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門前,第五淩若徹底呆住了。
網子已經解開,兩個人已經站在那裡。
剛剛兩人被網子纏在一起,衆目睽睽之下,第五淩若很窘,恨不得馬上能把網子解開。
可此時她才知道,解開的不隻是網子,李魚竟是到刑部來送死的,他竟是去年被皇帝所釋的死囚之一。
“為什麼?
你剛剛與我相認,你還沒告訴我這十年你都發生了什麼,你就要……”
“造化弄人!
”
李魚苦笑:“我不是不想說,實在是三言兩語,說不清楚。
”
眼看第五淩若淚眼婆娑,李魚也不禁心中慘然,可此時此刻,他又能說什麼。
鐵無環腳鐐叮當地被人押了出來,真正的李魚來自首了,當然要和冒名者對質一下。
李魚看到鐵無環被人從刑部角門帶出來,他深深吸了口氣,扭頭又看向第五淩若,第五淩若模糊着淚眼,顫聲道:“你……這就要去了麼,十年了,十年前,你擄走了我的心,一走就是十年,十年後……”一語未了,李魚忽然張開雙臂,将她緊緊擁在懷裡,唇與唇相接,緊緊、深深的一吻,然後将她軟軟的身子箍得緊緊的,仿佛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子,第五淩若十年苦痛,得而複失,千言萬語,俱化作無
聲地一哭,淚水迅速打濕了李魚的兇襟。
李魚輕輕撫着她的頭發,再滑到脊背,許久許久,才輕輕放開她,凝視着她,慢慢向後退卻。
第五淩若成了淚人兒:“你,就沒有什麼再和我說了麼?
”
李魚慘然,凝視她良久,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可能,我真想……要了你!
再不叫你,從我的生命中溜走!
”
李魚說罷,猛然轉過身,向着剛剛走出刑部大門,還未從人群熙攘中發現他的鐵無環走去。
第五淩若悲聲叫道:“冰……”
一聲冰哥哥還未喚出口,突然一個響亮的聲音響起:“聖旨到~~~”
熙攘的人群頓時一靜,紛紛向聲音響起處看去,按刀押着李魚的兩名捕虞侯頓時一愕。
李魚也站住了身子,向那揚聲處看去。
人群迅速地分開一條通道,四名金吾衛簇擁着一名内廷太監策馬而來,徐徐到了刑部門前,向三法司衆人掃了一眼,也未下馬,就在馬上展開一道中旨。
诏旨,得是皇帝下令,拟旨,用印,再經過中書門下加印,诏行天下的。
而中旨,是皇帝自宮廷發出親筆命令或以诏令方式,但不正常通過中書門下加印,直接交付有關機構執行,此為中旨。
中旨的影響力和法律效力不及诏令,不過隻是特赦一群死囚而已,本就不是關乎國家大政方針的重要政策,一道中旨足矣。
李世民這道中旨宣布完畢,刑部門前頓時山呼海嘯一般,萬歲之聲響澈雲宵。
來圍觀看熱鬧的、前來送最後一程的死囚家眷,乃至三法司全部官員、公人,紛紛高呼萬歲,而已被押在一側等候行刑的衆死囚更是跪地高呼,熱淚盈眶。
聽到皇帝的特赦令,李魚又驚又喜,返身奔到第五淩若身邊,一把将她抱住,喜極而泣:“我不用死了,不用死了!
”
這一遭,李魚是真要替回鐵無環的,手中雖有宙輪至寶,也全無用處。
所以,心中實是存了死念,因此一着,突然得以釋還性命,李魚那種鬼門關上走了一遭的驚喜,實在是難以言喻。
第五淩若也是狂喜,緊緊地抱着李魚,又笑又跳,又哭又叫。
不過兩人這種表現并不引人注意,因為此時此刻如此忘形的又何止他們兩人。
許久許久,周圍許多人還未從激動狂喜中平靜下來,第五淩若忽然一把推開李魚,大眼睛狠狠地瞪着他:“這十年,你死到哪兒去了?
為什麼見了我,還要裝作不認識?
本姑娘為你苦了十年,從一個嬌滴滴
的小姑娘,都熬成黃臉婆了,你倒好,左擁右抱,盡享齊人之福,你怎麼跟我解釋?
”
“我……我……”眼看着第五淩若杏眼圓睜,那強大的氣場,讓見多識廣的李魚都在她的威嚴之下顫抖了,這時候,他忽然開始無比懷念片刻之前,雖說馬上就要死了,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淩若溫柔乖巧,不敢頂一句嘴
。
可惜,那美好時光,一去不複返了……
……
死而複生,且一舉除掉了四梁八柱中過半的勢力的西市王常劍南這一遭是真的死了。
消息還未在外界傳開,但東籬下高層顯然都已經知道了。
李魚和第五淩若剛一回到“東籬下”,就有不隻一人,把常劍南歸天的消息告訴了第五淩若。
四梁之中,隻剩下她和楊思齊,而楊思齊是個一門心思研究建造的癡人,空占一梁地位,實則毫無影響力,所以向第五淩若邀寵買好的人自然就多了起來。
但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對此刻的第五淩若并未産生絲毫影響,她直接帶着李魚回了自己的房間,八尊女金剛一走進來,原本極寬敞的房間頓時就有一種極大的嚴抑感,令人窒息。
第五淩若端坐到了卷耳的案幾之後,雙手扶案,仿佛一位公堂問案的大老爺,威風凜凜。
而在八大金剛威壓之下的李魚,就像八隻貓兒爪下的一隻小老鼠,瑟瑟發抖。
“現在,把我不知道的都說出來吧!
”
“我本就沒想瞞你,如果瞞你,我也說不清楚。
不過,能不能叫她們退下?
我又不會對你不利。
”
“她們在這兒,不是為了防你對我不利的。
”
“那麼?
”
“她們,是誰備對你不利的。
”
“呃……其實等你聽完我的故事,你就不會想對我不利了。
”
“那你說啊!
”
“我将要說的事,關系到一個天大的秘密!
”
“放心,她們八人,對我忠心耿耿,我叫她們去死,她們都不會皺一皺眉頭,絕對可靠!
”
“有些事,不是可靠就可以聽的。
我接下來要說的事,就連我的生身之母都不知道,這世上,除了我自己之外,你将是第一個知道它的人。
”
“那就是羞于啟齒,有難言之隐了?
”
第五淩若臉上的神氣和緩了許多,無他,就隻為那句“第一個”。
誰說隻有男人獨占欲強,女人也是一樣。
……
足足……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之後,李魚癱倒在幾案旁,直接抓過茶壺,對着嘴兒咕咚咚地灌起來。
而第五淩若彎着腰,端詳着案幾中央擺着的宙輪,一臉的敬畏與好奇。
此時此刻,她的神情依稀與十年前的小淩若重合了。
畢竟,這十年,仇恨和悲痛封鎖了她的心,她連笑容都難得一見,整天闆着個樸克臉,感情生活一張白紙,人生閱曆缺失了重要一環,在這方面,她較當年的單純,并不強上幾分,所以一旦放開心防,一
顆少女心便重現人間了。
當然,此時的她本來也不大,年方二十五,也就這年代,才算老姑娘,擱李魚那年代,還是小姑娘呢。
“就這玩意兒?
是三隻眼睛的天女送給你的寶貝?
”
“嗯!
”李魚點頭,足足說了一個時辰,嗓子都痛了,他現在不想說話。
“好神奇!
這東西,也能帶着我一起穿越時空嗎?
”
“不曉得,我現在也是懵懵懂懂,胡亂摸索出一些使用方法。
當時那個三目神女正被一個……魔神追殺,倉促把它交給了我,根本沒有時間交待太細……”
“太不可思議了。
”第五淩若又是一番啧啧贊歎,歪着腦袋想了一想,忽然又露出一副氣不過的表情:“按你這麼說,我倒真不能怪你了。
我……我從你那兒算,算是你最後認識的姑娘,可從我這兒算,我比吉祥、作作她們都
早得多。
這筆糊塗賬,咱們怎麼算?
”
李魚涎着臉兒道:“要我說,就不用算了吧。
”
“不算?
我的十年青春歲月啊……”
第五淩若打起了苦情牌,李魚哪吃得消這個,可他能怎麼做?
就算再把吉祥、作作也招集到一塊兒,把這宙輪搞得糊塗賬說與她們知道,難道她們就能“通情達理”了?
“我不管!
我十年前就認識你了!
我為了你,苦苦熬了十年,我最早!
”
第五淩若一錘定音,李魚愁眉緊鎖:“不要計較這個了吧,我現在都沒想好,怎麼跟她們說呢。
”
第五淩若狡黠地道:“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
”
李魚頭痛無比,趕緊岔開話題:“這事兒,你容我想想再說。
咳!
剛剛不是有人說常老大已經過世了?
現如今東籬下地位、資曆最高的人就是你,你不去看看,操持一番。
”
“他有一雙女兒料理後事,我幹嘛要去管他後事?
”第五淩若看了李魚一眼,忽然有些緊張起來:“我當年,隻是做了曹韋陀名義上的侍妾,并未和他做了真正夫妻。
後來,常劍南做了西市王,看重我理财的本領,也知道我不會對他的權位産生威脅,所以我
們相處一向融洽。
外邊雖然有很多風言風語,其實我跟他卻并沒有什麼關系的。
”
“嗯,我相信你,我當然相信你……”李魚如何還不相信淩若,不過一瞧淩若這麼緊張這件事,生怕自己不相信,李魚心中大樂,故意做出勉強敷衍的樣兒來,如此一來,便能占些上風。
不然的話,這丫頭如此“嚣張”,吉祥和作作那兒,他可
不知道該如何把這一碗水端平了。
“我還是個黃花閨女,不怕你不相信!
你别以為你惺惺作态,就可以壓着我委屈未全。
你那心眼兒怎麼打算,以為我看不出來?
”
第五淩若乜着李魚冷笑:“今兒晚上,我就把自己給你,我看你怎麼說!
”
李魚吓了一跳,我隻動了下心思,她就看出來了?
自己的女人這麼聰明,這究竟是福還是禍,還真是很難預料呢。
“啊!
今晚?
”
李魚又不禁心猿意馬、想入非非起來。
便在此時,門口一聲大吼:“你們好大的膽子,敢囚禁我們李市長!
”
李魚一聽這聲音就知道壞了,這是李伯皓那二貨。
李魚急忙提足了丹田氣,一句話脫口而出:“二貨,别莽撞,我沒……”
一句話還沒說完,障子門嘩啦一聲撞得粉碎,李伯皓張牙舞爪地飛了進來。
第五淩若臨危不亂,第一反應就是一攏袖子,将宙輪收了起來。
李魚忙中一瞥,心中隻有一個念頭:“當真天生管家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