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讓親衛停在原地,他卻是帶着典韋往人群方向走去。
最先開口的那個少年聽見了鄧範的話,不由冷笑道:“如今關中銳氣正盛,不趁機發動滅國之戰,反而要被動等待。
”
“假如曹孟德再活二十年,卻該如何是好?
”
鄧範搖了搖頭,結巴的說道:“非,非,非也。
”
“我,我方才所言,不,不過是舉例罷了,并非一定要等到曹孟德老去。
”
“天,天下有變,有,有很多因素。
”
鄧範還要繼續說話,卻被那個少年不耐煩的打斷,道:“聽你說話,真的非常痛苦。
”
“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還是不要繼續争論了吧。
”
在少年看來,跟一個結巴争論,輸了必定名聲掃地,縱然赢了也會被人嘲笑。
而且鄧範說起話來,一直結巴不停,衆人聽得也非常吃力。
鄧範好像已經習慣了被這樣對待,聞言并不惱怒,卻也沒有繼續說話,反而靜靜站在一旁。
“踏踏踏!
”
沉穩而有節奏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衆多學員擡頭望去,發現了兩個身材高大的身影。
這兩人雖然衣着并不奢華,身上卻佩戴了武器,而且行走之間龍行虎步,頗有一種威勢。
學員們并不笨,一看就知道這兩個人既不是學員,也不是學院的教師,更不像是學院邀請來的名士。
如果這些人乃是老學員,可能還知道陳旭身份。
隻不過他們都是今年才入學,再加上陳旭以及典韋,在學院之中出現的頻率越來越少。
故此,沒有一人認出陳旭身份。
饒是如此,看到兩人能夠随意出入太學,并且腰懸利刃,學員們也能猜到兩人身份不凡了。
畢竟,太學可不是其他地方,能夠随意進出這裡的外人,必定是身份顯赫之輩。
鄧範看到陳旭、典韋,感受到他們身上的氣息,眼中卻是閃過一道狂熱之色。
陳旭來到鄧範身旁,細細打量了這個少年一陣,越看越覺得欣喜。
鄧範也就十八歲左右,身材亦是非常魁梧,卻也并不顯得粗犷,反而有一種莫名的氣質。
鄧範雖然說話結巴,可是一雙眼睛卻十分明亮,陳旭從這雙眼睛之中,看到了野心、渴望與孤傲。
看到這裡,陳旭眼神不由微微一縮。
“此人若能好好使用,定然會是一大助力,若是不能駕馭,說不定會引起禍端。
”
“鄧範,鄧範,鄧範,為何未曾在曆史上留名。
”
陳旭緩慢而堅定的走了過來,來到鄧範身旁以後,才停住了腳步。
陳旭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意,說道:“方才聽聞小兄弟一番高論,我感覺頗為驚奇,不知小兄弟願不願意,與我相互交流一番。
”
聽見了陳旭的話,鄧範眼中頓時爆發出了奪目的光彩,說道:“固,固,固所願也,不,不,不……”
“不敢請耳!
”
見鄧範話說如此艱難,陳旭當即笑着替他将話說完。
聽見陳旭接話,鄧範先是狠狠點了點頭,而後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哈哈哈哈!
”
看到鄧範這副窘迫的模樣,陳旭不由開懷大笑。
鄧範亦是笑了起來,他不知道為何,感覺非常開心,也許是因為他覺得,眼前這個男子的笑聲,并沒有帶着嘲諷。
“既然如此,小兄弟就随我尋一個無人之處,好生交流一番吧。
”
這一次,鄧範沒有接話,隻是狠狠點了點頭。
“請!
”
陳旭也沒有因為自己身份尊崇,就擺什麼架子,反而平易近人。
鄧範亦是學着陳旭的樣子,右手虛引,道:“請!
”
直到陳旭等人離開以後,那些少年才回過神來,全都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們眼神複雜看着鄧範離去的背影,知道也許這個結巴小子,可能會得到貴人相助。
陳旭帶着鄧範,徑直朝太學外面走去,鄧範見狀卻是說道:“我,我,我還要上課,不,不能出去。
”
原本鄧範以為,眼前這個男子會帶着自己,來到太學一個僻靜的位置,相互交流一番。
卻沒想到,對方想要将自己帶出太學。
太學乃是關中最高學府,教學亦是非常嚴格,導師們給學員布置的功課,都是非常緊湊。
一般來講,學員除了在休息日,根本不會走出學院,都在忙着學習功課。
鄧範雖然心中孤傲,認為導師沒有太多東西能教自己,仍舊不願無故曠課,否則會給導師留下不好的影響。
陳旭聞言略感意外,問道:“你是擔心沒有聽導師授課,而落下功課麼?
”
鄧範卻是高高昂起了腦袋,有些驕傲的說道:“導,導師所講内容,我,我都已經知道。
”
“隻,隻是不想,不想給導師,留下不好的印象罷了。
”
看着鄧範驕傲的姿态,再想起他說話結巴的模樣,陳旭也不禁有些莞爾。
“這件事情你不用擔心,我與太學之中的導師非常熟悉,隻要派人過去打一聲招呼,就不會有什麼事情。
”
聽見了陳旭的話,鄧範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再拒絕。
鄧範相信,眼前這個氣度非凡,一看就是久居上位的男人,絕對不會哄騙自己。
“既,既然如此,我,我就卻,卻之不恭了。
”
鄧範跟着陳旭出了太學,當即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陳旭在太學之中的時候,那些親兵都是遠遠跟在後面,鄧範雖然有所察覺,也沒有放在心上。
然而,自從一行人離開太學之後,那些本來吊在後面的親兵,就迅速圍攏、分散在了陳旭四周。
鄧範觀察力十分驚人,一眼就看出了這些人的不凡。
這個時候,鄧範對于眼前兩個男子的身份,也有些猶疑不定起來。
“出門有如此多人保護,眼前之人身份必定分非同凡響。
”
念及于此,鄧範眼睛越來越亮。
他知道,如果今天能與這個男子相談甚歡,說不定自己以後的路,就會好走許多。
陳旭帶着典韋、鄧範,來到了一個裝飾豪華的酒肆,選了一個優雅、僻靜的包間,叫來了一些精緻酒菜。
鄧範進入這等豪華包間,自然有些拘謹。
然而,他終究并非常人,很快就穩住了心神,雖然沒有說話,表情卻也變得鎮定起來。
陳旭一直觀察着鄧範,看到鄧範隻是拘謹了一小會兒,就變得自若起來,眼中不由露出了贊賞之色。
“小兄弟,請坐!
”
“請!
”
三人落座之後,鄧範率先開口道:“敢,敢,敢問先生名諱。
”
雖說陳旭看起來不像一個文士,鄧範仍舊稱呼陳旭為先生,用以表達自己的尊敬。
陳旭卻是笑道:“名字不過是一個代号,隻要彼此能夠相談甚歡,何必在意那些呢?
”
鄧範聞言,心中越發确定眼前男子身份不凡。
隻不過,他仍舊斂容說道:“先,先生豁達,範,範不及遠矣。
”
“小兄弟,兄長,咱們先喝酒!
”
陳旭拿起了酒杯,招呼鄧範以及典韋二人飲酒。
三人也都是豪爽之輩,喝起酒來根本沒有絲毫拖泥帶水,酒過三巡之後,彼此之間關系已經拉近。
陳旭吃了一口菜,将筷子放了下來,忽然向鄧範說道:“今日在太學之上,衆多學員都認為關中實力強大,應該發動滅國之戰。
”
“阿範為何并不贊成?
”
鄧範說道:“主,主公勢力雖然強大,奈,奈何諸侯結成聯盟。
”
“如,如今局勢,牽一發而動全身,貿,貿然興兵除了空耗錢糧,并無裨益。
”
陳旭繼續問道:“依阿範所言,關中應當如何應對諸侯聯盟。
”
鄧範答道:“若,若是諸侯聯盟來攻,主公隻,隻需謹守關中,不與為戰。
”
鄧範越說越流利,以前很少有人喜歡聽他講話,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鄧範就開始滔滔不絕。
“以我之見,主公當休養生息,發展内政,整頓軍備,訓練甲士。
”
“諸侯縱然聯合,想要起兵攻打關中,糧草補給線必定會十分漫長,單單是沿途消耗的錢糧,都是一個天文數字。
”
“更何況,諸侯縱然暫時聯盟,終究會有所分歧,隻要能夠拖延時間,諸侯之間内部矛盾早晚爆發。
”
“待,待諸侯糧草耗盡,或者内部出現分歧之時,才是主公破敵之日。
”
在鄧範眼中,秦王就是自己主公,他當着陳旭面前如此稱呼,倒也并非看出了陳旭的身份。
隻不過,這未嘗不是鄧範在試探着什麼。
聽過了鄧範的一番話,陳旭卻感覺驚奇不已。
雖然這些東西,關中謀士都考慮過,可是鄧範年紀輕輕,就已經能夠說出這麼一番話。
由此可見,鄧範絕非常人。
“莫非此人,又是被曆史埋沒的一個人才?
”
“或者說,因為我的出現,已經改變了曆史,繼而影響了鄧範的生命軌迹?
”
陳旭百思不得其解,卻沒有将疑惑表露在臉上,問道:“阿範今年多大了。
”
“十,十八歲矣。
”
陳旭問道:“你故鄉何處?
”
鄧範答曰:“南,南陽棘陽人氏。
”
陳旭眉頭微皺,道:“南陽不是屬于荊州管轄麼,阿範為何會在太學讀書?
”
說到這裡的時候,陳旭心中不由産生了一絲警惕。
鄧範卻是答道:“當,當日張繡将軍攻打荊州,遷徙了許多荊州百姓進入關中,我與阿母,就是那個時候來到關中。
”
陳旭聞言,這才恍然大悟。
南陽雖然屬于荊州管轄,卻位于荊州最北方,與關中交界。
當初張繡領兵殺入荊州,擄掠了許多南陽百姓,鄧範母子兩人,這才來到關中定居。
想到這裡,陳旭不由對鄧範刮目相待。
須知,現在太學生選拔十分嚴格,必須要家世清白才行。
鄧範出身荊州,而且為人又有口吃,卻偏偏進入了太學之中,那麼隻能說明鄧範真的才能出衆。
随後,陳旭又開始與鄧範閑聊了起來。
“對了阿範,你取名為範所為何意?
”
鄧範聞言驕傲的仰起了腦袋,道:“當,當初我前往主公祖地遊曆,見太丘長碑文中刻着‘文為世範,行為士則’。
”
“我心中有感,遂改名為範,待及冠之日,定要取字士則。
”
聽到這裡,陳旭卻是目瞪口呆。
他沒有想到,鄧範的名字不僅是自己取的,還想要為自己取表字。
繼而,陳旭又是感歎不已。
“此子看來還是與我有緣啊。
”
太丘長陳寔乃是陳群祖父,說起來還是陳旭祖父。
本來陳寔去世以後葬在颍川,不過後來東郡陳氏、颍川陳氏、東武陽陳氏合并以後,陳群父子就将陳寔墓地,遷往宗族祠堂。
鄧範能夠看到陳寔,繼而改了名字,也可謂是巧之又巧。
“不對,不對,哪裡好像有些不對。
”
忽然之間,陳旭好像想到了什麼,眼睛不由瞪得滾圓。
“口吃,姓鄧,荊州南陽人氏,因戰亂被迫北遷,鄧範為何與鄧艾經曆如此相似?
”
“對了,曆史上的鄧艾,好像也曾經改過名字,莫非此人就是鄧艾?
”
其實眼前這個鄧範,就是鄧艾。
曆史雖然發生了改變,卻也有着極其強大的慣性。
曆史上曹操南下,強行将百姓遷徙到汝南,現在張繡強行遷徙南陽百姓到關中。
曆史上的鄧艾,前往颍川遊曆,看到陳寔的墓碑以後,改名為鄧範;這個時代鄧艾前去陳氏祠堂憑吊,又是因為陳寔墓碑改名。
如果知道這些,陳旭肯定會感歎,莫非冥冥之中自由天命?
想起了鄧艾,乃是後三國時期,最為璀璨的将星之一,陳旭都感覺呼吸有些急促。
并不是他沒有見過大世面,隻不過當老一輩去世以後,關中還需要年輕人撐起來。
若此人果真乃曆史上那個鄧艾,縱然陳旭日後不能統一天下,也無需太過擔憂。
“若吾所料不差,此人定是鄧艾無疑,不過還需要再試探一番。
”
随後,陳旭考教了鄧範的兵法、武藝,鄧範的表現沒有讓陳旭失望,甚至讓他感覺驚豔。
“除了曆史上那個驚才絕豔的鄧艾,又有何人能夠在這個年齡,有如此能力?
”
陳旭深吸了一口氣,忽然說道:“阿範,我想為你改個名字,不知阿範是否願意?
”
鄧範遲疑了一下,問道:“改,改成什麼名字?
”
陳旭道:“鄧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