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隴縣,州牧府。
鐘繇看過陳旭送過來的書信,不敢有絲毫怠慢,就急忙找來了聯絡官,詢問陳靜蹤迹。
由于荒漠之中聯系不便,隴縣經常會與陳靜率領的軍隊失去聯系。
時至今日,雙方已經有将近十天沒有聯系過了。
可是自家主公送來的信中再三叮囑,一定要将書信轉交給陳靜,讓他莫要小觑馬超。
通訊官聽聞鐘繇的詢問,當即冷汗淋漓,支支吾吾的說道:“屬下屢次派人深入荒漠,想要與使君取得聯系,卻一直未能如願。
”
“甚至于,還有不少斥候直到如今都未曾回來,想必已經兇多吉少。
”
鐘繇臉色有些發青,卻也不好斥責通訊官。
這個時代聯系人本就不容易,更何況是在荒無人煙的沙漠中,更加難以找到目标。
……
皓月當空,銀輝如瀑,黃沙在月光的照耀下,散發出銀白色光芒。
漢軍營寨之内,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火光四起,隐約可以看見‘陳’字大旗随風飄揚,一隊隊裝備精良的甲士,在營寨旁邊來回巡視着。
陳靜麾下的這些兵馬,性質其實并不好判定。
說他們是關中軍吧,有些士卒卻是出身涼州,并且衆人駐守之地也是涼州。
說他們是涼州兵吧,士卒們大多卻都是來自關中,而且馬超麾下也有一彪涼州兵,這樣稱呼難免有些雜亂。
無論如何,陳旭現在還在尊奉天子,打出漢室旗幟卻也恰到好處。
漢軍衣甲大多數都是紅色,旗幟亦是如此,陳靜率領的兵馬也毫不例外。
哪怕在皎潔的月色下,旗幟反射出來的光芒,仍舊與跳動的火苗交相輝映,一種殷紅之色充斥着營寨之内。
陳靜站在一片空地之上,擡頭仰望夜空,感受到繁星密布,以及無邊無際的天空之時,陳靜忽然覺得自己非常渺小。
“待涼州戰事平息,并且擊退諸侯聯軍以後,我一定要和大兄以及阿虎好好聚聚。
”
“還有,阿沫與阿猛現在不知道還好不好,阿猛如今也有十九歲了吧。
”
忽然想起自己的兒子陳沫,還有李郭之子李猛,陳靜略顯陰柔的臉上,卻是出現了一抹溫情。
“還有阿翁、阿母,不知道他們身體是否安好。
”
在外人眼中,陳靜總是一副心機深沉的模樣,往往喜怒不形于色。
可是隻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才會露出自己柔軟的一面。
陳靜雖然有些才能,卻終究隻是一個平常人,不過是比其他黔首要厲害一些罷了。
可是比起那些,從小接受良好教育的世家子弟,卻是要差上許多。
若不是陳家村後來條件轉好,陳靜也能開始讀書。
再加上跟在程昱、田豐等人身旁,耳濡目染學到了許多東西,恐怕他現在根本不足以勝任如此職位。
想起了當時在陳家村,他、陳旭、陳虎三人被稱為‘陳氏三傑’,陳靜就感覺有些好笑。
聞名鄉裡與聞名州郡,卻是相差很多。
就好像後世,有些人隻是在十裡八鄉赫赫有名,有些人卻是在一個省内都是聲威濃重。
這兩種人,其實根本沒有可比性。
“可是誰又能想到,昔日濮陽附近小村落的三個少年,如今卻有這種成就?
”
時勢造英雄。
經曆過這麼多磨練,哪怕三人底子單薄,如今卻也沉澱出了許多底蘊。
他們三人,再也不是當初村落之中,隻知道好勇鬥狠的稚嫩少年了。
“呼呼呼!
”
秋意濃了,北方的溫度變得越來越低。
特别是在夜晚的荒漠中,更是如此。
晚風比較大,撩起了陳靜的衣袍,下巴上的胡須亦是随風飄動。
“好冷呢!
”
渾身一個哆嗦,陳靜居然有些忍受不住呼嘯的寒風。
“我好像算漏了一些東西。
”
陳靜看着那些因為寒冷,而抱着肩膀巡邏的士卒,臉色忽然變得凝重了起來。
依照陳靜的計劃,寒冬還要一段時間才會降臨,可是他卻是忽略了這裡地處北方,又是沙漠氣候。
“軍中雖然有些衣物,可是并不能支撐全軍使用。
而且荒漠之中的夜晚,氣溫低得有些吓人。
”
“如今隻是深秋就已經如此,等到寒冬降臨之時,豈不是有許多人都會凍死?
”
陳靜越想臉色越難看,心中忽然産生了一種焦躁情緒。
“使君!
”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從陳靜身後傳來,他轉頭看去,才發現說話之人乃是楊定。
楊定卻不似陳靜那般穿得比較單薄,在他铠甲外面還披上了一層厚厚的棉衣,使得本不算強壯的楊定,看起來有些臃腫。
“楊将軍。
”
收斂了自己的心思,陳靜面含微笑的看着楊定,親熱打着招呼。
見主帥穿着如此單薄,楊定卻是一愣,而後急忙脫下了自己外面的棉衣,将其披在了陳靜背上。
“外面如此寒冷,使君為何不到營寨之内休息?
”
楊定的舉動,讓陳靜感覺心中有些溫暖,拉着他的手就往營帳之内走去。
“我在思考破敵之策。
”
把铠甲外面的棉衣讓給陳靜,楊定感覺體内熱量急速流逝,冷風吹過,他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兩人很快就來到了主帥營帳之内,進到裡面之後,楊定才感覺身子稍微暖和了一些。
陳靜将棉衣解了下來,遞給楊定說道:“多謝楊将軍。
”
繼而,陳靜卻是拿出了一件屬于自己的棉衣。
重新披上棉衣,楊定才感覺好受一些,他看着臉色凍得通紅的陳青,猶豫一下,終究還是開口了。
“使君與馬超在此僵持不下,羌人因為騎兵衆多固然消耗甚衆,然而如今天氣驟變,我軍棉衣卻是不多啊。
”
陳靜一開始制定對付馬超的計策,就是在營寨四周挖下大量陷馬坑,而後據寨死守。
雙方兵力相差無幾,可是馬超麾下的羌人騎兵,消耗的物資卻是漢軍數倍。
若是這麼拖延下去,馬超終究會被拖垮,漢軍再趁着馬超麾下軍心動搖之際,再與其決一死戰即可。
事實上,前段時間馬超已經察覺到了陳靜的險惡用心,屢次率領士卒沖陣,卻都被漢軍擊退。
漢軍營寨建造得固若金湯,各種防禦措施應有盡有,缺乏破寨工具的羌人騎兵,根本沒有辦法沖入寨中。
馬超率攻不下,再加上人吃馬嚼已經消耗了大量糧草,羌人騎兵後勤卻是有些供給不上。
馬超無奈,隻得暫緩攻勢,下令羌人騎兵四處劫掠附近的部落。
羌人乃是隴西四郡土生土長之人,對于哪個位置有其餘部落,自然十分清楚。
騎兵們四處出擊,掠奪到了許多物資,甚至悄悄制作人肉幹,這才勉強使得羌人後勤沒有斷絕。
饒是如此,馬超也感覺非常不好受。
陳靜聽了楊定的話,點頭說道:“此事是我考慮不周了,而且大軍遠赴荒漠,後勤補給已經斷絕。
”
“再這麼拖下去,我等恐怕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
若非馬超派人四處劫掠,恐怕羌人已經率先崩潰了,可是陳靜終究并不了解,沙漠之中究竟有多麼殘酷。
這種殘酷不僅指的是沙漠氣候,還是沙漠之中毫不掩飾的弱肉強食。
陳靜雖然心機深沉,可是跟随陳旭時間久了,再加上他出身卑微,對于百姓還是十分友善。
哪怕當初抵達綠洲之際,将裡面的原住民屠戮一空,也因為那些人乃是異族,為了不暴露大軍行蹤。
可是他卻從來沒有想過,會去主動去屠戮、劫掠其他部落。
不僅是因為他還有一絲人性,更是因為在沙漠之中尋找部落非常之難,漢軍可不是羌人那種原住民。
正是因為如此,陳靜才失算了。
楊定急忙說道:“以我軍之精銳,就算現在與馬超正面對敵,也不見得會被擊潰。
”
“如今天氣慢慢轉冷,軍中糧草又不太多,使君何不整頓三軍,而後向馬超下戰書,相約與其決一死戰?
”
想起了楊秋之死,楊定心中總是有些發堵,恨不能早點領軍與馬超決戰,而後狠狠将其踩在腳下。
陳靜眉頭微微皺起,細細思考着,過了許久才幽幽說道:“若隻是羌人騎兵,吾尚且不懼。
”
“然而那支由金發碧眼之人組成的軍隊,戰鬥力卻是不容小觑啊。
”
事實上,此次陳靜出征,很多東西都失算了。
不止是天氣變化,糧食短缺,還有馬超麾下的兵力,也被他嚴重低估了。
陳靜原本以為,經曆過幾次打擊的羌人,了不起隻能籌齊兩萬兵馬,卻沒有想到馬超手下,還有一彪金發碧眼的軍隊。
這些人個個身材魁梧,悍不畏死,哪怕比起裝備精良的漢軍,仍舊不逞多讓。
是以,陳靜雖然已經有些進退維谷,仍舊沒有下定決心與馬超決一死戰。
楊定卻是奮然說道:“這些夷人空用蠻力,卻不會配合,真要是在戰場上有何懼之?
”
“将軍若是想要決戰,某願請為先鋒!
”
在營帳之内來回走動着,陳靜想起漢軍現在的困境,過了許久才說道:“既然如此,就下戰書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