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戰鼓擂(2)
陣法操練,是古代治軍的重要方法,但是對劉鼎來說,卻是非常新鮮的,畢竟,現代軍隊的隊列,和古代軍隊是完全不同的。
現代軍隊的隊列,非常講究美觀整齊,在實戰中卻沒有多大的作用,古代軍隊的隊列,要求卻非常高,要通盤考慮到戰鬥力、機動性、靈活度等方方面面,同時在實戰中也将發揮巨大的作用。
在他的身邊,除了韋國勇之外,還沒有人真正熟悉這個。
最基本的陣法操練,就是通過嚴格的反複的鍛煉,教給士卒進退的規矩、聚散的法度,使他們熟悉各種信号和口令,在戰鬥時做到令行禁止,協調一緻,隻有這樣,才能發揮整體合力。
陣法操練是将烏合之衆訓練成軍隊的有效途徑,韋國勇對此也非常看重。
然而,這一切,對于剛剛成立的罡字營來說,時間太短促了,士兵們遠遠還沒有達到熟練的程度。
這一點,在現在的排兵布陣上明顯的流露出來了。
韋國勇盡管已經花費了全部的時間和精力,恨不得将自己的全部知識,都灌輸到每個罡字營官兵的腦海中,但是,很顯然,罡字營距離如臂使指的地步,還有很長的距離。
陣法是非常複雜的,對于士兵的要求也很高,光是應用的最多的大陣,就有魚鱗陣、鶴翼陣、鋒矢陣、偃月陣、雁行陣、衡轭陣、長蛇陣等等,要求每一個士兵都掌握,沒有半年以上的時間,根本不可能。
好不容易的,罡字營才完成了布陣,韋國勇仔細檢查過後,才稍稍的松了一口氣。
淮西軍看來還是比較輕視這次戰鬥,沒有抓住這個很好的機會。
如果淮西軍在剛見面的時候就發動猛攻,罡字營的處境一定會更加的糟糕。
罡字營的新兵,最害怕的就是失去組織的戰鬥,這對于他們而言,往往意味着滅頂之災。
忠字營的士兵,畢竟受過較長時間的訓練,盡管在士氣上不如罡字營,可是布陣的熟練程度卻要快得多,他們很快就完成了方圓陣的部署,各個士兵都按照要求堅守自己的崗位。
劉鼎站在隊伍的中間,仔細的看着四周,又看看對面的淮西軍,深深的感覺到自己肩頭上的壓力。
随着隊伍的越來越大,戰鬥規模不斷的擴大,他需要熟悉的知識越來越多。
在這種千人以上規模的戰鬥中,個人的武勇作用已經是很有限的了,就算他劉鼎能夠殺得了對方一百人、兩百人甚至是三百人,也殺不盡對方一千人、五千人,因此,隻有将所有的軍隊都凝聚起來,讓他們變成自己的身體上的某個部分,靈活而有力,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為了這個目标,他還必須付出更多的努力。
忠字營的布陣是非常科學的,同時也是非常死闆的,絕對不容許作出絲毫的更改。
長槍手排列在最前面,中間夾雜着盾牌手,後面是弓箭手,因為是方圓陣,因此又可以解釋為,最外圈的都是長槍手,中圈的是刀盾手,最内圈的則是弓箭手。
他們相互之間間隔的距離,基本是相等的,每個人都有自己指定的位置,沒有命令,誰也不能離開自己的位置,否則,等待他們的,将是最嚴厲的軍法處置。
在戰場上,軍官有權處死任何亂動的士兵。
能搬動的擘張弩、伏遠弩等遠程武器,也都安排到了方圓陣的核心部位,面對洶湧而來的淮西軍,這些遠程武器将是保信軍最大的裝備優勢,事實上,也隻有财大氣粗的保信軍,才能夠裝備這些武器。
淮西軍雖然從保信軍這裡繳獲了一部分,但是都被周文岱調集到了廬州前線,從目前偵查到的情況來看,洪春在桐城也繳獲了數台弩機,可能是覺得這些武器過于笨重,不利于部隊的機動和搶掠,因此沒有帶來。
這種長距離的射殺武器,優點是顯然的,但是缺點也是顯然的。
優點是殺傷力強大,射程超遠,可以給敵軍心理上的極大震撼感,缺點是裝填困難,而且容易損壞,絕大多數的時候,大型弩機還來不及發射五次,敵軍就已經到達陣地的前面了。
它的固有缺點還有,體積龐大,運輸困難,隻适合防守,不适合進攻。
劉鼎忽然覺得,自己能夠具體指揮的事情居然不多,士兵的排兵布陣都是由各級軍官組織,他隻需要下達了最基本的指令就可以了,而折中排兵布陣的質量到底如何,他也無法全部的控制得了。
他需要做,也是他能做的,就是督促每個軍官堅守自己的位置,完成自己的使命。
這也是他為什麼要留在忠字營的根本原因,因為忠字營的軍官隊伍,實在令他擔憂。
為什麼罡字營至少要六個月才能形成真正的戰鬥力,那就是軍官和士兵的基本素質形成,需要一定的時間,尤其是軍官的素質,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無數的經驗和教訓進行沉澱,這些素質,都是在戰場上鍛煉出來的,是從皿淋淋的戰場上用生命換回來的。
那種将軍大手一揮,戰士們就排山倒海的沖上去,死也不退的鏡頭,多半都有虛構的成分。
事實上,這樣的鏡頭背後,不知道要付出多少的心皿,哪怕是韋國勇這樣富有經驗的軍官,在這短短的時間裡,他能做的,也僅僅是将士兵們拉到戰場上,至于他們将如何戰鬥,還沒有來得及認真深入的訓練,一切,都要看人的本能了。
他劉鼎在霍山縣指揮的數次戰鬥,參戰兵力都不過超過千人,而且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正規的戰鬥,屢次戰鬥都是傾巢而出,連基本的預備隊都沒有,更别說研究陣法了,然而,随着戰鬥的不斷擴大,這種正規的戰鬥,将會成為主要的戰鬥方式,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避免的。
如果有希望沖出淮南地區,軍團級的戰鬥将是更大的挑戰。
不過說真的,和淮西軍進行面對面的陣地戰,不是劉鼎的初衷,他有幾十種的辦法可以讓面前的淮西軍瓦解,例如偷襲、燒糧、截擊、混亂等等,但是巧婦難無米之炊,沒有一支過硬的主力部隊在手,多麼美好的計劃都無法實施。
伏擊?
這種地形顯然不可能!
偷襲敵人的糧庫?
淮西軍本來就是依靠搶掠為生的,他們走到哪裡就搶到哪裡,根本沒有什麼所謂的糧庫,就算有,将淮西軍的糧庫燒掉,也無法阻止對方的前進!
截擊?
帶着一大群的新兵,還有一大群人心不穩的士兵,天知道是誰截擊誰!
而其餘的辦法,無論是哪一種,都要求部隊有極高的機動能力,極高的紀律性,極高的忍耐力,罡字營的人都是新手,機動作戰對于陣地戰的要求高多了,他們能夠做到這些要求了嗎?
顯然是沒有。
還有忠字營,天知道他們如果離開了大營,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忠字營的四個旅帥,對自己采取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對自己的命令陽奉陰違,表面上恭順,背後卻在悄悄地進行着某些見不得人的動作,為了不引起其他将士的誤會,劉鼎隻好稍稍的忍耐,沒有立刻處理這些人。
唯一能夠機動使用的,隻有董瀾的奮字營。
奮字營的五百名官兵,都是董瀾一手帶出來的,素質不錯,官兵也大多悍不畏死,董瀾對于自己的命令,執行的也算徹底。
但是,好鋼要用在刀刃上,他絕對不會将董瀾的奮字營一下子投入戰場的,正如洪春絕對不會将最精銳的紫焰都士兵一開戰就投放在戰場上。
沒辦法,他隻好硬着頭皮上。
從劉鼎所站的位置看出去,越過保信軍密密麻麻的人頭,看到的乃是不遠處淮西軍密密麻麻的人頭。
今天的陽光非常好,太陽現在就挂在靠西邊的天空上,陽光是傾斜着射向淮西軍的,因此,他能夠清晰的看到他們的每一個細節,甚至是前排每個士兵的表情:貪婪、狂妄。
淮西軍的服裝,主要是灰色的,染色的效果并不好,制作也非常的簡陋,有些人還穿着搶來的衣服,夾在這一片的灰白色裡面,顯得不倫不類的,有個别人看起來還特别的刺眼,讓保信軍的弓箭手有了瞄準的參照物。
建立在數量基礎上的淮西軍,自己沒有專門的生産機構,也不注重生産,因此當然沒有充足的服裝和武器,士兵們搶到什麼就是什麼。
這種建立在搶掠之上的制度,直接導緻了淮西軍進攻的時候,不能維持很久的熱情,如果他們的“三闆斧”沒有奏效,很有可能就會一蹶不振,從此再也不能戰勝對方。
因此,淮西軍自己也研究出了一套戰法,有點類似于開國大将程咬金的三闆斧,就是前面發動的進攻都十分的淩厲,務求在短時間内打垮敵人。
保信軍這一戰的難點和關鍵之處,就是擋住敵人的三闆斧攻擊。
因為大部分的鬼雨都戰士,都已經夾雜在忠字營的士兵中間,監督忠字營的動靜。
在劉鼎的身邊,隻有四個鬼雨都戰士,肅然站立,顯示着劉鼎的獨特身份。
他們所站的地方,比周圍的稍微高出一點點,但也就是高出一個頭左右,想要觀察整個戰場的态勢,還必須爬到旁邊的瞭望塔上,而令狐翼已經占據了瞭望台的最高點。
白欽翎站在劉鼎的旁邊,仿佛在閉目養神,手中的鐵臂弓,很自然的垂下來,似乎眼前的一切,和他并沒有太大的關系。
在别的士兵都緊張的手心出汗的時候,白欽翎的這個表情,無疑是個絕對的另類。
劉鼎還是沒有能夠摸清楚白欽翎的底細,他的神秘,還有他的懶洋洋的風格,都給了全軍将士非常深刻的印象。
面對來自上面的贊揚,來自下面的崇拜,白欽翎都表現的不卑不亢,十分低調。
不過,如果白欽翎真的是如此低調,為什麼又要參加軍隊呢?
嗚嗚嗚嗚……
低沉的牛角号,緩緩地傳來,每個人都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腳底下有輕微的顫抖。
這是淮西軍吹響的牛角号。
這種牛角号從小金園的平原上緩緩的掠過,那些還沒有被踩倒的野草,也都在驚恐不安的搖晃着腦袋,仿佛就要見證這塊土地上最大規模的厮殺。
明媚的陽光,似乎感受到了下面傳來的緊張氣氛,也稍稍的收斂了光芒,陽光變得更加的柔和了,更加的适合拼死決戰了。
嗚嗚嗚嗚……
保信軍使用的也是牛角号,幾乎在同一時刻,保信軍也吹響了牛角号。
兩軍的牛角号吹出的信号含義,基本都是一樣:拼死決戰!
堅決不退!
低沉的号聲意味着:淮西軍沒有撤軍的準備,保信軍同樣沒有撤軍的準備!
那低沉的牛角号,深深的震動着戰場上每個士兵的心房,哪怕是最高級的軍官,在這種軍号面前,也不過是普通一兵,在殘酷的戰争中,他們的性命同樣會終結,在密密麻麻的刀槍劍戟之下,他們的生命,也像巨石下的雞蛋一樣的脆弱。
牛角号不斷的吹響,就算是死氣沉沉的貝丹山也意識到了,必須拼死一戰!
否則,所有人都将面臨滅頂之災。
陽光是從西面射過來的,對保信軍有利,保信軍的弓箭手,可以有效的瞄準自己的目标。
相對而言,淮西軍的弓箭手因為面對着陽光,眼睛不得不眯成一條線。
不過,淮西軍顯然不在乎這一點,他們依然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攻擊前的準備:弓箭手變換着位置,換上更多的強弓怒矢在前面;前面的盾牌也在不停的變換着,将盾牌陣組合的更加的密集;刀盾手們也在悄悄地變換着隊列,顯然是在調整攻擊的順序……
洪春騎馬到隊伍前面去轉了一圈,深深的凝視着保信軍的圓桶陣。
說老實話,洪春并不喜歡這樣的陣型,因為對方擺明了是要準備當烏龜,無論是誰,想要将烏龜殼掀開,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洪春決心嘗試一下。
隻要掀掉了這個烏龜殼,舒州的其他地區,都指日可待了。
從這一點上來說,今天這一仗,即使付出點代價,那也是值得的。
至于失敗,洪春覺得可能性很小,小到可以完全不用考慮。
“攻擊!
”
洪春用力向下一揮手,毫不猶豫地下達進攻命令。
密密麻麻的淮西軍,随即列隊走出了自己的陣型,好像箭頭一樣向保信軍的隊伍移動。
為了保持攻擊隊形,他們的前進速度并不快,黑壓壓的人頭,好像一朵巨大的烏雲,遮蓋了綠草如茵的地面,又如同缺堤的洪水,向着保信軍的隊伍壓過來。
他們的腳步不是非常的整齊,可是沉重的腳步聲,還是讓很多保信軍士兵手心出汗了。
淮西軍連續多次戰勝了保信軍,武器裝備也改良了不少,以前常見的木槍、木棒、棒槌之類的武器沒有了,取而代之是制式的軍隊武器,長矛、橫刀、蛇脊長弓,一應俱全。
當然,還有極少數的淮西軍,武器是非常粗糙的,他們都是在淮西軍占領桐城的時候,當地的一些流氓混混加入的緣故,他們往往被推送到隊伍的最前面,成為淮西軍試探性攻擊的主力。
最前面,是密密麻麻的盾牌手,生鐵盾、熟鐵盾、厚木盾,交織成一堵嚴嚴實實的盾牌牆,主要是為了防止保信軍的弓箭。
但是因為這些盾牌的原料、樣式并不統一,盾牌并不能形成完全吻合的銅牆鐵壁,甚至中間還有很多單兵用的小圓盾,這些小圓盾無法相互緊貼,中間露出來的空隙就更多了。
後面,是密密麻麻的弓箭手。
淮西軍的弓箭手使用的弓箭非常複雜,大部分都是繳獲來的,由于在淮西軍的内部,人員的來源也很複雜,山頭主義嚴重,因此相互間極少互相調配裝備,很多弓箭手用的箭镞,有雁翎箭、生仳箭、竹箭、鐵杆箭,看起來數量不少,事實上射出去的箭镞,卻很難聚集到同一個點上,這使得他們發動齊射的距離,要比蛇脊長弓真正的射程要近。
再後面,則是密密麻麻的刀盾手。
刀盾手一直是淮西軍的主力,他們人數衆多,隊伍密集,而且士氣也相當高。
因為在大部分的戰鬥中,刀盾手都是搶掠的主力,正常情況下,都是他們第一個沖入敵軍的陣地,第一個占領敵軍的城市,當然能夠第一時間搶掠到最好的物品。
這種搶掠的**極大的刺激了他們的士氣,除非是已經看到了失敗的苗頭,否則他們都會繼續戰鬥下去的。
“大人,淮西軍在試探我們!
”蕭骞迪低聲的說道。
“是的。
”劉鼎不動聲色的說道。
淮西軍雖然出動了接近兩千人的兵力,看起來密密麻麻,排山倒海的,但是,精銳的紫焰都士兵并沒有動作。
根據情報,洪春的身邊,至少有五百名精銳的紫焰都士兵,但是現在,這些紫焰都士兵并沒有參與攻擊,而是緊緊地凝聚在洪春的周圍,冷漠的看着周圍的同伴。
很明顯,對于舒州的保信軍還不是很了解的洪春,決定使用這些炮灰來消耗掉保信軍的主力,同時深入偵測保信軍的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