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國公看他這般舉動,這才暗暗點了點頭,在心裡道,皇上敢把“免死”及“免罪”金牌賜給霧輕,一定是看出了霧輕骨子裡純良的一面和強烈的原則性。
因為純良的那一面,霧輕絕對不會去傷害無辜,絕對不會知法犯法。
因為強烈的原則性,霧輕絕對不會因為權勢太大而得意忘形,失去底限和自我。
可以說,皇上根本不必擔心霧輕去“犯罪”,就算真的犯了,也會自我懲戒,自我改進。
“外公相信你說到就一定做到。
”待霧公子起完誓後,祥國公微笑,“既然你清楚夏梨梨和夏沐澤的為人,也已經明白了如何對待夏沐澤一家,外公就放心了。
”
他頓了頓:“外公也會派人幫你籌備婚事,絕不讓這門婚事太寒碜了。
”
他隻是看不上夏沐澤這家子,并沒有怕過這家子。
如果夏梨梨嫁過來後不知珍惜,給霧輕招來禍端,他有的是法子讓夏梨梨毫無破綻的“意外”死亡。
至于夏沐澤,同樣不足為懼,收拾起來毫無難度。
當然,他已經這把年紀了,不會輕易做這種見不得光的事情,一切就看夏沐澤這家子的表現了。
“外公,你對霧輕真好,霧輕都不知道要怎麼感激外公了。
”霧公子看着外公,感動得眼睛有些發紅。
他這一次真的做得很任性,很不合理,外公居然隻是責備了他幾句就全力支持他,這樣的疼愛與包容,他此生無以回報,也孫複何求。
“隻要你這一生過得平安和樂,外公什麼都支持你。
”祥國公微笑。
他已經這個年紀了,什麼都經曆過了,對人生也已經沒有追求,唯一的心願就是保護好這個外孫。
這段時間來,他将畢生所積累的為将經驗都傳授給了霧輕,也在暗中用各種方法為霧輕培養親信,鏟除害蟲。
“外公放心,這麼多人疼我,我一定會過得好好的。
”霧公子又向佛祖起誓。
屋裡的氣氛輕松和愉悅起來。
祖孫倆而後讨論起婚事的籌備來。
時間,迅速的流逝着。
一直陷在迷霧夢境裡的姬臨風猛然睜開眼睛,大叫:“梨梨呢?
梨梨在哪裡?
”
他做了很長很長、很真實很真實的一個夢。
夢裡全是迷霧。
望不到頭的迷霧,他迷失在迷霧裡,不管怎麼走,怎麼喊,都沒有任何人回應他,都沒有看到任何影子,都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而他呢,居然也知道這是夢,他不喜歡這個夢境,極力想逃脫,卻徒勞無功。
他恐懼着,擔心自己會死在這片迷霧裡,連家人和梨梨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是的,就算是在夢裡,他也清楚的記得梨梨馬上就要成親了,他得趕去阻止。
所以,他好不容易突然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詢問梨梨的事。
守在床邊的小厮後先是松了一口氣,而後又緊張和沮喪起來,偷偷的互瞄着,不敢吭聲。
姬臨風看着他們那樣,心頭猛然升起一股近乎窒息的焦灼感,咽喉都被烤啞了:“現在、現在是什麼時候?
”
一名小厮怯怯的道:“臘月二十六……”
“臘月二十六?
”姬臨風啞着聲音大叫起來,“那、那不是梨梨成親的日子嗎?
”
小厮們都低下頭,不敢說話,也不敢看他。
姬臨風的臉白煞煞的,眼紅通通的,嗓幹啞啞的:“快、快扶我下床,備備馬,我要去侯府,我要去阻止梨梨……”
他說着就掀開被子,想下床。
然而他太虛弱,又突然用力過猛,一下了就從床上滾下來,跌在地上。
小厮們急忙去扶他:“少爺,您還病着,不能激動,不能亂動啊……”
姬臨風撐着虛弱的身體,想爬起來:“我要去見梨梨,你們快帶我去,快,要不然就來不及了……”
小厮們怎麼敢扶他去做這種事情?
他們扶起他,往床上帶。
姬臨風怒了,但又沒有力氣掙脫和罵人,情急之下便朝他們咬去。
一口氣狠咬了好幾口後,兩個小厮痛得放開手,他趁機朝外面奔去。
外面下着細雪,風很冷,如刀刮一般。
他一沖出門,腳下就是一滑,整個人摔在地上,虛弱得爬不起來。
但他不管。
他就往外面爬。
衆小厮和侍衛看他這樣,難受得慌,迅速把他扶起來,強行往屋裡帶。
“你們放開我……”姬臨風掙脫不了,竟然大哭起來,“我要去見梨梨,我要去見梨梨啊,再晚就來不及了……”
靜親王是何等身份?
一旦梨梨嫁過去,他這輩子就沒有機會了!
唯有在梨梨嫁去之前阻止,他才有一絲希望,即使這“一絲”就跟沒有一樣。
衆人都驚呆了。
少爺竟然哭了?
清高,自負,有才有貌,京城四少之首的少爺,竟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哭了?
哭得像個失去最愛的東西的孩子,凄慘得很。
衆人聽得都有些不忍。
“你們快帶我去……”姬臨風已經忘了自己是什麼人,忘了什麼是形象和名聲,嚎啕大哭,“再晚就來不及了……”
衆人沉默:“……”
誰忍心告訴他實情?
終于,一名年長的下人開口了:“少爺,已經臨近午夜,夏梨梨和靜親王已經拜堂成親,并且已經入了洞房。
”
姬臨風的哭聲嘎然而止。
他就像突然變成啞巴和石像一般,看着衆人,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所有人要麼阖上眼睛,要麼撇開視線,要麼低下頭,不敢看他。
良久,姬臨風的目光慢慢移開,看向外面。
屋裡點着明燭,亮得發慌,外面卻是黑洞洞的。
他的目光再移到沙漏上,上面刻着日期與時辰。
今天果真是臘月二十六。
而這一天,馬上就要過去了。
來不及了。
沒有救了。
“梨梨――”他突然張嘴,凄厲的叫起來,“你怎能如此負我,怎麼如此對我――”
而後他噴出一口鮮皿,直挺挺的倒下來,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少爺――”衆人驚叫着撲上去,将他擡起來,放到床上,不斷呼叫他的名字。
但這夜,姬臨風沒有醒過來。
他看起來就像再也不會醒過來一樣。
那麼,他到底會不會醒過來?
沒有人知道――至少,沒有外人知道,因為在那以後,姬臨風再也沒有出現,連姬府的下人都沒有再見到他。
姬府的下人們隻知道,那一夜,姬少爺吐出來的鮮皿,紅得就像新娘子身上的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