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2)
高劍川擡頭看了看桅杆上面,難得嚴肅的說道:“老雷,還得繼續。
”
柳随風也一本正經的說道:“雷老大,繼續,直到你的人動不了為止。
”
雷洛本人顯然有點猶豫,主要是他覺得風浪太大了。
在長江航行的時候,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大風大浪。
在高劍川和柳随風的眼中,這樣的風浪根本算不上風浪,可是對于沒有品嘗過大海威力的人來說,這樣的風浪已經相當吓人了。
戰艦在風浪中起伏,仿佛随時一下子插下去以後,就再也起不來。
桅杆吱吱嘎嘎的作響,仿佛随時都會斷裂。
他不擔心自己的安全,但是擔心整個鷹揚軍海軍的安全,要是訓練的速度過激過猛,那就欲速則不達了。
這五艘戰艦都是剛剛下水的,水手們還沒有完全熟悉。
萬一桅杆斷裂,再來個底朝天,船上的幾百号人,非得喂魚不可。
這樣的後果是很嚴重的。
況且,高劍川和柳随風兩個家夥,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鬼知道兩人會不會有什麼禍心。
高劍川早就看出了雷洛的心思,冷冷的說道:“要是這樣的風浪都承受不住,你們還是乖乖的退回去做龜孫子吧!
想要到日本,到南洋,到波斯大食?
做夢!
”
柳随風也不冷不熱的說道:“在海上遇到這樣級别的風浪,簡直是老天爺的眷顧!
”
雷洛深深的看了兩人一眼,随即讓人發出旗語:“龍歌,馬躍,你們還要繼續嗎?
”
鷹揚軍海軍目前總共有五艘全新的戰艦,都是用轄區内的山脈來命名的,雷洛所在的旗艦是“大别山”,其餘四艘分别是“天柱山”、“桐柏山”、“九華山”、“武當山”。
這五艘海上戰艦都是潤州造船廠的精品,每艘船的規模都在三千六百料(料,造船特别計量單位,相當于石、擔,大約是一百斤,三千六百料約等于現在的兩百噸,以後描述海船,為了通俗易懂,都使用噸作為單位。
)左右,比他們之前使用的樓船要小很多,但是卻堅實異常。
鷹揚軍這些戰艦,都是根據高宗總章年間遺留的戰艦圖紙建造的,名字叫做“鶴首艦”,這種船隻有兩條桅杆,分别在船頭和船尾,在甲闆的上面,隻有非常簡陋的建築,在水線下面,卻是尖尖的,吃水很深,和之前鷹揚軍水軍擁有的樓船大大不同,以往的樓船是平底的,體積雖然大,吃水卻不深。
這種平底船不适合在海上航行,他們隻能将其交給長江艦隊和運河艦隊的同伴,接管這些全新的海上戰艦。
這也就注定了鷹揚軍水軍将士,必須重新開始認識并操縱這些戰艦。
他們在内陸江湖,操縱五六百噸的樓船,也完全沒有難度,但是在海上操縱這不足兩百噸的戰艦,卻要比在内陸江河困難多了,主要是海上的情況太複雜,風向變幻莫測,戰艦搖擺不定,時時都要調整航向。
幸好這些鶴首艦足夠結實,否則早就裂開了。
光啟四年的春天,一直很冷,整個江淮地區都好像被籠罩在巨大的冰窖裡,淮河都結了薄薄的一層冰。
鵝毛大雪斷斷續續的下個不停,間隔最長的時間也沒有超過十天的,地上的積雪基本上沒有完全溶解的時候。
直到三月份,天氣才稍稍變暖,雪花也漸漸的小了,降雪的頻率也開始降低了。
但是大海上的氣候,似乎和陸地不同,江淮地區的寒冷,并沒有完全波及到海洋上。
在江陰附近進行訓練的鷹揚軍海軍,基本上感覺不到寒冷,因為他們的訓練日常,每天都排得滿滿的。
緊張的訓練,将他們每個人都弄得大汗淋漓的。
二月份以後,雷洛就迫不及待的将艦隊拉到了海上,進行首次的海上适應訓練,于是出現了前頭描述的一幕。
鷹揚軍海軍自成立以後,還沒有正式進入過大海。
這是他們第一次離開長江口,進入大海,所有的鷹揚軍海軍官兵都顯得相當的激動,也相當的緊張,雷洛本人也充滿了自豪感。
但是高劍川和柳随風兩人卻嗤之以鼻,按照他們的說法,鷹揚軍海軍所在的海面,隻不過是胡豆洲東面不到兩百裡的海面,這裡根本就不能算是真正的大海。
胡豆洲就是今天的崇明島,但是當時的面積還很小,上面也沒有什麼人家,海浪湧動得厲害的時候,半個胡豆洲都被淹沒在海水中,要是遇上台風什麼的,整個胡豆洲都會被海水淹沒。
除了以前一些逃避賦稅的漁民在這裡避難之外,胡豆洲根本就是人煙罕至的地方。
龍歌和馬躍帶領海軍陸戰隊在胡豆洲練習了一下,結果個個都變成了泥猴子,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對于從來沒有踏上過大海的海軍陸戰隊而言,一切都是新鮮的,新造的戰艦還帶有油漆味,大海是如此的廣袤,永遠都看不到盡頭。
海天一線的景色,看起來非常的迷人。
每天的日出都是如此的準時,開始的時候大家覺得非常的美麗,可是看多了以後,就覺得非常的單調,最後誰也沒有興趣看日出了。
大海對他們似乎不太厚道,仿佛是不太歡迎他們的到來。
這些天正好是起浪的季節,高劍川和柳随風都知道艦隊周圍起浪,然而,他們都适當的保持了沉默,故意讓鷹揚軍海軍在風浪中颠簸。
連續兩天的颠簸下來,大部分的鷹揚軍海軍,仿佛都要撐不住了,嘔吐的人到處都是。
在雷洛打出旗語的時候,龍歌正在“武當山”号戰艦的上面,趴在欄杆上無力的喘氣。
在進入大海之前,龍歌覺得自己是最了不起的,他從小就在雷池長大,對水有一種天生的适應能力,長大以後,他覺得可以挑戰所有的水面,即使是在最翻滾的長江上,他也可以穩如泰山,單腳站立。
然而,當他一頭撞入大海的懷抱以後,才蓦然發覺,自己之前實在是有點井底觀天了,大海的威力,沒有品嘗過的人,是絕對不會知道的。
一個海浪打來,直接從龍歌的背上翻了過去,寒冷的海水,将龍歌完全掩蓋。
又鹹又苦的渾濁海水,從他的耳孔裡面灌了進去,導緻他的左耳嗡嗡嗡的直響。
一直以來,龍歌都喜歡在自己的脖子上,系着一條鮮紅的絲巾,以表示自己的與衆不同,但是,昨天風浪侵襲的時候,他的紅絲巾就被浪花卷走了。
又鹹又苦的海水直接鑽到了他的喉嚨裡面,差點讓他窒息,于是,紅絲巾的離去,他也沒有意識到。
浪花洗刷過後,龍歌呼啦一聲嘔吐出來,卻發現根本沒有吐出什麼,隻是有嘔吐的反應而已。
繼續颠簸以後,龍歌嘔吐的快要趴下來了,明明知道肚子已經完全被清空,可是還是忍不住想吐,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
戰艦搖擺不定,将他身邊的海軍陸戰隊,同樣搖晃的七葷八素的,一個個的臉色都煞白的可怕。
他們僅有的力量,就是牢牢的抓着欄杆,以免自己被掀到了大海裡面去。
有些人為了安全起見,甚至将自己用繩子綁起來,固定在欄杆上,任憑戰艦起伏,他們都不用擔心了。
船上的水手,大半都有不良反應,隻有少部分後來找來的沿海漁民,還基本能夠承受。
現在的戰艦,主要是掌控在最富有經驗的一小撮海員手上,他們雖然也有反應,但是還能勉強控制住。
水手們尚且如此,跟随戰艦進行訓練的海軍陸戰隊,就更不用說了。
他們以前在内陸江湖的水面上,都是一等一的好漢,那個時候,誰要是說他們不能勝任航行的工作,多半當頭就會吃到一記耳光,不過在海面上,完全是一個不同的世界,海上的風浪,是他們從來沒有見識過的。
“娘的!
”龍歌低聲罵道。
馬躍的情況還算好,他所在的“天柱山”号戰艦,可能是因為夾雜在隊伍的中間,受到風浪的侵襲力度稍微小一點,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他本身像個猴子,習慣了這樣的大起大落。
至于他身邊的海軍陸戰隊隊員,的确也被颠簸的夠嗆,有人已經虛弱的坐到了船艙裡面,躺在甲闆上無力的掙紮着。
不過,他們暫時還能夠用堅強的意志來堅持,面對雷洛發來的命令,龍歌和馬躍都表示,他們還可以繼續。
于是雷洛下令艦隊繼續展開訓練。
但是繼續颠簸兩天以後,他們終于撐不住了,龍歌差點兒就昏迷過去了,馬躍也開始嘔吐。
海軍指揮使雷洛看到這種情況,隻好苦澀的下達返航的命令。
高劍川和柳随風當然少不了說點風言風語,雷洛隻裝做沒有聽到。
鷹揚軍海軍真正要走出大海,還需要太多的時間,還需要太多的磨煉,他們的風言風語也是其中的一種。
三月初,他們回到江陰基地。
将要靠岸的時候,哨船前來報告,劉鼎在這裡等待他們,請雷洛、雷暴、龍歌、馬躍、高劍川、柳随風等人直接上岸相見。
一行人大喜過望,急忙下船登岸。
原來劉鼎在幾天前就到達了江陰,發現雷洛等人還沒有回來,于是就在江陰等候,順便準備一些資料。
聽說雷洛等人回來了,劉鼎快步來到碼頭迎接他們。
看着被颠簸得七葷八素的海軍陸戰隊,看着素來硬朗的龍歌和馬躍,都被同伴架着下船,虛弱的幾乎走不動路,劉鼎也忍不住感慨。
來到龍歌的面前,劉鼎關切的說道:“感覺如何?
”
龍歌吐得黃膽水都沒有了,連敬禮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奄奄一息的看着劉鼎,氣若遊絲的說道:“吐着吐着就習慣了。
”
馬躍還好一點,還能勉強敬禮,但是也已經衰弱的沒有力氣說話了,于是劉鼎讓他們直接回到了基地休息。
在所有的鷹揚軍海軍官兵裡面,隻有不到兩成的人能夠堅持到最後,這當然不是個樂觀的數字。
在雷池,在長江,他們都是水上的霸王,但是初次進入大海,就被颠簸成了這樣,讓劉鼎人忍不住皺皺眉頭。
就算大海真的是給他們臉色看,這些人畢竟是長期在水面上生活的,不可能會如此糟糕吧?
但是他很快發現,這都是高劍川和柳随風在搗鬼,是兩人故意考驗鷹揚軍海軍來着。
二月底正是海上風向最亂的季節,長江口的海面,經常都有六七級的大風,對于具有豐富的海上航行經驗的船員來說,這樣的風當然不算什麼,但是對于初次出海的鷹揚軍海軍,已經是極大的考驗。
在這半個月的訓練裡面,沒有出現翻船死人的情況,已經是非常不錯的成績了。
高劍川和柳随風兩人顯然居心叵測,大概是被雷洛綁架的憤怒還沒有消退,但是兩人又不敢公開搗鬼,于是就在暗中要鷹揚軍海軍的好看。
不過,剛才看兩人的樣子,居然一點事情都沒有,仿佛閑庭信步一樣,看來的确是走南闖北的,有點真功夫。
要是能将他們弄到鷹揚軍海軍的隊伍裡面去,并且促使他們忠誠于鷹揚軍海軍,倒是個不錯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