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當頭一棒(1)
九月底的黑夜,似乎已經有些涼意,風從北面的大别山吹來,帶來森林的清新氣息,沖淡了周圍濃郁的皿腥味。
在麻城的東北地區,火光通明,照亮了半個天空。
無數的火把在燃燒,在夜風中跳躍的火苗,将周圍的一切都染上了昏黃的色彩,同時将某些沒有火光的地方襯托得更加黑暗。
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鷹揚軍戰士,看着被火光映照的同伴,覺得他們實在是太容易被襲擊了,完全沒有他們這樣躲在黑暗中來的安全。
黑暗中,有四個明亮的眼珠,悄悄的打量着周圍的動靜。
他們在這樣的環境中,似乎和周圍鷹揚軍的距離,稍微遠了一些。
其實他們想努力的融入周圍,隻是他們的身份,他們的心理,讓他們暫時還徘徊在鷹揚軍的外面。
當所有的鷹揚軍将士都将全部的力量擰成了一股繩的時候,他們還遊離在這股繩的外面。
這是安仁義和高三寶的眼睛。
他們已經換上了鷹揚軍的軍官制服,成為鷹揚軍的高級軍官,他們身上的盔甲,也都是鷹揚軍的最新産品,但是他們的身邊,并沒有其他的鷹揚軍将士,這使得他們在如此密集的鷹揚軍隊伍中,顯得有些孤寂。
遠處的鷹揚軍正在忙碌,忙着搜索秦無傷,以及漏網的淮西軍士兵。
他們也想參與到這樣的工作裡面去,隻是他們還不知道應該如何着手。
長途跋涉并沒有給他們帶來疲憊,他們都是經曆過戰場的嚴峻考驗的,這樣的急行軍還難不倒他們,畢竟他們都是騎馬從荊州趕過來的。
他們是和鶴字營的先頭部隊,最先到達麻城東北地區的。
他們是來抓秦無傷的。
事實上,他們并不認識秦無傷。
他們在淮西軍的時候,秦無傷還是無名小卒,根本沒有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
但是秦無傷的行為,激起了他倆極大的憤慨,這個名字也因此深深的印記在他倆的腦海中。
不可否認,他們也殺過人,他們帶領的淮西軍,也曾經殺過手無寸鐵的民衆,必要的時候,他們也曾采取屠戮的手段威懾敵人,但是,那隻是為了戰争的需要,為了勝利的需要,而且他會将屠戮的規模控制在較小的範圍。
他們在淮西軍裡面,算是比較另類的一種,他們還抱着一點點理想,一點點創造美好家園的理想。
他的破壞,隻是為了日後更好的建設,他們會小心翼翼的控制破壞的力度。
隻有東面的淮西軍,才會喜歡大開殺戒,盧瑭、秦賢、申叢都是那樣的人,鹿晏弘、孫儒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但是好像秦無傷這樣,完全是為了殺人而殺人,卻又要比東路的淮西軍還要更加的兇殘了。
他們跟着鶴字營前進,目睹秦無傷的罪惡,内心裡在充滿愧疚的同時,對秦無傷的所作所為,也充滿了憤懑。
淮西軍為了挽救自己失敗的命運,不惜将這個世界徹底的破壞掉,這種完全不顧民衆死活的行為,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們能夠接受的範圍,這種冷酷的沒有必要的屠殺,說明淮西軍是不可能還有生存的機會了,天下人都摒棄它,他自己也已經抛棄了自己。
隻有最絕望的人,才會做出這樣瘋狂的行為。
秦無傷就是這個最絕望的人。
傳令兵不斷的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清脆的馬蹄聲連綿不絕,讓這個漆黑的夜晚,顯得有點緊張,有點忙碌。
各部隊的長官,也都在來回飛馳,向上級報告着最新的信息。
每個人的臉上,都顯得非常的嚴肅,非常的凜然,除了通報情況以外,誰也沒有多餘的話。
安仁義知道,劉鼎的确是生氣了。
四座縣城被焚毀,民衆死傷接近五萬人,這是鷹揚軍曆史上從來沒有過的,即使在鷹揚軍最弱小的時候,也從來沒有過的。
對于這件事,毫無疑問,劉鼎本身要負很大的責任,鷹揚軍的很多高級将領,很多部門都要負責任,正是因為他們的疏忽大意,才導緻了秦無傷的瘋狂,才給了秦無傷瘋狂的機會。
劉鼎如此憤怒,同樣包含着一份巨大的愧疚在裡面。
他對不起死難的七萬民衆。
他發瘋的要将每一個淮西軍都抓到,要将每一個淮西軍都交給死難民衆來審判。
隻有這樣,才能稍稍緩解民衆的憤怒情緒。
但是,在抓到秦無傷之前,劉鼎還沒有時間來自責,又或者是追究其他人的責任。
一切,都要等到抓到秦無傷這個罪魁禍首再說。
劉鼎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現在有足足上萬名的鷹揚軍在周圍搜索,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哪怕是有一絲絲懷疑的地方,都要被仔細的搜過。
前面的人搜過以後,後面的人很快又搜過來了,就好像是梳子一樣,梳過來梳過去,反複清理,循環不止。
在這樣不計代價的搜索中,即使淮西軍找個地洞鑽下去,現在也被挖出來了。
鷹揚軍将附近區域分成了一塊塊小方格,對每一個方格進行絕對的清剿。
在每個小方格的周圍,都是嚴陣以待的鷹揚軍士兵,弓箭手占領了所有的制高點,隻要發現淮西軍的存在,馬上就會有大群的人湧上去。
那些來自鬼雨都的弓箭手,占據了最有利的地形,手中的烏金弓随時都扣着弓箭,隻要淮西軍一露頭,等待他們的,就是劈頭蓋臉的箭镞。
四周很安靜,隻有來回飛馳的馬蹄聲。
突然間,似乎有什麼東西從草叢裡鑽出來,發出悉悉簌簌的聲音。
安仁義不假思索的彎弓搭箭,對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就是一箭。
但是,有人的箭镞比他更快。
嗖!
哧!
箭镞射出的聲音和射中目标的聲音同時響起。
那個奔跑的東西,一頭栽倒在不遠處的黑暗中,再也沒有了動靜。
安仁義扭頭一看,發現放箭的人,正是藏勒昭。
藏勒昭也看到了他們,晃了晃手中的烏金弓,點頭說道:“原來是你們。
”
有鬼雨都戰士沖過去,将射中的東西拿起來,原來是一頭狗獾,足足有二十來斤重。
看來這狗獾還是養的蠻肥的,剛好可以送給秦邁烤來吃了。
藏勒昭拍了拍狗獾的腦袋,滿意的說道:“還挺肥,不錯!
”
高三寶低聲的說道:“藏将軍,有什麼收獲沒有?
”
藏勒昭搖頭說道:“沒有。
”
高三寶又說道:“秦無傷呢?
”
藏勒昭陰沉着臉,冷冷的說道:“會抓到他的。
”
安仁義和高三寶都點點頭。
看來,還是沒有抓到秦無傷。
想必秦無傷已經不在這裡,否則,鷹揚軍這樣梳理來梳理去的,早就應該将他抓出來了。
隻要沒有抓到秦無傷,劉鼎是絕對不會罷手的,他承受的壓力太大了。
這次淮西軍的突襲,給鷹揚軍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損失,盡管突襲的淮西軍已經基本全軍覆沒,可是依然無法彌補這麼大的損失。
來自地方民衆和地方官員的雙重壓力,讓劉鼎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負擔。
地方民衆已經在叫嚣,要徹底的消滅淮西軍,為死難的民衆報仇雪恨,不少的地方民衆都紛紛組織起來,遊行示威,積極參軍,為打敗淮西軍貢獻出自己的每一分力量,甚至有民衆将家裡的鐵鍋都拿出來,貢獻給鷹揚軍打造武器,他們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剁了秦宗權這個禍害。
大多數的地方官員都支持民衆的這種叫嚣,否則他們的工作根本不能開展,在這樣群情激奮面前,說什麼安慰的話都是無用的,隻有實際行動是最重要的。
就連窦浣等人,也都聯名上書劉鼎,希望他考慮到民衆的憤怒情緒,調整鷹揚軍的戰略,集中鷹揚軍全部兵力,攻擊蔡州,将秦宗權這個禍害徹底幹淨的消滅掉,讓淮西軍永遠的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如果鷹揚軍繼續堅持淮南攻略,極有可能激發民衆的憤怒情緒,這是不能不慎重考慮的。
但是,冷靜的明眼人都能夠看出來,秦無傷這一手,正是要激起廣大民衆的仇恨,激起鷹揚軍廣大地方官員的仇恨,迫使鷹揚軍改變當前的戰略,重點攻擊淮西軍。
現在的淮西軍,就像一個饑餓的刺猬,将所有的尖刺都豎了起來,等着鷹揚軍來攻擊。
如果鷹揚軍這時候出動,刺猬身上的尖刺,可以讓鷹揚軍碰得頭破皿流。
但是,如果鷹揚軍能夠忍住這股怒氣,故意不理睬這個刺猬,一段時間以後,這個刺猬就會因為過度饑餓而自己死亡。
問題是,鷹揚軍能不能忍受這股怒氣,能不能将民衆的憤怒情緒疏導到正确的方向。
要是能夠抓到秦無傷,民衆的憤怒情緒也許可以稍微緩解,要是沒有抓到秦無傷,民衆的憤怒情緒就很難緩解了。
除非劉鼎有别的辦法,可以讓民衆的憤怒情緒得到有效的發洩,否則,鷹揚軍對淮西軍動兵,幾乎是闆上釘釘的事實了。
藏勒昭将狗獾扔到馬背上,對安仁義說道:“我回去見大人,你們也來吧!
”
說着,轉身而去。
安仁義猶豫了一會兒,終于跟在了藏勒昭的後面。
他們不是想吃烤肉,而是想了解一下現在的抓捕情況,看看除了秦無傷之外,還有多少的淮西軍漏網。
一會兒的功夫,他們進入了一個荒涼的小村莊。
這個小村莊已經被淮西軍摧毀,所有的房屋都被焚燒得隻剩下焦黑的土牆,空氣中還殘留着屍體燒焦的味道。
淮西軍制造的罪惡,給鷹揚軍帶來了太多的痛楚,也注定了蔡州的淮西軍,不可能還有生存的機會。
就算秦宗權這時候舉手投降,憤怒的鷹揚軍,也會将他們每個人都全部剁碎的。
秦無傷成功的激起了鷹揚軍對淮西軍的仇恨,這到底是對了還是錯了,現在還不好說。
村莊的中間很空曠,這裡原本是一個曬谷場,現在村民都被殺了,這個曬谷場也就空置了。
曬谷場的周圍,似乎躺着很多人影,正在默默的休息。
他們大部分都是鬼雨都戰士,剛剛從前線結束搜索任務下來,在這裡抓緊時間休息。
在曬谷場的中間,有人立在馬背上,瞪着一雙明亮眸子,密切的盯着死四周。
他的眼眸,好像星辰一樣閃亮,又好像星辰一樣的深邃,馬上讓安仁義感覺到了他的與衆不同。
“誰?
”
旁邊有人冷喝。
“安仁義,高三寶!
”
高三寶急忙回答,同時打出請勿誤會的手勢。
“原來是你們。
”
喝令的那個人從黑暗中走出來,原來是劉恒。
“過來吧!
”
前面傳來劉鼎的聲音。
原來那個瞳孔閃閃發亮的人,竟然是劉鼎。
為了抓到秦無傷,劉鼎親自出馬,在這個小村莊裡面親自坐鎮。
這時候正是月底,沒有什麼月色,天空黑漆漆的一片,不遠處燃燒的火把,照亮了半個天空,但是村莊内卻沒有火把,主要是讓鬼雨都戰士好好的休息。
在微弱的光線中,安仁義看不到周圍具體的細節,但是看起來鬼雨都戰士不少,除了部分的鬼雨都戰士在這裡值班之外,其餘的鬼雨都戰士,已經分散到各個部隊,協助搜索秦無傷。
結束搜索任務以後,他們就在這裡就地休息。
劉鼎靜靜的騎在馬背上,看到原來是安仁義過來了,于是輕輕的點點頭。
他已經在這裡親自主持搜索行動四天的時間了,卻始終沒有抓到秦無傷,他的确有點不甘心。
來自地方民衆和地方官員的壓力,讓他内心裡有股說不出的味道。
鷹揚軍到目前為止,已經至少收到了超過三千份的皿書,全部都是要消滅淮西軍的,其中大部分都是來自安州、黃州、蕲州的戰士,但是其他部隊的精英骨幹也不少。
他們對鷹揚軍的最高戰略意圖了解的不多,他們隻是單純的認為,這次淮西軍給鷹揚軍造成了這麼大的損失,鷹揚軍要是不報仇雪恨,無論如何都是說不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