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2)
在人群的喧鬧中,劉鼎默默的打量着張浚。
張浚其實外貌也不算出色,甚至有些猥瑣,可是眼神有些驕傲,卻又有些懦弱,這種人往往又有種自卑的心理,一旦得勢,就會十分的沖動,但是在他不得勢的時候,卻又顯得非常的沮喪。
很顯然,現在就是張浚很不得勢的時候,情緒明顯有點低落。
張浚身邊有個侍衛,身材修長而窈窕,皮膚白皙而嫩滑,彎彎的柳梢眉,淡淡的櫻桃小嘴,完美的瓜子臉,挺拔的玉鼻,外形十分的俊俏,很快吸引了在場諸人的目光。
大家都看出她是女兒身,卻沒有點破。
好像張浚這樣的大人物,走到哪裡帶個女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這年代挂羊頭賣狗肉的事情多了去了,王铎之流的人物還是很有市場的。
在這個俊俏女護衛的身邊,還有個書生模樣的人,穿着灰白色的半舊的書生服,但是他又不是純粹的書生,眼神明顯要比一般的書生淩厲,舉手投足之間,又讓人覺得他曾經練武。
他的目光時不時的打量着鷹揚軍的各個将領,似乎頗為關注,介紹身份的時候,叫做花滿樓,是張浚的謀士。
他和那個女扮男裝的侍衛關系很親密,似乎有些特别的關系。
劉鼎目光停留在花滿樓的身上,對此人動了疑心。
其實,花滿樓并沒有什麼特别的,從外表來看,他的确像個謀士,一個可能比較喜歡鍛煉身體的謀士。
隻是劉鼎直覺裡覺得此人不太像謀士,他和張浚之間的關系,也有點特别。
至于特别的地方在哪裡,一時半會倒說得不是很清楚。
花滿樓的目光倒也平靜,淡然面對劉鼎的目光,一點都沒有害怕的意思。
反而是那個俊俏的侍衛有點緊張,時不時的都瞥着劉鼎,似乎擔心自己的身份被識穿。
真奇怪,這個侍衛在乎的,仿佛是這位謀士花滿樓,而不是兵部侍郎張浚,有些想象力豐富的人,自然而然的就想歪了。
簡單的寒暄過後,劉鼎将他們引入前廳。
從拓林湖邊走過的時候,那個侍衛很明顯的對溫泉産生了好奇,結果被那個謀士悄悄的拉了拉衣袖,才嘟着小嘴很不樂意的收回了目光。
這明顯是個女孩子才有的動作,花滿樓的動作卻也不像是情人的動作,反而像是親人,越發引起了别人的懷疑。
李怡禾跟在劉鼎的身邊,有些奇怪的說道:“張浚帶來的那個侍衛,似乎比張浚還要有來頭呢,天底下哪有這麼自由的侍衛?
還有那個謀士,好像也不是真正的謀士,他們到底是什麼人呢?
”
劉鼎笑着說道:“不會是哪個公主微服私訪吧?
”
崔瀣似乎聽到了,怪異的笑了笑,低聲的說道:“皇室的公主,應該都去世了,最多就是郡主或者縣主,但是她使用的名字裡面沒有李字的諧音,也沒有李字的拆字組合,應該不是李家的人。
”
劉鼎低聲的說道:“她的名字叫什麼?
”
李怡禾低聲的說道:“龍月秀。
”
這是個有些突兀但是仔細想想又覺得很普通的名字,其中的确沒有李字的任何諧音或者是拆字組合在内。
按理說,李家是皇族,就算用假名字,一般也會含有木子李在内,否則就是對祖宗的大不敬。
龍月秀這個名字的确沒有皇族的任何意思,或許的确不是皇族的人。
或許是某個貴族的千金小姐也說不定。
既然沒有頭緒,那隻有交給三眼都的人去查了。
歡迎的宴席已經擺好,卻要比昨天歡迎監軍大人的宴席豐富多了,拓林湖的各種魚類再次遭殃。
張浚是朝廷使臣,自然坐了上首,左邊是監軍崔瀣,右邊是節度使劉鼎,那個花滿樓坐在了左下方,鷹揚軍的其他代表,都坐在劉鼎的下手。
那個叫做龍月秀的侍衛,卻一直站在花滿樓的身後,按理說,這裡不需要侍衛,但是她的确沒有任何侍衛的紀律約束,大模大樣的站在花滿樓的背後,在宴席上顯得非常的突兀。
劉鼎含笑說道:“這位姑娘,你也坐下來吧!
”
他直言不諱的點破了對方的身份,張浚似乎并不介意,隻有花滿樓的眉頭悄悄的皺了皺,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于是,這位叫做龍月秀的姑娘,就坐在了花滿樓的身邊。
她坐下來的時候,還用力的掐了一下花滿樓的大腿,表示自己的不滿。
好多人都看到了這個動作,旁邊衆人都有些懷疑,莫非她竟然是花滿樓的妻妾?
為什麼不以夫妻示人呢?
崔瀣含笑說道:“來,來,來,張大人遠道而來,崔某人代表鷹揚軍奉上敬意。
鷹揚軍久在敵後作戰,和朝廷的聯系太少,對張大人的英雄事迹了解的不多,實在是天大的憾事。
當日張大人一人斷後,力擋李克用的大軍,崔某人十分佩服。
今日一見,果然是将門虎子啊!
”
張浚頓時如沐春風,滿布笑容。
當日李克用進攻長安,皇帝李俨倉惶出逃,官員們也跟着逃竄,他作為兵部侍郎,被一衆官員強迫留下了斷後,他不得不勉強為之,幸好李克用進入長安以後,沒有大舉追擊,于是李俨得以順利逃脫,張浚也因此立了一件小小的功勞。
他當時還被吓得半死,過後卻又沾沾自喜,到處吹噓自己的功勞。
他父親張琦昔日在平定龐勳叛亂的時候,有過小小的功勞,于是成就了将門虎子的美稱。
很多人私底下都說,張浚這輩子最恨的兩個字,一個是皇帝李俨,一個是河東節度使李克用。
張浚對皇帝的恨意不得而知,他對于李克用的恨意倒是千真萬确的,無論是在公開還是私底下的場合,張浚都一直在算計着如何才能幹掉李克用。
據說,他曾經多次在李俨的面前提出要集合天下軍隊,征讨李克用。
然而,走投無路的李俨,哪裡有膽量去惹李克用?
李克用不來惹他就算好了!
張浚說的越是激昂,李俨就越煩躁,于是越來越疏遠他。
無聊之下,張浚隻好将自己的滿腹心事都向隻有十歲的壽王李傑傾訴。
壽王李傑最恨的人就是田令孜,因為當初他在翻越秦嶺的時候,他的腳踝扭歪了,無法走路,于是找田令孜要馬。
結果田令孜的回答是一頓馬鞭砸過來,将年少的壽王打得半死。
在壽王的内心深處,最大的願望就是要讓田令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剛好張浚也恨透了田令孜,兩人臭味相投,關系越發親密了。
花滿樓談笑風生,崔瀣也是個很能說的,天南海北,幾乎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兩人很快就聊到了一起,宴會的氣氛漸漸的熱烈起來。
在鷹揚軍的面前,他們幾乎不需要忌諱田令孜,放聲大罵都沒有問題。
陪席的人忽然覺得,這個崔瀣也不是完全一無是處,好多鷹揚軍将士無法說出口的話,他都坦然的說出來了,還真是難得。
尤其是崔瀣向張浚哭訴鷹揚軍的夥食很差,頗得軍心,衆人對他的惡感也稍微減少了。
宴會很晚才散,劉鼎作為節度使大人,不得不喝了幾杯酒。
偏偏張浚在興元府淡出鳥來了,抓住了劉鼎不肯放,着實灌了劉鼎好幾杯高濃度的劍南春。
宴會散了以後,劉鼎已經醉意朦胧,回到拓林湖就直接睡了。
早上起來,劉鼎慣例在溫泉中浸泡着,慢慢的回憶着昨晚宴會上的細節,思考着一些事情。
令狐翼的腳步聲又從門口傳來。
劉鼎笑着說道:“令狐,你是不是想泡溫泉啊?
下來吧!
孫婧慈都說泡泡溫泉對身體有好處,你怎麼還是那麼害羞?
”
令狐翼恭謹的說道:“大人,是龍月秀闖進來了,她要見你,結果被攔住了。
”
劉鼎好奇的說道:“怎麼回事?
她一個姑娘家,找我什麼事?
”
令狐翼低聲的說道:“還不知道,她是孤身前來的,好像張浚和花滿樓都不知道。
”
劉鼎回憶着昨晚宴會上的細節,昨晚龍月秀坐下來以後,并沒有什麼特别的,中間一直沒有怎麼說話。
她是一個姑娘家,别人敬酒自然也不會為難,她也顯得比較低調,沒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仔細想了想,倒是沒有想到什麼特别的,可是,她堅持要坐在花滿樓的身邊,卻又是如此的不合情理,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蹊跷。
他于是說道:“我去看看。
”
出去門口,果然看到龍月秀被攔截在門口,劉劍等人擋住了她的去路。
龍月秀還是穿着侍衛服,這種服裝隻适合身材高大的男人,她穿在上面,白白遮蓋了她的美麗。
劉劍等人都知道她是女人,不好意思下辣手,但是軍令嚴格,他們也絕對不可能讓她闖進來。
如果不是昨天就知道她有些來曆,劉劍等人已經将她抓起來審問了,節度使大人的威嚴,豈是可以随意侵犯的?
對于他們來說,對方的身份是沒有任何效果的,就算她真的是公主,沒有劉鼎的允許,也是絕對不能進入禁區的。
偏偏這位龍姑娘也天真得很,竟然要動手,結果劉劍等人很不客氣的讓她吃了點小虧。
此刻龍月秀手握兩把短劍,氣嘟嘟的盯着劉劍,她手腕上各有一道紅色的傷痕,看來是劉劍等人給她的小小懲罰。
劉鼎從後面上來,微笑着說道:“龍姑娘,不知道找我什麼事?
張大人呢?
”
龍月秀早就看見了他,卻等他走到自己的面前,才尖聲的說道:“我是張……大人的手下,我有要事見你。
”
劉鼎點點頭,微笑着說道:“請!
”
劉劍等人讓開道路。
劉恒對龍月秀不卑不亢的說道:“這位姑娘,麻煩你将短劍解下。
”
原來,龍月秀順手将兩把短劍藏在了腰間,從外表看,居然看不出來,但是劉恒等人剛才和她動手,自然清楚明白。
龍月秀柳眉上揚,看了一眼劉鼎,又看着劉恒,尖聲說道:“這兩把劍,是皇……我父親留給我的,是我防身用的,憑什麼要解下來?
難道你們以為我是來刺殺的不成?
”
劉劍嚴肅的說道:“這是規矩!
還請姑娘配合!
”
龍月秀斜眼看着劉鼎,眼神裡明顯帶着諷刺的味道,冷冷的說道:“你們節度使大人還不是皇帝呢,規矩比皇帝還大啊!
要是以後劉大人做了皇帝,那豈不是見你的人連衣服都要脫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