節哀順變,好好将養身體。
你放心,下官已經封鎖了大小要道,纥幹承基這個反賊,逃不遠的!
”
“好……好……這裡的一切,就都交給你了!
本王……本王要馬上回滴翠台将養身體。
”
武士彟連忙挽留:“王爺傷勢如此嚴重,不宜移動,何不就在我府上歇養?
”
蛋蛋碎了,做不成男人了,可男人的尊嚴猶在。
李元則胯下雖然痛苦不堪,幸好那半吊子的外科大夫沒檢查他的下體,旁人還不知道,李元則自然不會在這裡讓人診治,鬧得盡人皆知,可這傷又耽擱不得。
所以李元則也不解釋原因,隻是執意要走,最後到底是讓武士彟派了一隊軍卒,把廳門拆了,整張胡床擡出去,着幾十個官兵架着胡床,擡着“木乃伊”,浩浩蕩蕩直奔滴翠台。
李魚趕着大車直趨城門,陳飛揚一見立即回到城樓,推醒一個爛醉如泥的小吏,低聲笑道:“黃兄,你醉了。
那小弟就先告辭了,咱們剛才說的改日幫你尋摸一房小妾的事兒,我會上心的。
”
那小吏晃了晃腦袋,擺手道:“去吧,去吧!
這……這事兒就拜托你了……”
陳飛揚大聲笑道:“好的!
好的!
區區小事,何談拜托啊,黃兄你太客氣了!
”
陳飛揚把手一松,小吏“咣”地一聲往往案上一倒,複又呼呼大睡起來。
陳飛揚手指頭上搖頭從那小吏腰間革帶上摘下的鑰匙,悠悠然地走出城樓,對那兩個守夜的小卒道:“黃城守有令,開城門!
”
兩個守夜小卒詫異地道:“半夜開城門,哪有這樣的道理。
”
不過,黃城守說拜托陳飛揚之語,二人是聽見了的,探頭往裡瞧了一眼,黃城守正趴在那裡呼呼大睡,副城守則仰面躺在席上,比他醉得還要厲害。
陳飛揚瞪眼道:“你懂個屁!
都督府有秘密軍務,今夜派人出城行事。
黃城守早得了吩咐的,今夜吃酒也是因為有事要做,不能歇睡。
如今醉了,着我待為開門,你們兩個羅嗦什麼?
”
這時李魚也到了城下,仰起臉兒來大喝:“吾有軍務,奉命出城!
快快開門!
”
兩個小卒半信半疑,眼見陳飛揚先下城去了,隻好跟上。
到了城下一驗,果然是都督府的令谕。
這守城戍卒其實不算正式的兵,他們還兼代着稅課司的差使,收收進城稅啥的,隸屬太守府,所以光憑武士彟的令谕,差遣不了他們。
畢竟宵禁是律法規定,城門一旦落鎖,哪有随便開啟的。
想當年大漢飛将軍李廣賦閑在家,狩獵夜歸,想叫城開門,守城小吏依照規矩也不肯答應,害得他在城外等了半宿。
當然,李廣記恨在心,認為這是對他的蔑視,之後挂帥出征時,一紙兵書把那守城小吏給調至軍中聽用,等他一到,立即尋個理由宰了,洩了心頭一口惡氣這才出征,那是另一回事了,起碼人家不開城門是有律可循的。
但如今既有都督府的令谕,又有黃城守的“交待”,兩個小卒哪裡敢違逆,也就下了門闩,開了城門。
楊千葉在車下聽說車上是李魚時,就已按捺不住,想沖上車子尋這小子晦氣。
可是一聽說他是要出城,倒是正中下懷,所以便忍耐下來,搭了這順風車。
此時車上的李魚、車下的楊千葉、車中的吉祥和潘氏,俱都十分緊張。
直到兩扇城門吱呀呀打開,他們才松了口氣。
就在此時,遠處人喊馬嘶,火把通明,太守任怨騎着高頭大馬,領着一大票人,浩浩蕩蕩,直奔城門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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