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九江郡,壽春。
這裡雖然是仲家王朝的都城,然而城中絲毫沒有一個王朝帝都繁華的景象,反而顯得荒涼無比。
當然,那象征着高高在上皇權的宮殿,卻是那麼的奢華、雄壯。
與之相反,壽春附近的村落,卻有些殘敗不堪。
壽春城外的李家村,一個破敗的庭院之内,有幾間四處漏風房屋。
房屋之内,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子撲倒在床前,失聲痛哭。
“阿母,阿母,你快醒醒!
”
男子晃動着床上那個老妪的身體,聲嘶力竭的大聲喊着。
床上的老妪正是男子母親,不到四十歲的她,卻已經顯得蒼老不已。
幹癟、消瘦的面龐,再加上她那枯黃、慘白色的頭發,無不顯示出此人非常營養不良。
不錯,這個女人正是因為家中缺糧,以及氣急攻心而昏迷了過去。
李方雖然長得高高壯壯,為人卻是有些怯懦,不善與人争鬥。
當時袁術稱帝,召集境内所有青壯前去征讨劉備,李方為了躲避兵役,隻得逃進山中。
卻不想,他回來之時,才發現本來還有些富足的家庭,居然已經無比窘迫。
李方家以前雖然算不上是豪門望族,家中卻也有些田産,有些存糧。
縱然因為饑荒田地嚴重減産,他們一家倒也能夠勉強糊口。
然而,因為李方躲避兵役,不但他四十來歲的父親被抓了壯丁,就連家中的糧食也被強行征調。
好在李家在不少隐秘的地方,還藏了一些糧食,倒還能夠艱難的支撐着。
然而好景不長,由于壽春附近村落的糧草,幾乎都被袁術征調一空。
因此,更是導緻了饑荒遍地,百姓無以為食。
若現在是春暖花開之際,百姓還可以進入山中尋找野菜、野果充饑。
但是如今雖然過了新年,天氣仍舊寒冷無比,在野外根本很難找到食物。
于是乎,就有同村的地痞流氓盯着了李方家。
他們當時也都是因為躲到山中,這才逃過了兵役。
如今看到李方一家居然沒有斷糧,就糾集了三五人強行闖到李方家,将李方家中的糧草搶奪一空。
李方雖然長得人高馬大,卻也不敢與這些地痞流氓相争,隻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些人,将他家中的糧食全部搶光。
至于報官,李方更是沒有那個膽量。
先不說李方自己乃是逃了兵役之人,前去報官隻會自投羅網。
單說現在壽春的官府,他們卻是比那些地痞流氓,更加令人懼怕。
地痞流氓也隻是搶些糧食罷了,若是百姓敢去官府,不管是被告還是原告,都會被官府中的官吏生生扒掉幾張皮。
以前有不少人前去官府,結果家中所有的東西,都被敲詐一空。
若是不能滿足那些官吏,他們就不管對錯,直接讓人将百姓打得皮開肉綻。
袁術在壽春之時,他麾下還有不少智謀、清廉之士,倒還能夠勉強壓住城中的歪風邪氣。
然而,随着袁術帶着衆多官吏出征豫州,留守在壽春的仲家官吏,就開始變得肆無忌憚起來。
無奈之下,李方隻得忍氣吞聲,每日上山打獵用以養家糊口。
然而,現在饑荒遍地,每日都有無數百姓進山尋找食物。
再加上李方又不是一個正規的獵人,因此經常空手而歸。
他自己仗着身強力壯,倒還能夠勉強支撐住不被餓死。
但是他的母親,卻是已經奄奄一息。
“我們李家時代勤勤懇懇,不敢為惡,為何會有這等下場?
”
李方抱着自己母親的身體,想起了昨天得到自己父親戰死的消息,他不由失聲痛哭起來。
原本他以為,自己父親戰死,多少還能拿到一點補貼。
卻不想,官府反而聲稱為了安葬李父,他們花費了大量人力物力,找李方要一筆安葬費。
李方家中的糧食早已被官府,以及村中的地痞流氓搶光,就連其他值錢的東西,亦是沒有留下絲毫。
如今的李家,可以算得上是家徒四壁,如何能拿得出這筆安葬費?
李方卻沒有想到,那些官府中人居然聲稱,如果李家的媳婦能夠給他們玩一玩,就可以抵消那筆安葬費。
李方縱然有些懦弱,卻是堅決不會同意。
卻不想,那些人直接将李方毒打一頓,把他的媳婦拖出去玩弄一番。
李方的母親,本來就因為饑餓而虛弱無比。
得知自家媳婦被人糟蹋以後,更是氣得直接昏迷過去。
哭了一陣,李方雙目有些泛紅,心中也産生了一種暴虐的情緒。
他轉頭望着衣衫不整,蜷縮在牆角的妻子,眼中閃過一道痛惜與厭惡之色。
“阿方,阿方……”
忽然之間,李方聽見一道細小的喊聲。
他轉頭望去,才發現說話之人正是他的母親。
李方大喜過望,急忙撲到床前,大聲喊道:“阿母,阿母,你醒來真是太好了!
”
李母的眼神有些渙散,他虛弱的說道:“阿方啊,壽春待不下去了,你還是離開這裡吧。
我死了以後,你就将我的肉腌制起來,當做口糧在路上吃吧。
”
李方聞言大驚失色,急忙哭道:“我若如此行事,豈非禽獸不如?
”
“咳咳!
”
李母咳嗽了兩聲,說道:“傻孩子,如果能夠活命的話,當做禽獸又有何妨?
你看官府中的那些人,以及村中的地痞流氓,哪個不是禽獸?
”
“更何況,我已經支撐不下去了。
與其花費錢财把我埋了,還不如直接給你留作當口糧啊。
”
說到這裡,李母的眼神越發暗淡起來。
眼看李母就要閉上眼睛,李方急忙喊道:“阿母一定要撐住,我方才在外面打到了一個獵物,已經被我藏了起來。
”
“阿母隻要再支撐一會兒,我就能做出肉湯來給您吃了。
”
“真的?
”
沒有一人願意死去,聽見李方的話,李母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狠狠點了點頭,李方說道:“阿母堅持一下,我這就去給您弄吃的。
”
話畢,他走到了蜷縮在牆角,有些精神恍惚的妻子身旁,踢了她一腳,說道:“還不快跟我去廚房燒水?
”
李妻雖然亦是面黃肌瘦,但是仍舊可以看出,她是一個美人胚子。
腹中饑餓,以及身體被糟蹋,已經使得她有些自暴自棄。
然而,李方的話,再次讓她有了活下去的念頭。
被侮辱又怎麼樣,在這個亂世之中,隻要能夠活下去,比什麼都要強。
她掙紮着起來,小聲問道:“你真的打到了獵物?
”
李方臉色一虎,罵道:“我難道還騙你不成?
還不快去燒水!
”
李妻不敢怠慢,顫巍巍的跑到廚房去燒水。
沒過多長時間,鍋裡面的水就已經被燒開了。
而此時,李方拿着一把菜刀進入廚房,對他的妻子說道:“跟我去拿獵物!
”
李妻眼睛一亮,就起身來到李方身旁。
卻不想,李方忽然用左手捂住她的嘴巴,右手拿着柴刀劃過她的喉嚨。
在火光的照耀下,李方的臉色是那麼的猙獰,隐約之中,還能看到兩滴悔恨的淚水。
沒過多久,一陣陣肉香就傳了出去。
待肉煮爛以後,李方強忍住腹中的饑餓,先盛了一碗肉湯,就端給了奄奄一息的李母。
“阿母,我打的獵物已經煮好了。
”
李方來到病床旁邊,小聲喊道。
然而,李母卻是躺在床上,絲毫沒有了動靜。
“阿母,阿母!
”
李方再次喊了兩聲,李母卻是沒有絲毫反應。
他心中一慌,将放下手中盛着肉的碗,來到李母身旁,顫巍巍的伸出了手指,摸了摸李母的臉龐。
“啊!
不!
”
感覺手上傳來冰冷的感覺,李方頓時忍不住大叫起來。
他知道,自己的母親已經永遠離開了人世。
喊過之後,李方抱出李母的屍體,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咚咚咚!
”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李方心中一驚,放下自己母親的屍體,抹了一把眼淚,偷偷往門外看去。
隻見當初前來他們家,搶糧食的幾個地痞流氓,此時正一臉饞相的奮力拍打着木門。
李方迅速将碗中的肉吃完,也顧不得那滾燙的汁液。
“吃了東西後,我才有力氣。
”
眼看門外的幾人敲門越來越急促,李方喝完碗中的肉湯,拿出一些藥粉,跑到廚房倒進了鐵鍋之中,并且将剩餘的殘骸藏了起來。
“你們,你們過來幹嘛?
”
李方打開房門,看着兇神惡煞的幾人,有些恐懼的說道。
“滾開!
”
為首那人一腳踹開李方,大聲罵道:“你這該死的東西,家裡有肉吃居然也不孝敬給我們,開個門也這麼慢。
”
話畢,這幾個地痞流氓,就迫不及待的跑到出廚房之内,撈起裡面的肉就就開始吃。
“兄長,這肉有些奇怪啊。
”
幾人狼吞虎咽的吃了一陣以後,一人有些狐疑的望着手中的肉。
“額,好暈!
”
那人剛說完話,就感覺有些頭暈目眩,居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栽倒在地。
“這肉有問題!
”
其他幾人大叫一聲,也都先後栽倒在地。
而此時,李方已經反鎖住了房門,拿着一柄菜刀,面無表情的來到幾個暈倒的大漢身旁。
“阿母,有了這些糧食,我就能離開壽春前往其他地方了。
”
望着昏到在地的幾人,李方臉上有些猙獰,眼中也充滿了仇恨。
此時的他,知道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在這個人吃人的時代,想要活下去,就隻有吃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