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包幹到戶(1)
正在忙于打掃戰場的時候,盧觀影急匆匆地趕來了。
劉鼎率軍迎擊淮西軍之前,已經将霍山縣的所有政務都托付給時月軒和盧觀影,并且要魚多均全力以赴的協助他們。
霍山縣來了差不多兩千的難民,已經安排了部分糧食救濟他們,從山上回來的居民,隻有五百多人,靜悄悄的忙着自己的工作,劉鼎并不覺得會發生什麼大事,不過現在看盧觀影神色匆匆,滿頭都是熱汗的樣子,就知道霍山縣肯定是出事了。
果然,盧觀影開口就說道:“大人,難民們鬧起來了。
”
劉鼎冷靜的說道:“慢慢說,不用急,為什麼鬧起來?
他們需要什麼?
是因為糧食不能滿足需要嗎?
”
盧觀影着急的說道:“糧食是一方面的原因,不過不是主要的,難民們最想要得到的,是土地。
他們派出了一百名的代表,在衙門面前請願,要求我們盡快分給他們土地耕種。
他們說,現在已經是七月了,如果不抓緊時間,下半年就沒有收成了。
唉,霍山縣的老百姓都跑的差不多了,土地都在丢荒,不少田地都已經長草了,難民們看在眼裡,都非常的着急,也非常的痛心,那麼多的土地沒有人耕種,還不如分給他們呢!
”
劉鼎點點頭,慢慢的說道:“你們的意思哪?
”
盧觀影說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土地當然是要分給他們耕種的,可是中間涉及的環節很多,尤其是那些土地,本來都是霍山縣的居民的,要是這樣就分給他們,那些居民回來以後,怎麼辦?
”
劉鼎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沒有說話。
盧觀影說道:“我和時大人商量了一下,決定要難民們上山去開墾土地,然後根據開墾的土地數量來分配。
開墾的土地越多,他們可以分配的土地就越多。
大人,你看看這份計劃,是我和時大人臨時制定的,裡面有開墾土地的位置和方法,還有收稅的标準,以及各種獎勵和懲罰措施。
為了鼓勵難民們開墾土地,我們決定在稅收上實行一定的優惠……”
劉鼎接過厚厚的一大沓紙,情不自禁的皺了皺眉頭。
唐代的造紙業已經相當的發達,地區分布也很廣,越州、宣州、益州、幽州、廣州等地都大量産紙,民間用紙也已經相當的普遍,其中最出名的紙張,當然是宣州出産的宣紙,還有益州出産的十色箋,都是皇家貢品,不過民間使用的大部分都是黃麻紙,霍山縣衙門使用的也是黃麻紙。
這種紙表面比較粗糙,紙質也很厚,十多張黃麻紙拿在手中,竟然是厚厚的一沓,難怪劉鼎看見就頭暈,他最怕的就是這個了。
打起精神來仔細看了兩頁,劉鼎更加覺得痛苦,眉頭幾乎皺成了川字。
他對于文言文的理解,幾乎等于零,幾乎每句話都需要盧觀影的解釋,偏偏盧觀影有志于仕途,因此嚴格按照一個進士的标準來嚴格要求自己,寫文章也是如此。
洋洋灑灑的開篇,全部都是語言華麗,朗朗上口的骈文,從最開始的租庸調法到兩稅法,從開國之初的财政收入到唐懿宗年間的财政收入比較,對于有文化的人來說,看這樣的文章的确是一種享受,可是對于劉鼎來說,那就……
又看完了兩頁,還沒有轉入正題,劉鼎幹脆将黃麻紙合卷起來了,用力揉了揉有點發疼的眼睛,看着盧觀影說道:“你在文章裡反複提到劉允章,這個劉允章是誰?
”
盧觀影說道:“他原來是翰林大學士,天下有名的才子,現在……我也不知道了,他已經下落不明了……”
劉鼎微微點點頭,記住了這個人名。
中國的老百姓,可以說是最苦的,尤其是在動亂的時代。
唐懿宗和唐僖宗這對史上最貪玩的活寶,将大唐帝國最後的一點生命力完全摧殘掉了。
在黃巢起義之前,翰林大學士劉允章就已經多次上書,述說民間的疾苦,但是唐懿宗忙于大大小小的宴會,唐僖宗忙于一場接一場的馬球比賽,根本沒有看過他的奏章。
盧觀影是非常崇拜劉允章的,覺得他是為民請命的大英雄。
事實上,劉允章的确是當時最有骨氣的幾個人之一,深得士林學子們的擁護,可是在最後關頭,他卻毅然打開洛陽大門,投靠了黃巢起義軍,迫使唐朝宗室不得不狼狽逃跑,這使得關于他的評論,毀譽參半,有朝廷官員甚至大罵他是“國賊”。
淮南節度使高骈也被朝廷罵為“國賊”,他和劉允章一南一北,倒是同命相憐了。
不過無論如何,劉允章始終都是一個心系老百姓的官員,這一點是誰也不能否認的。
他在給唐懿宗的《直谏書》中曾經用“國有九破”描繪過當時緊迫的局勢:“終年聚兵,一破也。
蠻夷熾興,二破也。
權豪奢僭,三破也。
大将不朝,四破也。
廣造佛寺,五破也。
賂賄公行,六破也。
長吏殘暴,七破也。
賦役不等,八破也。
食祿人多,輸稅人少,九破也。
”
對天下蒼生的生存狀态,劉允章總結了“八苦”、“五去”。
八苦是:官吏苛刻,一苦也。
私債征奪,二苦也。
賦稅繁多,三苦也。
所由乞斂,四苦也。
替逃人差科,五苦也。
冤不得理,屈不得伸,六苦也。
凍無衣,饑無食,七苦也。
病不得醫,死不得葬,八苦也。
五去是:勢力侵奪,一去也。
奸吏隐欺,二去也。
破丁作兵,三去也。
降人為客,四去也。
避役出家,五去也。
劉允章還說:“人有五去而無一歸,有八苦而無一樂,國有九破而無一成,再加上官吏貪污枉法,使天下百姓,哀号于道路,逃竄于山澤。
夫妻不相活,父子不相救。
百姓有冤無處訴,有苦無處申。
他們的出路何在呢?
”
年輕激進的盧觀影,對于劉允章的文章,自然是非常崇拜的,因此在不知不覺中,就引用了很多劉允章的話。
劉鼎不需要太多的情報,隻需要從劉允章的言語中,就可以推斷到天下百姓的生活。
諾大的大唐帝國,已經到了生命的最後關頭,卻還沒有人醒悟,看來的确是要改朝換代了。
微微思索了一會兒,劉鼎緩緩地說道:“你和時月軒的意思,都覺得這事情很難辦?
”
盧觀影點點頭,語調沉重的說道:“是的,很難辦。
如果答應難民們的要求,他們肯定要和霍山縣原來的居民發生沖突,可是不答應他們的要求,他們可能要制造麻煩,他們畢竟是手無寸鐵的老百姓,我們總不能用軍隊來對付他們,而且,我們也需要他們的支持,我們需要建立一個穩固的後方,以後的财政收入,大部分應該是來自他們身上。
”
劉鼎玩弄着手中的黃麻紙,緩緩地說道:“你後面說的都沒錯,我們的确需要他們的支持,我們還需要吸引更多的難民到來霍山。
雖然我們今天打了勝仗,可是這完全是取巧,并不是我們的戰鬥力真的比淮西軍強大了。
事實上,我們這個勝仗或許并不是好事。
一旦淮西軍正式将我們列入對手,我們的日子将會非常的難過。
嗯,還是說回這邊的事情吧,這份方案是你和時月軒一起商量出來的?
寫了這麼多的字,應該花費了不少的心皿吧?
”
盧觀影微微有些激動的說道:“這不算什麼!
我和時大人都是這麼想的,我們一定要将霍山縣建設好,絕對不拖軍隊的後腿。
無論外面進來多少的難民,我們都要将他們組織起來,轉化為稅收的來源,絕對不能像現在這樣白白的供給他們糧食而不做事了。
”
劉鼎微微露出一點不易為人察覺的苦笑,緩緩地說道:“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