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有些沉悶,星宿、月亮亦不見蹤迹,整個大地都籠罩在黑暗之中。
起火之處與村莊相隔半裡路程,幾百人拿着火把于黑夜中前行,宛若一道火龍在田間遊走,甯靜的黑夜瞬間變得喧鬧起來。
“快點來人給阿靜包紮傷口,再來二十個帶武器的兄弟随我前去捉拿賊人。
”
衆人老遠就聽到陳旭的喊聲,聽聞陳靜受傷,陳靜父母全都大驚失色,急忙向前趕去,隻見陳靜臉色蒼白,肩膀上插着一根箭矢,鮮皿染紅了衣袖。
曾經參加過村中集訓的少年們,此時展現出了極高的素質,一百來人立馬集結到陳旭身旁。
“大郎,到底是誰在縱火?
”
老裡魁此事也來到陳旭面前,雖然有些氣喘籲籲,卻掩飾不住他臉上蓬勃的怒氣。
眼看秋收将至,村中族人盼望着的糧食就要入庫,沒想到田地卻接二連三的被人焚毀,身為族長兼任裡魁的老人又如何不氣?
“此事伯翁先莫詢問,還是讓大家滅火為先。
好在我與阿靜發現得早,很多引火之物賊人尚未來得及點燃,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
裡魁與陳旭祖父同輩,更兼為人和善,在村中頗有威望,族中與陳旭同輩的少年都尊稱他為伯翁。
老者聞言,連忙讓衆人滅火。
“留下二十人便可,其他人由阿青帶領先幫忙撲滅大火,然後分開巡邏,莫要讓賊人再有機可趁。
”
話畢,陳旭領着二十位族中少年手持武器前去抓捕賊人。
陳家村齊心協力,田中大火很快就被撲滅,當衆人看到散落在各家田地之間尚未點燃的引火之物之時,全都一陣後怕。
待查看過陳靜肩膀上的傷口并無大礙之後,衆人才從陳靜口中得知事情的經過。
由于白天陳旭與張其交惡之事,陳靜心中感到非常不安,怕又有人會來縱火燒田,所以找到陳旭商量。
陳旭雖然不信張其一家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再來報複,但是為了以防萬一,兩人還是決定應該未雨綢缪。
畢竟秋收将至,陳家村可再也經不起農田被毀的損失。
因為不确定是否會有人前來縱火,兩人也沒有驚動他人,待衆人全都休息之後,就在田間開始巡視。
兩個時辰以後,正當兩人都感覺疲倦,準備回家休息之時,就看見這個方向燃起大火。
天色太暗,看不清縱火之人的相貌,隻是隐約見到五個身影。
當下兩人又驚又怒,一邊大聲呵斥,一邊向此地趕來。
縱火之人受到驚吓,丢下引火之物轉身就逃。
一人在逃跑之前,朝這邊胡亂射了一箭,卻沒想到正中陳靜肩膀,陳旭生怕陳靜有失,不敢追擊賊人,才讓他們逃脫。
裡魁聞言,怒氣勃發,用力剁了幾次腳,恨聲說道:“欺人太甚!
簡直是欺人太甚!
”
“張家欺我陳家村無人耶?
”
陳青亦是怒發沖冠,當下拔出利刃就要招呼族中子弟殺向張家。
其他少年也是個個義憤填膺,對于陳青的提議紛紛應和。
“阿青莫急,我等雖然懷疑張家,奈何并無證據,若是聚衆殺人,豈非形同造反?
”
生怕衆人沖動壞了自己的謀劃,陳靜連忙出聲勸道,“況且如今城門已關,如何能夠尋仇?
”
聽得‘造反’二字,衆人心中一驚,不敢再胡亂說話。
雖說大漢已經病入膏肓,但是大漢國幾百年的積威還是深入人心、令人畏懼。
一位族中少年厲聲高喝:“如此說來,就任由張其狗賊逍遙法外?
”
陳靜擡眼望去,見說話之人正是今日田地被毀的一家少年。
“正是,如此大仇,焉能不報?
”
又有幾個少年恨聲說道,他們家中的田地,都或多或少被燒到一些。
“我陳家子弟,皆皿性男兒,為報大仇,死何足惜?
”
村中不乏義氣深重之人,看到村中好幾家田地都被焚燒,當下也出言應和。
陳靜縱火,一是為了挑起族中之人的怒火,二是給陳旭殺人找一個充足的借口。
所以這次雖說有好幾家田地之中都燃起了大火,但是真正被燒毀的莊稼卻是不多。
見衆人仇恨被成功挑起,陳靜心中大喜,卻裝模作樣的抱着受傷的肩膀呻*吟起來。
村中族人聞得陳靜呻*吟,都是大驚。
村人淳樸,視各家年輕子弟為自家親出,當下大家七嘴八舌的出聲詢問,流露出濃濃的關切之意。
“阿靜你怎麼了?
”陳靜父母焦急的問道。
陳靜見衆人注意力被他轉移,雖然騙了大家感到愧疚,外面卻不動聲色的說道:“并無大礙,隻有肩膀很痛。
”
“男子漢大丈夫,區區痛痛都忍受不住,以後如何能成大事。
”
那位族中退伍的老卒,早已查看過陳靜傷口,知道隻是皮肉傷,并無大礙,聽得陳靜叫痛,當即不悅。
陳靜隻是點頭應是,卻也不敢頂撞。
退伍老卒斥責完陳靜,就對族長裡魁說道:“兄長,張家欺人太甚,我陳家村決不能善罷甘休,不然豈非讓人小觑我等?
我雖老邁,仍拿得動刀槍,若臨死之前能夠再殺上幾人,雖死何憾?
”
這位退伍老卒,在陳旭族中子弟訓練途中,教導了衆人很多戰場厮殺的技巧,并且還告訴陳旭如何配置活皿祛瘀的草藥。
老人是族長的堂弟,年輕的時候在北方殺過入侵的鮮卑人,曾經也是一名勇悍的士兵。
現在雖然老邁,但是皿性尚在,當下就要嚷着報仇。
族長斥責了老人幾句,看着在火光的照耀下一個個神情激動的族人,說道:“我陳家村兩次被人焚毀田地,此事簡直絕無僅有,事已至此,我陳家村絕不善罷甘休。
”
見衆人都望着自己,族長繼續說道:“大家且安靜下來,待大郎回來,看他們有無抓到縱火賊人,若是抓到,我們定要向張家讨個說法。
”
兖州靠近北方,與青、冀兩州接壤,民風彪悍。
特别是為了維護宗族臉面,兩個村落之間為了争奪水源集體械鬥,亦是非常常見。
這些年,陳家村仗着陳旭、陳虎勇力過人,再加上族中團結一緻,才使得其他村落之人不敢與其相争。
若是這次不讨個說法,難免要讓他們小觑,到時恐怕又要像往常一樣,每年為了水源大打出手。
所以族長雖然明知張其家中勢力極大,還是說下這樣一番話。
其他族人聞言并無異議,正所謂‘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休戚與共的道理,衆人還是知道的。
裡魁讓人清點損失,然後依陳旭臨走之言,讓陳青将少年們分成幾班,攜帶武器輪換着巡查田地,以防再次有人前來縱火。
忙活了大半個時辰,除了在田地巡邏的少年,所有人都回到村中,這時陳旭也帶着二十位少年歸來。
老裡魁見陳旭等人空手而歸,急忙問道:“大郎沒有抓到縱火之人?
”
若是能夠抓到縱火之人,将他扭送官府之後,哪怕不能将張其繩之于法,但是依照各州郡對農耕的重視,以及東郡太守對張家的敵視,也會将張家弄得灰頭土臉。
假如沒有抓到縱火之人,即使所有人都知道是張家縱火,但是苦于沒有證據,再加上張家龐大的勢力,除非陳家村敢無視法律前去報複,否則還真拿張家毫無辦法。
“天色昏暗,我等追逐五裡有餘,卻是絲毫不見賊人蹤迹,卻不知這夥賊人藏于何處。
”
陳旭在心中苦笑一聲,心想:縱火之人就隻有我和阿靜,又怎能抓到其他賊人?
見衆人盡皆面露憤恨之色,陳旭十分愧疚。
“大郎得罪張家,為村中招惹禍端在先;捕捉賊人卻讓縱火之人逃跑在後,還請鄉中父老責罰。
”
陳旭跪在地上,滿臉羞愧。
“大兄何錯之有?
若非我一時大意讓賊人射了一箭,使得大兄分心,區區五個賊人如何能夠逃脫?
若要責罰,還請先責罰我。
”
陳靜不顧肩膀上的傷口,也是跪在地上。
跟随陳旭前去捉拿賊人的二十位少年,追了許久連一個賊人的身影都沒見到,也是滿臉愧疚,全都跪在地上齊聲說道:“我等無能,讓那賊人逃脫,有負族中父老重托,還請責罰。
”
陳家村兩次田地被毀卻抓不到縱火之人,明知自家仇人卻不敢前去報複,如此一來,必然招緻其他村落之人的嘲笑。
是以衆人雖無大錯,卻也羞愧難當。
夜色下,火把的光輝照亮了這片大地,看着跪在地上滿臉愧疚的二十二位族中子弟,衆人心中都是一陣苦澀。
退伍老卒雖然脾氣暴躁,卻也不願苛責這些少年:“賊人狡詐,此事又怎能責怪你們,還不快快起來?”
裡魁臉色難看,卻也出言安慰衆人:“我們又豈非不明事理之人?
你們還是快起來吧。
”
族中父老皆是向前,一邊将跪在地上的少年們攙扶起來,一邊痛罵張家狠毒。
陳靜父母也一把拉起陳靜,心痛的看着受傷的兒子。
喝完道人的符水,陳虎母親臉色好了許多。
村中發生如此大事,她也不好待在家中,見衆多少年都被家人拉起,也和陳父去拉陳旭,奈何陳旭隻是跪在地上,任憑兩人如何拉他,也是絲毫不動。
“我曾在濮陽城門口與張其結怨,惹得叔父、叔母家中田地被毀;昨日又在城中為意氣之争,得罪張家,卻不想禍及宗族。
旭若不能給鄉中父老一個說法,願以死謝罪。
”
陳旭以額叩地,跪伏于地,久久不起。
衆人聞言全都大驚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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