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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田利家一路上不知走了多少路。
“報!
”突然,一名騎兵連滾帶爬地來到了他的面前。
前田利家吃了一驚,連忙探過上身。
“何事如此驚慌!
先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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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料那名騎兵竟然置若罔聞,大聲道:“大将,在南部紮營的少主大人遭到敵人襲擊,現在已經完全潰敗。
”
“納尼?
!
”前田利家吓了一跳,旁邊的基本上身體都挂了彩的武将們也驚呆了。
這時候,又有幾個人趕到,領頭的那個人看上去氣色更是不怎麼好。
“大将!
我是毛屋武久!
我有重要的情報。
”
“快過來!
”前田利家緊咬着嘴唇,厲聲吩咐道。
心裡隐隐又一股不祥的預感,他整個身子都像是抽了筋似的。
毛屋武久是專門配置給兒子的武将,那現在身負重傷的趕過來,難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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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利長不測,我怎麼對得起還在家裡面等待的阿松?
前田利家與夫人阿松的感情極好,這自不多言。
這時,面如死灰的毛屋武久在近侍的攙扶下,搖搖晃晃來到了前田利家面前。
“你的傷并不重!
不争氣的家夥,挺起身來!
”
“是。
”
“少主大人怎樣了?
生死如何?
”
毛屋武久隻是呆呆地把視線轉向了空中。
“快,快去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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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生是死?
”
“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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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晚了,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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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襲擊者到底是誰?
是上杉景虎本人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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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田利家忽然打住了。
他已看出,倒了大黴的毛屋武久已經疲憊到了極點,不禁對自己一再追問感到些許愧疚,“你們這群人還愣着幹什麼?
!
還不趕緊為毛屋大人包紮一下,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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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位武将忽然覺得他們的大将甚是可憐,他們立刻回過神來,飛快地回到了各自的隊列。
所有的人都緊急行動起來。
“牽馬!
向南方進軍!
”
“是。
”
“别磨磨蹭蹭的,快!
”
頭頂的太陽早在幾天前就被雲層遮住。
秋高氣爽,若此時戰事順利,該是多麼惬意的時節啊。
樹枝上嫩葉搖曳,清風在耳邊竊竊私語,讓人深深沉醉。
前田利家似已完全忘記了剛才與敵人厮殺所帶來的肉體上的疼痛。
我對不起利長啊!
一種不詳之感一直萦繞在心頭,他心急火燎地騎着馬出動了。
即便是沒有打過仗的軍事菜鳥,也都會明白,平原地形最适合野戰,而且上杉家的騎兵難道是吹出來的,人家可是實打實曆練出來的,不僅是前田利長,就連前田利家他們,也陷入了苦戰。
一陣陣槍聲不斷在前田利家周圍響起,他已進入了戰場的腹地。
突然,一顆子彈擦過耳邊,打在了他左邊的松樹幹上。
“大将,你沒事吧。
”
“不要緊的,并沒有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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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還是好險啊。
”
天空晴朗,周圍接連不斷地傳來陣陣喊殺之聲。
前田利家也十分清楚,那多是他的錯覺,可這足以說明他是何等狼狽。
他不禁咒罵自己的自私。
為了兒子有必要做到這一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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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是拿尾張武士的名譽開玩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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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戰争形勢已完全改變了。
河田長親和本莊繁長這對“黃金搭檔”再次對前田利長發動了攻擊。
這一回,新發田重家也趕來增援,他率領了三千精兵,配有六百支鐵炮,向之前不斷擊退戰友們的進攻的奧村長福發起了猛烈攻擊。
前田利長和奧村長福人馬早已經疲憊不堪,新發田重家的突然介入,讓他們一時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而失敗的河田長親和本莊繁長,為了挽回面子,捍衛越後武士的名譽,又掉過頭來,像惡鬼一樣撲來。
其實,最狼狽的要數少主前田利長了。
年紀輕輕的他,不僅不熟悉戰争,而且是深受前田利家喜愛的兒子,前田家未來的“扛把子”,時時處處需要周邊的武将的照顧,這無疑給困境中的大家增添了不盡的麻煩。
若說前田利家失算,恐就在于此了。
他本人從一開始就被此事所限,而英勇善戰,忠心耿耿的奧村長福也由于過分關注少主的形勢而施展不開自身的力量。
假如他果斷地放棄前田利長,趕到背部去與前田利家彙合,兩路合成一路,或許還能和上杉的兵馬抗衡。
然而,作為前田家譜代家臣的使命感卻告訴他――千萬不能放棄少主!
這時他的部隊也已禁不住敵人的猛攻,眨眼間便潰不成軍。
這樣一來,一切就都納入上杉景勝先前的謀劃了。
新發田重家一馬當先,一面對奧村長福窮追猛打,一面向前田利長發動攻擊。
“哼哈二将”河田長親與本莊繁長(老是寫這兩個家夥,我都開始有些厭倦了)則緊随其後,對敵人進行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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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第幾輪攻擊,誰也說不清楚。
“TMD!
這群人是我看我年紀輕,專門欺負我是吧,可惡!
!
!
”
而已經殺紅了眼的前田利長自然不肯後退,拼死進行頑強反擊,一番皿戰他的太刀,已經砍死了兩名敵人。
此時,上杉景勝也已率領旗下衆将,如猛虎般沖向射狼原,像一把尖刀插入了正打算趕來彙合的前田父子兩部人馬之間,利落地阻止了兩軍的會師。
其實,前田利家先前隐約聽到的槍聲和呐喊,并不是錯覺,而是上杉家騎兵雄師出擊時掀起的驚濤駭浪。
前田利家在路上遇到的第四批敗兵僅有四人,當他們筋疲力盡地倒在馬前之時,前田利家身邊的大部分武将,甚至一些忠心耿耿的近衛旗本也早已不知去向。
看來,讓每個人都處于癫狂狀态的肉搏戰,已把他們也拖了進去。
“你們是哪支部隊的?
休要慌,要頂住!
”這聽來像是說給前田利家自己的。
四人看樣子是主仆。
主人模樣的人約有二十二三歲,身份似不是很高,看樣子隻是一個侍衛頭。
他中了槍傷,痛苦地以手捂腹。
“大将您不記得我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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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奧村大人部下的旗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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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呆呆地望着前田利家。
“那你們怎麼會在這裡,應該保護奧村大人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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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說,奧村大人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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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傷并無大礙,切切要堅持。
”
可是,那個年輕人的腦袋卻一下子耷拉下來,旁邊一個年近五旬的侍從連忙把他扶住,回過頭來對前田利家道:“大将您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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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村大人已經戰死了。
”
“奧村守戰死了?
”
“是。
奧村大人正在馬上指揮衆人阻擊敵人,頭部突然被冷槍擊穿,他當場落馬,沒留下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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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少主,他也已經遭遇不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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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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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死了?
”前田利家的聲音在顫抖。
“是的,少主大人的首級,被甘粕景繼的手下青田八兵衛當場取走了。
”
侍衛頭一歪,死了。
前田利家眼前頓時一黑。
他明白敗局已定,一瞬間,腳踝突然又鑽心地痛起來。
此時,不遠處的一座山丘上喊聲驟起。
前田軍全軍崩潰,上杉大軍又鋪天蓋地而來,壓力齊齊向前田利家肩頭壓來。
該來的終于來了!
久經沙場的前田利家一時間似乎看破了一切。
随從們忙着把剛死去的侍衛屍體擡進草叢,前田利家則凝神注視奮不顧身殺向敵人的士兵。
隻見大家都貓着腰,踮着腳,似馬上就要倒下,怎麼看都是極端狼狽、異常焦躁之狀。
若照此下去,恐不到半個時辰,體力就會耗盡。
其實也難怪,取勝之後又稍作休整的官兵,最易陷入焦慮不安。
以這種狀态進擊的士兵,若碰上對手出奇軟弱,一觸即潰,還可能重鼓勇氣,否則,不是拼盡全力、累倒在地,就是陷入焦躁、走向滅亡。
“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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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槍聲,聽來仿佛就在眼前。
“危險!
”牽馬的侍從一看不好,立刻把前田利家的戰馬拉人草叢。
原來,敵人先鋒的身影已在山丘下現出。
平原中,白亮亮的陽光和花草的影子斑駁陸離,令人頭暈目眩。
不知前田利家究竟在想什麼,他突然停住戰馬,皺了皺眉頭,下了馬。
随從們連忙奔去送坐墊,還沒等他們到達面前,前田利家已盤腿坐在地上。
“我對不住你啊,阿松,是我把利長那孩子給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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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從們圍成一圈,關注着周圍的動靜。
在大家看來,主公如此,恐是聽到愛子前田利長戰死之訊,悲痛之極。
“既然兒子已經去了,最忠心的家臣也都去了,我還有什麼理由活在世上?
讓我也跟着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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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松,請寬恕我。
”
此時的前田利家,想去戰場拼命,恐也不能了,他腳踝疼得曆害,連馬都不能騎,徒步更是無法想象的。
看來,前田利家不得不為最後的歸宿作準備了。
“啊,敵人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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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種的就過來!
”
前田利家身旁突然響起一個聲音,話音未落,一名武士已迅速突破了侍衛的警戒圈,一下子竄到面前。
“我認得你,你就是号稱‘槍之又左’的前田利家吧?
恕在下冒犯!
”
前田利家擡起頭來,緊盯着武士,慨然道:“你是何人,報上名來!
”他大聲呵斥,一副凜然不懼之态。
“上杉家色部顯長,納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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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有本事的話,就盡管來取啊!
”
十幾分鐘之後,前田利家的首級,也被取走,身邊的武士,被斬殺殆盡。
然而,沒有人前來祝賀,隻有滿地的屍體似在齊齊拍手歡笑。
取得前田利家首級色部顯長不顧自己在搏鬥中受了重傷,發瘋似的撒開腿,向着上杉景虎的旗号飛奔而去。
四周安靜了下采,不知從何處湧來一大群蒼蠅,黑壓壓地一齊落在曝曬在陽光下的前田利家的無頭屍體上,貪婪地吮吸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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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負已定,射狼原的戰鬥,上杉軍夜襲成功,前田軍全軍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