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七月悶雷(2)
當然,這些封賞全部都是虛銜,朝廷是不會耗費一兩銀子的,所謂的爵位,也是一紙空文而已。
鷹揚軍内部,也不會覺得非常的高興,甚至有人覺得不值一哂。
實在是朝廷太慷慨了,慷慨到将官職、爵位流水般的批發出來,如此井噴般的封賞,就算是親王的爵位,也不會覺得尊貴了。
按照朝廷一貫的不敢得罪地方諸侯的原則,在劉鼎被授予親王頭銜的同時,朱溫、李克用、李昌符等人,多半也會被授予親王的頭銜。
李克用十有**會被授予晉王的頭銜,朱溫極有可能會被授予梁王或者魯王的頭銜,李昌符極有可能是岐王。
甚至,就連西川的陳敬暄,也有可能獲得蜀王的頭銜。
這樣襯托下來,劉鼎的韓王,反而是最不起眼的。
鷹揚軍的高層,其實都很清楚,改朝換代是必然的。
鷹揚軍不可能繼續永遠擁立現在這個朝廷,一旦時機成熟,興元府朝廷将被徹底的打入曆史長河。
興元府朝廷現在封賞的這些官爵,根本不可能延續到新的朝代。
如果他們因此而驕傲自滿,固步自封,那肯定是要倒黴的。
他們想要在新朝代的淩煙閣上留下自己的名字,還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朝廷七月份的動作非常大,非但慷慨的授予鷹揚軍大量的官職爵位,藉此東風,皇帝李俨還在七月十一日頒布诏令,任命馬殷為右神策軍護軍中尉,任命李順節為左神策軍中護軍。
這個馬殷,就是當初被鷹揚軍在襄州活捉的淮西軍大帥,至于那個李順節,則是服侍壽王李傑的宦官首領。
“馬殷?
”在鷹揚軍内部的小規模慶功宴上,劉鼎聽到這個消息,不免微微有些驚疑。
他的确沒有想到,朝廷非但沒有處死馬殷,反而一下子将其提拔為神策軍中尉。
之前馬殷被押送到興元府以後,朝廷一直将其收監,并沒有立刻下令處死。
鷹揚軍忙于其他的事情,對馬殷也不是很留意,以為此人既然出身淮西軍,最後肯定會受到朝廷的嚴懲。
沒想到,數年的時間過去,此人居然從淮西軍的小帥,變成了右神策軍中尉,簡直是不可思議。
神策軍最初在唐玄宗天寶十三年,由隴右節度使哥叔翰為了對付安史之亂的叛軍而成立,原本是精銳的野戰部隊,在安史之亂中表現突出,受到皇室的關注。
唐德宗貞元年間,神策軍分作左右兩廂,全由宦官統領,成為定制,是宦官專權的主要依靠力量。
神策軍最鼎盛時期兵力多達十五萬,勢力在諸禁軍之上,成了唐朝最核心的軍事力量。
從神策軍的編制來看,分立左右兩軍,乃是互相牽制,互相監督之意,以防止其挾持朝廷。
但是實際上,這種左右兩分的辦法,根本沒有起到相應的作用。
每每有勢力的宦官,都是左右兩軍全部把持,讓皇帝完全失去對神策軍的掌控。
之前的田令孜如此,現在的楊複恭也是如此。
沒有他們的允許,皇帝根本動不了神策軍的哪怕僅僅是一個士兵。
這些掌握實權的大宦官,往往是身兼數職,然後用自己的心腹(多半是自己的養子,又或者是義子)出任神策軍的關鍵職位,例如胡軍中尉、中護軍等,絕對不會讓外人插手。
神策軍的人員選拔,官職更替,甚至是糧饷裝備的供給,全部都是宦官搞定,朝廷兵部根本不能過問。
左右神策軍雖然上設大将軍、統軍、将軍等職位,但是這些都是虛職,一般都是皇室的成員遙領,沒有實權。
例如當初吉王李保,就曾經遙領神策軍統軍的職務,但是根本連神策軍的軍營都進入不了。
神策軍真正的實權,乃是掌握在護軍中尉的手中。
掌握實權的宦官,絕不會将護軍中尉的職位給予不信任的人。
由于神策軍始終牢牢的掌握在宦官的手中,導緻皇帝完全失去對神策軍的控制,于是各種各樣的悲劇也源源不斷的發生了。
不要說政變,就連皇帝的廢立,都掌握在太監的手中。
當初甘露之變,兩個護軍中尉一起動手,硬生生将皇帝給制服了,宦官的力量,可見一斑。
正是由于宦官們掌握着神策軍,才能操縱皇帝,操縱朝廷。
劉鼎早就決定,一旦自己掌握朝廷,立刻将神策軍解散,将宮中的宦官,罪大惡極的,全部放到黃河裡面去自生自滅。
三眼都和鷹眼都也在進行一些針對神策軍的計劃,但是沒有太大的效果,皆因神策軍的糧饷,都由宦官控制,外人極難插手。
“看來壽王已經在做好接班的準備了。
”艾飛雨端着酒杯緩緩的說道。
這是一個很小型的慶功宴,出席的隻有鷹揚軍的核心人物,大家都是過命的交情,所以也就顯得很随意。
劉鼎帶着大家喝了幾杯酒,說了些刺激士氣的話以後,就宣布自由活動了。
最後,大家都聚集到艾飛雨這裡,談天說地,順便商讨一下未來的局勢。
由于蕭緻婉的到來,原本氣若遊絲的艾飛雨,似乎重新恢複了生命活力,再次帶着淡淡的微笑,出現在大家的面前。
隻是,艾飛雨甚是慚愧,覺得自己辜負了劉鼎和一衆鷹揚軍高層的厚望,鷹揚軍上下憋着一口氣為他報仇雪恨,可是他最後居然還是放過了蕭緻婉。
艾飛雨尤其覺得愧對劉鼎,為了給他報仇雪恨,劉鼎連李思妍的求情都拒絕了,還教訓了黎霏嫣一頓,最後,他自己卻放過了蕭緻婉,讓劉鼎做了冤大頭。
以緻好長一段時間,艾飛雨都不敢面對劉鼎,直到後來朱有淚去将他拉了出來,他才漸漸的恢複了正常。
朱有淚眼珠子轉了轉,若有所思的說道:“難道李傑不怕楊複恭發飙?
”
李怡禾說道:“他就是擔心楊複恭發飙,所以才會行此險棋吧!
”
艾飛雨點點頭說道:“是的。
李傑現在隻能依靠張浚聯絡外面的諸侯,依靠李順節和馬殷盡量能夠控制部分的神策軍,盡量保證自己的生存。
否則,一旦楊複恭對他不滿,他就太被動了。
張浚和李傑的關系很好,當然希望李傑順利繼位,但是張浚和楊複恭的關系不好,一旦李傑上台,楊複恭的日子恐怕會很難過。
這也就注定了,楊複恭和李傑,是不可能和好的。
”
朱有淚說道:“難怪馬殷在興元府被關押了這麼長的時間,居然沒事。
不過,這次朝廷也是沾了我們的光啊,若不是我們消滅了淮西軍,活捉了秦宗權,監軍大人還帶去了五百名的士兵,恐怕朝廷也不敢動手的。
現在擺明了是利用我們威壓楊複恭,要是楊複恭鬧起來,皇帝肯定會跑到崔瀣的軍營中躲避,到時候,就是我們鷹揚軍和神策軍面對面厮殺的問題了。
”
艾飛雨說道:“正是。
李俨難得果斷了一會,結果取得了成功。
”
李怡禾說道:“隻可惜,他時日無多,必須準備後事了。
”
朱有淚說道:“如果我是楊複恭,我一定會給馬殷好看的。
要是被馬殷掌握了神策軍一半的軍權,楊複恭鐵定要倒黴了。
我會趁馬殷立足未穩的時候,就派人将他幹掉。
”
李怡禾說道:“馬殷想要活命,也隻有豁出去,從楊複恭的手中奪權。
他原本就是死囚,百死一生,現在居然有機會成為神策軍的中尉,他能不積極?
朝廷既然将他推了出來,肯定也釋放了他原來的那些部下,例如董甯這些人。
隻要有一群班底,他就敢來硬的。
真的論起戰鬥力,神策軍恐怕連淮西軍都不如。
”
張铎點頭說道:“從襄州戰役來看,的确如此。
”
張铎說道:“朝廷居然使用馬殷,可見本身的确是沒有人選了。
”
崔绾點點頭說道:“是啊!
楊複恭應該将反對者都鏟除的差不多了,李傑搬出馬殷,實屬無奈之舉。
”
朱有淚忽然又說道:“不過這件事情,可真的有點難度。
”
李怡禾說道:“當然有難度。
楊複恭有六百多個義子,還有一千多個養子,哪裡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
蕭骞迪剛好來找劉鼎,報告有關潼關的事情,無意中聽到大家的讨論,詫異的說道:“什麼?
楊複恭有六百多個義子?
一千多個養子?
他……不是太監麼?
”
朱有淚和李怡禾同時看着他,“你覺得很奇怪麼?
”
蕭骞迪愕然的說道:“他……可是太監啊。
”
朱有淚撇嘴說道:“現在這個年頭,就是太監的義子、養子最多了,他們沒有親生的兒子,所以特别喜歡别人叫他們幹爹,從口頭上感覺當爹的快感。
當初田令孜,不也是一大群的義子、養子麼?
”
李怡禾點點頭說道:“沒錯,這個年頭,就是太監的兒子們才多,因為全部都是認出來的。
太監的安全感又是最差的,總覺得别人要對他不利,整天疑神疑鬼,整個皇宮所有的太監,幾乎都是他的義子,神策軍裡面的軍官,基本上都是他的養子,還是覺得不安全。
這種不完整的男人,心理上肯定是變态的。
”
蕭骞迪啧啧咂舌。
劉鼎雖然一早就知道這些數據,但是一直都沒有覺得什麼,反正就是一堆數據而已。
可是聽他們有眼有眼的說起,才覺得實在是荒唐。
若非是親身經曆,他簡直難以置信,這個世界還有如此荒唐的事情。
不過,這些荒唐的事情,隻有在這個荒唐的年代才會上演。
在這個動蕩的年代,忠孝禮儀廉恥,蕩然無存,仿佛隻有義子、養子才能維持相互之間的關系,幾乎每個節度使都有大批大批的義子。
李克用的十幾個義子算什麼,楊複恭的數量,至少是他的一百倍。
要是他劉鼎也收義子、養子的話,恐怕數量也不會在楊複恭之下吧。
實在是太變态了。
令狐翼走進來,來到劉鼎的身邊,低聲的說道:“大人,是颍陽王來了。
”
劉鼎回頭一看,發現颍陽王張全義已經進來了。
在鷹揚軍目前的五個郡王裡面,張全義是唯一一個出身内政的,實在是他的内政工作做得非常的出色,一早就引起了朝廷和鷹揚軍的注意。
劉鼎路過洛陽的時候,發現洛陽已經沒有了漫天的灰塵,郊外的田野,都是一片豐收後的景象。
盡管夏糧的收成數據還沒有最後統計出來,但是劉鼎直觀上感覺應該不錯。
洛陽地區的經濟恢複,關系着鷹揚軍進軍關中,張全義實在是功不可沒,這次被授予郡王稱号,也是實至名歸,鷹揚軍上下也是心服口服。
由于張全義實在是太忘我工作,連這個小小的慶功宴都無法參加,現在大家的酒都喝得差不多了,他才急匆匆的趕來。
張全義來到劉鼎的面前,恭敬的說道:“大人!
”
劉鼎揮揮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朗聲說道:“各位安靜,安靜,國維有好消息要告訴大家!
”
原本喧鬧着的衆人,馬上安靜下來。
劉鼎看着張全義,含笑說道:“國維,我看到你是帶着微笑而來的,我沒有看錯吧?
”
張全義朗聲說道:“大人沒有看錯,屬下的确有喜訊報告諸位大人。
”
劉鼎欣然說道:“什麼喜訊?
說出來給我們大家分享分享?
”
張全義挺直腰肢,朗聲的說道:“夏糧收成數據已經統計完畢,上半年洛陽地區共産各類糧食九十萬擔。
”
劉鼎甚是歡喜,卻又下意識的問道:“九十萬擔是多少?
”
朱有淚飛快的說道:“即是九千萬斤,按照每人每天耗費糧食一斤計算,可供九十萬人使用三百天,事實上,咱們在洛陽地區,軍民加起來,也不到三十萬人,也就是說,現存的糧食,可以供應我們九百天。
當然,這是最理想的情況,作為軍糧必然有相當數量的損耗。
但是無論怎麼說,肯定可以大大減輕我們的後勤壓力,我們下半年進入長安,也不會餓肚子了。
”
劉鼎伸手按着張全義的肩頭,沉聲說道:“國維,你了不起啊!
”
張全義急忙說道:“當不得大人廖贊,這乃是屬下的分内之事。
都是大人帶領鷹揚軍給洛陽地區創造了穩定的環境,又投入大量的資金,整修水利措施,還出台了免除賦稅的政策,最大限度的激發了民衆的生産積極性。
屬下代表洛陽的百姓,感謝大人的大恩大德。
”
劉鼎哈哈笑着說道:“得,你又來了!
”
張全義再次深深的行禮,感激的說道:“屬下的感激之情,乃是發自肺腑。
洛陽民衆的感激之情,也是發自肺腑。
民衆自願捐獻軍糧五千斛,屬下已經派人将首批軍糧押送到了潼關,懇請大人接納。
”
劉鼎說道:“當初我們是怎麼說好來着?
”
張全義說道:“當初大人提出,每年從洛陽地區購買五千斛的軍糧……但是,大人,洛陽地區的糧食生産,遠遠超出預期,這都是大人投入大量資金的結果。
沒有鷹揚軍,洛陽地區怎麼能夠安定生産?
若是還要大人支付金錢的話,洛陽民衆的心意,是肯定過不去的。
”
朱有淚說道:“大人,上半年洛陽的糧食産量就有九萬斛,我們從中支取五千斛,不到一成,不算過分吧?
隻要是百姓真心捐獻的,咱們收下也無妨。
”
張全義說道:“當然是真心捐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