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1)
突厥騎兵逐漸的撤退以後,鷹揚軍水軍的戰艦慢慢的靠岸。
由于汴水西岸的水位比較淺,原來的棧橋也被破壞,戰艦無法完全靠岸。
于是,一群鷹揚軍戰士,直接從船上跳入了水中,向着那邊浮遊過來。
率先上岸的,正是龍歌和馬躍帶領的海軍陸戰隊。
他們踩着齊腰深的水,将武器咬在嘴巴裡面,慢慢的向岸邊靠過來,最終越過皿紅色的岸邊,踏着突厥騎兵的屍體,成功的爬到了岸上。
劉鼎從單筒望遠鏡裡面看到,沖在最前面的,赫然是秦萬超。
沒想到,他也從鎮海地區趕來了。
李怡禾也是驚訝不已,連秦萬超都來了,恐怕江南超義軍的主力,也都來了。
事實上的确如此。
艾飛雨集中了鷹揚軍水軍的大部分力量,同時調集了五千名步軍精銳,大部分都是來自鎮海地區的超義軍,另外有部分來自宣歙地區臨時抽調的部隊,還有部分是從鄂州忠字營抽調的部隊。
為了防止突厥人的箭镞,他們都攜帶了塔盾。
這時候超義軍官兵紛紛攜帶着塔盾,出現在樓船的兩側,等待上岸。
秦萬超上岸以後,立刻快步向開封走來。
龍歌、馬躍等人上岸以後,沒有立刻向開封進發,而是将帶着的繩索,綁在了岸邊的木樁上,然後将剩下的繩索,都伸展得很長很長。
龍歌叫了一聲号子,他們一百人一條繩索,臨時充當纖夫,愣是緩緩的将一艘樓船拉得基本靠到了岸邊。
從後面駛過來幾艘哨船,橫在樓船和岸邊中間,從樓船上放下來跳闆,搭在哨船上面,在哨船和哨船之間再鋪上木闆,就形成了簡單的通路,基本上就到了岸邊了。
其餘的樓船,則靠到這艘樓船的後面,用跳闆連通,于是這艘樓船就成了臨時的棧橋,船上裝載的鷹揚軍,源源不斷的順着這條通道下來。
首先下來的,依然是能征善戰的海軍陸戰隊。
一隊隊的海軍陸戰隊将士,動作敏捷的從簡易通道上下來,迅速在岸邊布置了警戒。
畢竟是長期在戰艦上活動的人,他們下船的動作,就像猴子一樣的靈活。
他們攜帶了大量的弓弩,可以在突厥騎兵到來的時候,臨時抵擋一陣子。
跟着,還有更多的鷹揚軍步兵從船上下來,正是來自鎮海地區的超義軍。
他們下船的動作,顯然沒有海軍陸戰隊靈活,不少的戰士,在通過船隻中間的木闆時,都搖搖晃晃的,險象環生,甚至還有人掉入了水中,随即就被旁邊的水軍救起來。
劉鼎在望遠鏡裡面看到了龍吟和洛羽的身影,原來他們兩個都來了。
卻沒有看到龍孟堯,大概還在後方繼續忙碌。
這時候,從汴水的南邊,繼續駛來大量的商船。
它們才是這次增援開封的主角,這些商船上面裝載的,全部都是開封急需的糧食和其他物資。
超義軍下船以後,在核心人物郭慕和唐沐楓的指揮下,立刻用塔盾在通往開封城的道路上,建築了堅固的防線。
密密麻麻的長槍,從塔盾中間的空洞中伸出來,随時可以給來犯的敵人緻命一擊,後面還部署了大型弩機,弩箭都全部卡到了弓弦上,随時可以發射。
在這樣的架勢下,即使突厥騎兵來襲,恐怕也讨不到什麼好處了。
“打開城門。
”
眼看城外的防禦部署已經基本完成,劉鼎緩緩的說道。
吱吱嘎嘎……
沉重的城門慢慢的被打開。
數百年來,開封的居民,從來沒覺得開門的聲音是如此的悅耳,但是這一刻,他們感覺到了。
如同是從死亡中重新活過來,開封的民衆,紛紛自發的湧到城門洞的兩旁,湧到街道的兩旁,準備迎接鷹揚軍大部隊的入城。
最先進入的乃是單槍匹馬的秦萬超。
他的神情和喜悅的現場似乎格格不入,入城以後,一直闆着臉,好像開封城裡面的所有人,都欠他三百兩銀子似的,即使來到了劉鼎的面前,也是公事公辦,立正,敬禮,報到,對周圍民衆的歡呼聲,視若無睹,置若罔聞。
劉鼎内心裡覺得有些奇怪,卻也不好細問。
龍歌、馬躍帶着海軍陸戰隊魚貫而入。
他們是鷹揚軍水軍最精銳的部隊,也是鷹揚軍最精銳的部隊之一,軍裝也是所有鷹揚軍部隊中,最顯精神的,這時候昂首挺兇,精神抖擻,隊列整齊的進來,馬上吸引了開封民衆的全部目光。
幾乎每個開封民衆都在感歎,鷹揚軍實在是太精神了,難怪可以百戰百勝。
劉鼎已經站在城門洞的後面等候他們。
龍歌、馬躍來到劉鼎的面前,立正敬禮,朗聲報告:“報告!
海軍陸戰隊龍歌、馬躍前來報到!
”
劉鼎用力拉着兩人的手,樂呵呵的說道:“幸好你們沒有出海,要不然,這場戰鬥你們就趕不上了。
”
龍歌笑着說道:“其實我們是出海了,是軍師派人從大海上将我們找回去的。
”
劉鼎沒有仔細詢問,笑着說道:“辛苦了!
”
龍歌和馬躍等人相視而笑,自豪的說道:“也沒有什麼,我們還巴不得有仗打呢。
都說突厥人厲害,其實也不咋地。
我們在陳留襲擊了突厥人的軍營,幹掉了他們六百多人,他們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這些突厥人,也就是騎在馬背上的時候厲害些,要是下了馬,就不咋樣了。
”
劉鼎驚喜的說道:“你們在陳留打了個勝仗啊!
”
旁邊的人也都圍上來,欣喜的包圍着他們。
隻有秦萬超冷冷的站在旁邊,仿佛這裡的事情,和他沒有太大的關系。
李怡禾畢竟年輕,情緒容易激動,他緊緊的抱着馬躍,激動的喃喃自語:“你們終于來了,我想死你們了,還以為以後都看不到你們了呢。
”
馬躍被他擁抱的幾乎喘不過氣來,不得不痛苦的說道:“李大參謀,我不太習慣和男人擁抱耶,你輕點好不好……我要被你勒死了……”
旁邊的人哄然大笑。
李怡禾松開他的身體,強自嘴硬的說道:“那是給你面子!
别不知道好歹!
”
馬躍才松了一口氣,正要說話,忽然又被人抱住了,定神一看,竟然是令狐翼。
幸好,令狐翼隻是和他擁抱了一下,就放開了他。
看到秦邁上來,馬躍轉身就跑。
倒是龍歌,爽快的和大家擁抱在一起,不斷的拍着他們的肩膀予以安慰。
旁邊的張惠、朱珍等人看見這個樣子,情不自禁的有些傷感,又有些患得患失。
為什麼來援的依然是鷹揚軍,而不是他們宣武軍呢?
鷹揚軍的力量還真強大啊,雖然不能出動步軍,可是出動水軍同樣能夠取得勝利,天知道在劉鼎的背後,還有多少隐藏的實力呢?
劉鼎對朱珍說道:“趕快組織人員搶運物資。
”
朱珍答應着去了。
其實,不用劉鼎的吩咐,張惠已經組織人員進行搬運。
開封城内組織起來的健婦隊,這時候充分發揮了作用,在張惠的指揮下,上萬名的健壯婦女,排列成整齊的隊伍,從船上來回的搬運物資。
她們搶運的主要是糧食、藥品、衣物等。
在她們的努力下,糧食源源不斷從西門送入了城内,很快在街道兩邊堆磊成了一座座的小山。
至于鷹揚軍自己運送的,則是震天雷等軍事物資。
這次龍孟堯帶來了大量的震天雷,正在為震天雷的數量發愁的張鷹,恨不得抱着龍孟堯親兩口,但是龍孟堯畢竟年紀大了,不興這套,于是他就抓住龍吟一頓感謝,搞得龍吟哭笑不得。
張鷹興奮過後,親自帶着神機旅的戰士協助搬運,在極短的時間内,就将一艘樓船裝載的震天雷全部搬空了。
超義軍使用塔盾在外面警戒,為物資搶運争取每一刻鐘的時間。
他們已經做好了抗擊突厥騎兵的全部準備,如果突厥騎兵沖上來,他們将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将突厥騎兵擋住,盡可能多的将物資搬運到城内。
郭慕和唐沐楓兩人的神經,都繃緊到了頂點。
但是,随着時間的不斷流逝,突厥騎兵并沒有發動攻擊。
李克用恨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鷹揚軍已經嚴密布防,那裡的地形又不利于突厥騎兵機動,如果強令突厥騎兵殺入,恐怕依然會重複剛才的悲慘一幕。
眼看着鷹揚軍水軍的到達,讓開封重新恢複了生機,李克用的心裡,實在不是滋味。
他知道失敗的味道非常苦澀,可是他以前還從來沒有品嘗到失敗的滋味。
當初南下的時候,他意氣風發,對未來充滿了信心。
他認為憑借自己的十萬大軍,可以輕而易舉的擊敗朱溫的宣武軍,從而為上源驿死難的史敬思等人報仇雪恨,同時霸占整個中原,為突厥人統治黃河流域打下堅強的基礎,甚至,好像幾百年前的鮮卑族一樣,在中原建立自己的王朝。
隻是,他沒有想到,陰差陽錯之下,他沒有和朱溫對陣,反而和劉鼎捉對厮殺。
他也沒有想到,這個曾經兩次從突厥人手中逃生的劉鼎,居然有如此強悍的本事,竟然能夠和李存孝打成平手,而且還在開封重創了突厥人,早就了突厥騎兵幾十年來從來沒有過的大損失。
隻要想起這些,李克用就覺得心如刀鋸,痛苦得簡直要當場窒息。
現在鷹揚軍衣食無缺,力量也得到了有效的補充,突厥騎兵想要繼續圍困他們,已經不可能。
而且,一個有意無意的危機,正在向突厥騎兵籠罩過來。
李克用有個擔心,擔心鷹揚軍水軍順着汴水進入通濟渠,然後進入黃河,切斷突厥騎兵的退路。
雖然鷹揚軍水軍未必能夠控制黃河,可是要是他們在黃河搗亂的話,突厥人還是比較麻煩的,總之不可能像以前那樣來去自如了。
“撤!
”
李克用悻悻的下達了撤軍的命令,帶頭離開了開封地界。
帶着深深的不甘,突厥騎兵從鷹揚軍的眼皮底下消失了,馬蹄聲遠去,四周恢複了平靜。
秦萬超趁機來到劉鼎的面前請戰。
劉鼎立刻吩咐他,帶着兩百名的鬼雨都戰士,騎馬出城,在開封的周圍警戒,防止突厥騎兵的反撲。
同時将被打散的突厥戰馬都收集起來。
城外有很多突厥人散落的戰馬,這對于突厥騎兵來說,是可有可無的,反正它們的主人已經不存在了,可是對鷹揚軍來說,卻是非常寶貴的物資。
秦萬超顯然想要和突厥騎兵較量較量,于是委婉的說道:“大人,要不要将偵察的範圍擴大一點?
”
劉鼎自然明白他的心思,點頭說道:“可以,但是要注意自身的安全。
”
秦萬超又說道:“是否要向中牟、鄭州、封丘等地傳遞信息?
”
劉鼎點點頭,快捷的說道:“差點兒忘記了,幸虧你提醒,行,你安排去吧!
”
秦萬超馬上撥轉馬頭,轉身去了。
兩百來名鬼雨都戰士,騎馬跟着秦萬超出了開封城,然後四處散開,一邊偵察突厥騎兵的動靜,一邊收攏突厥人失散的戰馬。
在開封四周的原野上,突厥人失落的戰馬到處都是,一會兒的功夫,他們就已經收攏了近千匹的戰馬,而在更遠的地方,還有更多的戰馬等待他們收攏。
劉鼎同時交代龍歌和馬躍,帶領海軍陸戰隊換崗。
其餘的鬼雨都戰士,還有罡字營的戰士,全部撤下來休整,城頭上的防禦任務,全部交給海軍陸戰隊。
龍歌和馬躍馬上帶着海軍陸戰隊的戰士們上去了。
彭飛虎、楊皓天等人和龍歌、馬躍見面,自然少不了一陣唏噓。
罡字營也的确是累了,需要休息,他們很快将防務交給海軍陸戰隊,從城頭上撤了下來。
本來是要回去休息的,但是看到所有人都在争分奪秒的搶運物資,于是他們也加入到了搶運物資的行列。
不久以後,劉鼎帶着令狐翼、夏可舞等人出城,來到汴水的岸邊。
龍孟堯是他的老丈人,劉鼎從來不讓他正規行禮,不過在宣武軍的面前,還是以下屬之禮稱之。
劉鼎首先問的是:“軍師的身體怎麼樣?
”
龍孟堯低聲的說道:“軍師在後面,身體不是很好。
”
劉鼎急忙登上樓船,順着木闆跳過了好幾艘船隻,最後才來到艾飛雨所在的樓船。
艾飛雨正在船艙裡面,門口站着順治小和尚。
看到劉鼎等人到來,順治小和尚急忙輕輕的擺擺手,示意他們的腳步聲輕點。
劉鼎等人放輕腳步,來到船艙的外面,輕輕的掀開布簾。
裡面有人躺在藤椅上,因為過度勞累而睡着了。
艾飛雨。
躺在藤椅上的人,正是艾飛雨。
艾飛雨的臉色,似乎有些發黃,又有些發黑,讓人直覺的感覺到某種不幸的意味。
事實上,以艾飛雨的身體,能夠支撐到現在,已經是醫學史上的奇迹,畢竟,司馬遷也隻是僅僅受了宮刑,眼睛和雙腿都是完好的,可是艾飛雨的眼睛和雙腿都沒有了。
這年代的醫術水平,還無法控制傷口的發炎,這是艾飛雨最緻命的地方。
每到夏天,他的傷口就會發炎,最終導緻傷勢越來越重,難以控制。
然而,即使痛苦異常,艾飛雨依然堅強的支撐下來了,在别人的面前,他總是面帶微笑,從來不讓别人為他的殘疾而擔憂。
鷹揚軍上下,除了敬佩他的謀略之外,更敬佩的是他這種頑強的拼搏精神,如果換了别人,在受到如此沉重的身心打擊以後,可能早就甯願死去了。
在接到劉鼎的信息以後,艾飛雨立刻帶病展開了工作,最終順利的将鷹揚軍水軍送到了開封城。
他的身體本來就虛弱,加上這段時間的操勞,顯然更加的虛弱。
連續的工作,已經抽空了他所剩無幾的精力。
即使是在這個激動人心的時刻,他也已經沒有力量站起來了。
劉鼎忍不住熱淚盈眶,最終卻死死的忍住,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他知道,艾飛雨需要的不是眼淚,不是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