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1)
從理智上來講,她明白鷹揚軍羽翼豐滿,宣武軍已經不是劉鼎的對手。
鷹揚軍擁有充足的人力物力,水軍的力量也相當的強大,而且還擁有震天雷這樣的秘密武器,這是宣武軍短期内無法追趕的。
宣武軍控制的地區,都是四戰之地,人口稀少,物資的籌集相對困難,還經常受到李克用這個死對頭的襲擾。
但這些客觀因素并不是最緻命的,最緻命的是,宣武軍内的大部分将領,都是劉鼎原來的戰友,他們隻是暫時投靠到宣武軍麾下而已。
他們的心,其實還是向着原來的起義軍的。
劉鼎取得的勝利越多,吸引力就越強,這種強烈的凝聚力,不是叛變起義軍的朱溫可以比拟的。
從感情上來講,朱溫畢竟是她的夫君,她不可能抛棄自己的夫君向着外人,她要盡自己的一切力量來幫助自己的夫君取得勝利。
盡管明知道宣武軍處于劣勢,她依然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能夠為朱溫挽回一些分數。
以前的她是這麼做的,現在的她依然是這麼做的。
可惜的是,劉鼎表面上對她非常客氣,實際上卻是對她嚴加提防,震天雷的誤炸,如果說純粹是個意外,張惠是相信的,但是劉鼎将所有有用的信息,全部都瞞着她這個“嫂子”,那就絕對是有意的了。
同樣的,他将宣武軍至于可有可無的境界,那也是處心積慮,一早就安排好的。
朱珍的借刀殺人之計,自然是最理想的計劃,可是張惠也知道,劉鼎是絕對不會輕易上當的。
彭飛虎的當場發飙,不過是借題發揮罷了。
如果沒有劉鼎的事先提點,他一個粗人,怎麼可能在這樣的宴會上當場發作?
劉鼎突然說要追擊突厥人,天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用意。
牛存節緩緩的說道:“大人所言,不知道是否可以詳細點?
”
劉鼎認真的說道:“我們準備和突厥人決一死戰。
”
牛存節驚訝的說道:“如何決一死戰?
還請大人解惑。
”
劉鼎一字一頓的說道:“很簡單,在約好的時間,約好的地點,大家面對面的幹一場!
赢了的,赢得盆滿缽滿;輸了的,連褲子都輸掉!
”
在座的宣武軍人員,還有祝英台内的大部分代表,都清晰的聽到了劉鼎這句話。
他們的神情,仿佛在瞬間都被石化了。
很多人都不能完全理解劉鼎的說話,可是似乎又能隐約領略到一點,這實在是最痛苦的事情了。
有些反應快的人,已經捕捉到劉鼎的意思,可是卻實在是難以置信。
鷹揚軍要和突厥人正面對陣!
這怎麼可能?
朱珍同樣愕然,
難道鷹揚軍真的要跟突厥人拼命?
按理說,劉鼎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啊?
他那麼積極做什麼?
收買人心?
不對,這裡面一定有什麼陰謀……
潘逸趁着給劉鼎倒酒的機會,有點擔心的說道:“在約定的時間,約定的地點,和突厥人決一死戰,恐怕隻是大人的一廂情願,李克用未必同意啊。
突厥騎兵向來講究機動靈活,他們會願意在某個地方和貴軍正面作戰嗎?
”
劉鼎漫不經意的說道:“他要是不同意,那就沒有辦法了,我們隻好繼續僵持下去。
我們明天就會派出使者,和李克用接觸,看他有沒有和我們決一死戰的意思。
潘大人,你是我們鷹揚軍的老朋友了,如果李克用有這樣的意思,談判的事情,你也參加吧。
”
潘逸看了張惠、朱珍、牛存節一眼,平靜的說道:“好吧!
”
李怡禾這時候從懷裡掏出一份清單,随意的翻轉過來,壓着送到朱珍的面前,低聲的說道:“這是我軍撤離開封前需要補充的一些物資清單,本來是要明天才給你們的,看今天宴會的氣氛這麼好,我就忍不住提前拿出來了,還請朱将軍配合。
我們鷹揚軍來援,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中原的老百姓,隻講付出,不求回報,所以我隻列舉了一些主要的物資,沒開列的東西就算了,誰叫我們是兄弟友軍呢!
”
朱珍将清單翻轉過來,眉毛明顯的上揚,似乎就要當場發作,但是最終還是忍住了。
他在心裡問候了李怡禾的祖宗十八代,也問候了鷹揚軍所有人的祖宗十八代。
李怡禾居然還有臉說列舉了主要的物資,光是大項就有六大類,小項足有一百多類,從糧食到木炭,無一不包,而跟在項目後面的數字,更是天方夜譚,他朱珍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多的東西。
潘逸也看到了清單的粗略内容,單看糧食一項,就知道鷹揚軍是絕對不會輕易的撤離開封了,因為開封周圍地區二十年的糧食産量,都還不能滿足鷹揚軍的需要。
他臉色微微一沉,帶着些諷刺的意味,深沉的說道:“李參軍是要将整個中原都搬到江南去嗎?
”
李怡禾仿佛一點都感覺不到他的諷刺和憤怒,神态自若的娓娓而談:“都說戰争打的就是資源,打的就是人力物力,所言不虛啊!
我們和突厥人僵持了四個月的時間,幾乎将家底都全部清光了,想當初,我們的日子也是蠻殷實的,現在可是一窮二白,一無所有,還請宣武軍多多關照,多多關照,不要讓我們餓着肚子離開開封。
”
不等潘逸接話,李怡禾又接着說道:“其實啊!
江南的民衆就是小氣,都是些小家子習氣,以為每次打了勝仗,都會有大量的繳獲,能夠掙得盆滿缽滿的,其實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嘛!
可是這些人是我們鷹揚軍的衣食父母,得罪不得,我們也不敢說的太直白,隻好努力維持這個繳獲的傳統,現在我軍正是最困難的時期,還請友軍多多關照,多多關照啊!
”
潘逸氣憤的說道:“我們關照你們,那誰來關照我們宣武軍呢?
”
李怡禾笑容可掬的說道:“這個嘛,大家心裡有數,心裡有數,就心照不宣了。
”
潘逸冷笑着說道:“心裡有數個屁!
你們這是敲詐!
耍賴!
無恥!
”
李怡禾蓦然收斂笑容,闆起臉來,冷笑着說道:“潘參軍,既然如此,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不要以為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貴軍現在已經控制了齊魯大地,王敬武、朱瑄、朱瑾、時溥等四位節度使,現在都是給貴軍打雜的,他們擁有的物資,已經被貴軍全部征用了,還要問誰來關照你們?
”
“齊魯大地最富裕的兖州、青州、沂州、海州一帶,現在都是貴軍的勢力範圍,地盤比以前大了十倍不止,人口比以前多了二十倍有餘,各種物資更是天文數字,堆積如山。
我們鷹揚軍要求的這點東西算什麼?
九牛一毛吧!
若是貴軍覺得有意見,麻煩貴軍從齊魯大地撤回,交給我軍進駐,我軍在那裡收集到足夠的物資,自然會主動撤離的!
”
眼看兩人的火藥味越來越濃,劉鼎淡淡的說道:“怡禾,說話客氣點,大家還是友軍嘛!
”
李怡禾這才努力地收斂了自己的怒氣,卻還盯着潘逸,緩緩的說道:“既然貴軍當初能夠做到天衣無縫的金蟬脫殼,避開突厥人的鋒芒,不如現在再來一次如何?
貴軍回軍開封,對付潰敗的突厥人,我軍前往齊州等地,打擊氣勢洶洶的契丹人,這樣我軍也就不需要從貴軍這裡獲取任何的物資了。
”
潘逸氣得臉色發白,咬牙切齒的罵道:“你無恥!
”
李怡禾冷冷一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朱珍将清單遞給張惠。
張惠看過以後,忍不住眉毛一揚,看着劉鼎說道:“劉大人,你們真的消耗了這麼多的物資麼?
”
李怡禾接口說道:“夫人,這都是有根有據的,我軍能夠戰勝突厥人,靠的是什麼,一是戰士們的英勇,二是後方百姓的支持。
開封那麼多的人口,支付這點物資沒有問題吧。
”
張惠依然看着劉鼎,緩緩的說道:“劉大人研究過這份清單嗎?
”
劉鼎神色不動的說道:“是的。
”
張惠努力遏制住内心的憤怒,緩緩的說道:“好!
我們給!
”
朱珍和潘逸兩人同時叫道:“夫人!
”
李怡禾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如釋重負的說道:“還是安貞夫人體諒我們,謝謝!
”
安貞夫人冷冷的說道:“謝謝鷹揚軍的來援,我們宣武軍上下,對此表示深深的謝意!
”
劉鼎舉起酒杯,嚴肅的說道:“好!
從現在開始,我們隻談風月,不談政治!
”
張惠冷冷的說道:“劉大人所言甚是。
”
氣氛總算緩和下來,至少表面上如此。
隻是,雙方似乎說話都多了一些顧忌,互相對望的眼神,也多了幾分的敵意,于是忙着品酒吃菜。
原本那些站在場中不知所措的端菜少女,這時候終于可以像花蝴蝶一樣的穿梭其中,将各種各樣的美酒佳肴送上來,被圍困了幾個月的賓客,終于可以暢懷痛飲了。
宴會結束以後,劉鼎一行人回到紫園,發現艾飛雨正在地圖面前沉思。
現在的艾飛雨,看起來絕對不像是病人,他的精神非常的充沛,臉色也相當的好,他的神情讓人相信,他是對未來充滿了信心的。
當他面對軍事地圖的時候,顯然有種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味道。
看到衆人回來,艾飛雨微笑着說道:“如何?
”
李怡禾憤憤的說道:“你估計的一點都沒有錯,宣武軍想我們出城去送死。
朱珍居然厚顔無恥的說,突厥人已經被打散了,現在乃是一群散兵遊勇,隻要我們出城一沖,就能夠将他們趕盡殺絕。
他還想要我們盡快的撤離開封,結果我忍不住提前将物資清單給掏了出來,大家不歡而散。
”
劉鼎深沉的說道:“張惠也不稱呼我殿下了,這是最大的問題。
”
艾飛雨不以為然的說道:“螳臂當車,小人之見……鄭州、汴州都是戰略要沖,是我軍進入關中的必經之路,輕易不能放棄。
即使不能獨占,也要和宣武軍共同駐守,中牟更是要駐紮重兵。
罷了,不要管他們,我們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
你們來看王滿渡這個地方,覺得怎麼樣?
”
李怡禾随口說道:“這裡地形開闊,适合騎兵的機動。
視野也非常的開闊,一望無際,想要隐瞞作戰行動,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這裡背靠汴水,利于水軍的行動。
距離中牟不遠,可以得到有效的增援……”
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李怡禾急切的說道:“你準備将套設置在這裡?
”
艾飛雨收起臉上的微笑,慎重的說道:“這不能叫套。
這是一個公平決戰的地方。
我準備将決戰的地點,設定在王滿渡。
我們和突厥人,都可以在這裡盡展我們所長。
突厥人看中的,是這裡地形平坦,視野開闊,有利于他們騎兵戰鬥力的發揮。
我們看中的,是它背靠汴水,有利于物資的運輸,盡快的安營紮寨。
”
“我反複計算過,如果我們有一個月的時間準備,是可以在王滿渡秘密建立堅固的防禦要塞的,前提是後方的水泥和生鐵條能夠及時的運送到這裡。
還有,我們要打敗突厥騎兵的正面進攻,必須大量使用震天雷和地雷,這兩樣物資,還是水運來得方便,有二十五天的時間,應該差不多運到了。
”
張铎将相關決戰需要的物資,送給劉鼎詳細的過目。
李怡禾仔細的打量着王滿渡周圍的地形,有點緊張的說道:“說真的,我這心裡真的有點忐忑,你說在這樣的平原上,和突厥騎兵面對面的決戰,就算我們能夠用水泥快速的建立起防禦工事,用地雷和震天雷壓制敵人騎兵,可是這萬一……”
艾飛雨意味深長的說道:“是啊!
一戰定生死啊!
”
劉鼎仔細的看過需要的物資以後,将材料遞回去給張铎,輕輕的舒了一口氣,輕描淡寫的說道:“沒有那麼嚴重,打敗了,咱們最多回去南邊重新來過,難道李克用還能追過長江不成?
我就不信他有這樣的本事。
”
衆人明知劉鼎是故意降低此戰的嚴重性,卻也沒有點破,大家都随意的笑了笑。
他們現在商議的,乃是鷹揚軍一個驚天動地的計劃:他們準備和突厥騎兵正面作戰。
無論是劉鼎,還是李克用,都不希望保持目前這種現狀,他們都各自有自己的後方要處理,繼續拖下去,雙方的後院都可能起火。
然而,李克用始終不甘心自己的失敗,冒着後院起火的危險,也要繼續将鷹揚軍拖在汴州前線,頗有點要和鷹揚軍同歸于盡的意思。
因此,劉鼎他們經過仔細的研究和衡量,決心在某種預先約定的條件下,和突厥騎兵大幹一場,即使付出一定的代價,也要讓李克用灰溜溜的滾回去黃河北岸。
本來,步兵是完全沒有可能和騎兵在平原地區正面作戰的,曆朝曆代,也隻有漢代的李陵曾經用猛烈的弓弩,在平原地區上抗擊過匈奴騎兵。
此後的數百年,再也沒有人做出過類似的戰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