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1)
劉鼎笑着說道:“玉姑娘客氣了。
”
說着,在玉寄靈對面坐了下來。
蘇幼惜給兩人端來茶水。
劉鼎含笑說道:“我找玉姑娘來,主要還是了解那顆祖母綠的事情。
玉姑娘大概也感覺到了,那顆什麼娜客粒爾,可真不是什麼好東西,如果不是它,或許玉姑娘現在應該和其他的姑娘沒有什麼兩樣,現在應該也可以站起來,到外面去看菊花了。
”
玉寄靈臉色微微有些黯然,卻又很快掩飾過去,微笑着說道:“五年前,小女子的母親将它傳給小女子,小女子可沒有想到有這麼嚴重的後果。
那時候的小女子,還很高興,自己終于擁有了一件神奇的寶貝,吃飯睡覺都帶着它,時刻不肯離身,焉能想到會有今天這樣的惡果呢?
”
她有點自嘲的笑了笑,有些無奈的說道:“五年前的小女子,情況可沒有現在這麼糟糕……”
劉鼎很認真的說道:“玉姑娘,我想不明白,既然你們漱玉齋知道,這個娜客粒爾是不祥之物,你們為什麼還要貼身保管呢?
為什麼不将它收藏起來,埋在地下室裡面,或許就沒有什麼後遺症了。
”
玉寄靈似乎并沒有隐瞞的意思,不經意的捏了捏過度發白的手指,苦笑着說道:“它不祥之物,漱玉齋确實知道,可是在某些時候,這個不祥之物也是挺神奇的,能夠發揮想象不到的作用。
小女子的外祖母生下來就有哮喘病,每天都咳嗽不已,不知道請了多少的名醫,花費了多少的名貴藥材,始終無法好轉,但是自從娜客粒爾傳到她手上以後,她天天帶着,哮喘居然漸漸的好了。
所以她對小女子的母親說,這娜客粒爾是因人而異,未必對每個人都是不祥之物,一切都是因人而異。
”
“遠的不說,就說李克用吧,他也知道娜客粒爾是不祥之物,但是他拿去了那麼久,也沒有看到有什麼壞事啊!
相反的,大家都想知道其中的秘密,從而避免它産生的負面影響,發揮它的神奇作用,越是心志堅定的人越是如此。
就連小女子剛接手的時候,小女子也想窺探其中的秘密,若非和吐谷渾人有約定,小女子已經将它剖開仔細的察看了。
”
劉鼎沉思着說道:“玉姑娘隻怕還有些隐情沒有說出來吧。
”
玉寄靈搖頭說道:“沒有什麼隐情。
”
她指着自己身邊的一沓沓卷宗,慢悠悠的說道:“這些,都是我們漱玉齋曆任齋主留下的生活筆記,上面有關于她們研究娜客粒爾的詳細記載,有關娜客粒爾的全部資料,都在裡面,沒有任何遺漏。
大人,你如果有時間,不妨慢慢的翻閱,就知道小女子是否有什麼隐情了。
”
劉鼎搖搖頭,意味深長的說道:“玉姑娘,你明知我沒有時間翻看這麼厚的資料,何必出此下策?
”
玉寄靈無奈的說道:“那劉大人到底想要知道些什麼?
”
劉鼎豎起三個手指頭,慢條斯理的說道:“我想知道三個問題的答案。
第一,在過去兩百多年的時間裡,肯定有人向你們讨過娜客粒爾,我想知道都是些什麼人;第二,你們肯定也曾主動尋找過娜客粒爾的主人,我想知道你們都曾經告訴過一些什麼人;第三,這個東西,到底是要送給誰。
”
玉寄靈的臉色有些僵硬,顯然是被劉鼎問中了要害。
劉鼎的目光則很尖銳,期待着玉寄靈的回答。
蘇幼惜悄悄的離開了。
良久,玉寄靈才艱澀的說道:“大人看出了些什麼?
”
劉鼎不動聲色的說道:“我什麼都沒有看出來。
”
玉寄靈自然不信,她思考了好一會兒,才臉色慎重的說道:“這事可能和大人完全沒有關系。
如果大人不想知道,此事可能到此為止了,要是大人知道了,說不定以後會給大人帶來很多的麻煩,甚至是災禍也說不定。
我們漱玉齋有三任齋主,都是因為這個東西而死于非命,小女子原本活潑健康,結果也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可見,知道得越多,越不是好事。
大人是決心想要知道嗎?
”
劉鼎平靜的說道:“我想知道。
”
玉寄靈微微思索片刻,将桌面上的卷宗推到一邊,慢慢的說道:“好吧,大人既然想知道,小女子也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隻是小女子年齡尚幼,所知有限,如果中間有什麼差錯的地方,絕不是小女子有心隐瞞,而是小女子實在不知道。
這一點,還請大人不要誤會。
”
劉鼎點頭說道:“我明白,你說吧!
”
玉寄靈伸手輕輕的理了理額前的頭發,慢慢的說道:“先說第一個問題。
的确,在過去兩百多年的時間裡,曾經有三批人問起過娜客粒爾的存在。
第一批是寶應二年,即安史之亂剛剛結束的時候,吐蕃人攻入長安,有三位僧人前來詢問娜客粒爾的下落,他們分别是天竺高僧寂護、蓮花生,以及漢人高僧摩诃衍。
”
“這些僧人都是吐蕃的卻論,卻論,是吐蕃官名,相當于我朝的宰相,隻不過隻有僧人才能擔任,他們同時掌管着政治和宗教權力,在吐蕃中擁有非常重要的地位。
他們代表吐蕃贊普西松德贊而來,向漱玉齋尋求娜客粒爾的下落,但是被漱玉齋回絕了。
因為這件事,漱玉齋被迫離開了長安,遷往洛陽,時任齋主也不幸殉難。
”
“第二批是貞元八年,回鹘人藥羅葛靈到來漱玉齋,打聽有關娜客粒爾的下落。
他是回鹘牟羽可汗的長子,是下一代的回鹘可汗,在回鹘人中的地位很高。
此次乃是入京受封檢校右仆射,不知道他從哪裡知道了娜客粒爾的存在,于是上門強行索要,同樣遭到漱玉齋的拒絕。
結果漱玉齋付出的代價是從洛陽遷到鄂州,躲避風頭。
”
“第三批是五年前,黨項人拓跋大燕前來鄂州,向小女子當面索要娜客粒爾。
他是代表黨項王拓跋思恭前來的,那時候正是小女子剛剛接手漱玉齋,同時接管這顆娜客粒爾,黨項人上門索要,小女子自然不給,于是拓跋大燕含恨而去。
此後,漱玉齋在關中的多個分店,都遭受到了不明人物的襲擊,最後不得不全部關閉。
依據小女子的猜測,應該是黨項人的報複行動。
”
劉鼎沉吟着說道:“如此說來,吐蕃、回鹘、黨項,他們都知道娜客粒爾的存在,最起碼,在他們的王族高層,娜客粒爾并不是什麼秘密。
突厥人李克用也知道娜客粒爾的存在,說明當初的突厥高層也是知道的,并有可能代代相傳下來,是嗎?
”
玉寄靈微微沉思片刻,點頭說道:“可以這麼說。
”
劉鼎輕輕的點點頭,思索了片刻,才說道:“那麼,第二個問題。
”
玉寄靈微微的歎息着,神情似乎有些苦澀,幽幽的說道:“第二個問題就很複雜了。
其實,當初,留下這個東西的慕容順,隻是交代要将這東西交給他的兒子諾曷缽,但是諾曷缽不久就死了,他的全部族人都在吐谷渾人的内部政變中被殺。
我們漱玉齋前後尋找了多年,都沒有找到諾曷缽的嫡系族人,于是這件事情,就被拖了下來。
當然,小女子也必須承認,當時的漱玉齋齋主,的确有見财起意的想法,想要将它納入漱玉齋的财産。
”
劉鼎說道:“那第三個問題呢?
”
玉寄靈說道:“第三個問題,其實不是問題。
”
劉鼎皺眉:“嗯?
”
玉寄靈輕松的伸了伸腰肢,神态頗為自如的說道:“這個東西本來是要交給諾曷缽的,但是他和他的全部族人都死光了,漱玉齋自然無法完成慕容順的托付了。
于是,這件東西也就成了無主之物,可以任由我們漱玉齋随意處置了,除非是能夠找到諾曷缽的嫡系傳人。
”
“換句話來說,追究曆史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因為慕容順的委托,已經無法生效。
娜客粒爾的處置權力,原本是在漱玉齋這裡。
小女子将它送給大人,是小女子的自由。
大人将它送給李克用,是大人的自由。
至于李克用将來送給誰,那也是他的自由。
”
劉鼎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意味深長的說道:“你為何當初提起吐谷渾呢?
”
玉寄靈直言不諱的說道:“小女子當時認為,大人有可能用它來跟吐谷渾人達成交易,從吐谷渾人那裡獲取一定數量的戰馬,從而壯大鷹揚軍的勢力。
”
劉鼎深深的凝視着她,有意無意的說道:“也就是說,你是巴結我來着?
”
玉寄靈并不掩飾,低聲的說道:“是的。
”
劉鼎随意的說道:“你既有巴結我的辦法,想必也有巴結其他勢力的辦法吧。
”
玉寄靈微微欠身行禮,神情有些孤苦,語調低沉的說道:“大人若是有所不滿,請遷怒于小女子,千萬不要牽連漱玉齋。
若是大人覺得小女子欺騙了你,小女子願意用所擁有的一切來贖罪。
隻要大人能夠饒恕漱玉齋,小女子就是當場自盡,也心甘情願。
”
劉鼎似乎覺得有些驚訝,萬萬沒有想到她會說這樣的話,在她的印象裡,玉寄靈好像不是這樣的人。
他忍不住深深的看了玉寄靈兩眼,慢慢的說道:“你為什麼有這樣的想法?
好像大難臨頭似的?
”
玉寄靈微微苦笑着說道:“大人位高權重,前往漱玉齋的分店興師問罪,小女子一介草民,如何能夠不緊張?
就是我漱玉齋的所有元老,也是戰戰兢兢,惶恐不安。
實不相瞞,小女子前來開封之前,已經卸任齋主的職務,還請大人責罰的時候不要牽連漱玉齋,都是小女子一人的過錯。
”
劉鼎好奇的說道:“你們真的那麼緊張麼?
”
玉寄靈輕輕擡頭看了看他的臉色,發覺沒有什麼一樣,這才稍稍放心,慢慢的說道:“大人在開封連續擊敗突厥人,威震天下,此戰若是戰勝突厥人,聲勢更是如日中天,未來天下,也必然落入大人囊中,試問小女子如何不驚?
不但小女子吃驚,就是小女子身邊的所有人,也都誠惶誠恐,生怕大人你興師問罪。
李思妍也不敢前來見你,實在是因為之前顯得有些過分,現在卻是萬萬不敢了。
”
劉鼎啞然失笑。
權勢的魅力,原來就在這裡。
擁有權力的人或許自己感覺不到,但是他身邊的人卻必然可以感受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