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華清宮到長安城可以容五六輛大車并排行駛的官道上,一隊十人的騎士正不疾不徐地向西而行。
這一行人當中以兩人為首,都是四十歲左右年紀,昂藏六尺的漢子,一個高大粗豪如一尊鐵塔也似,滿臉絡腮胡子,顧盼之間頗具威勢;另一個卻是個瘦高個,特别是與旁邊那位兩相一對比,就更仿佛一根竹竿也似,一張長臉,細長眼,目光閃爍,顯得頗為陰柔。
次二人正在龍武禁軍的兩名萬騎果毅,粗壯的那位叫葛春,又高又瘦的叫做王林天。
兩人身後的八名随從也全都鮮衣怒馬,騎在馬上說不出的威風得意,有說有笑。
“不知邢幫主這次相邀,又有什麼好東西孝敬?
”
“還能有什麼,說不得又是大碗酒,大塊肉,平康坊的歌姬舞姬小娘子陪酒助興。
走時又是贈金又是贈各種稀罕物什。
”
“我猜也是,隻是近來相邀的次數也太頻了些,這邢幫主莫不是有什麼求着兩位果毅?
否則何至于上趕着給我們這麼送錢!
”
“有什麼好奇怪的,他們斧頭幫在長安城地下世界橫行無忌,斂财無數,自然要四處打點,結好善緣,這叫……”
“噤聲,越發的沒有規矩了,生怕旁人不知怎地?
”八個人正說得熱鬧,這時候那瘦高個王林天回過頭來,狠狠剜了幾人一眼,叱責道。
八名萬騎随從連忙住口,一行人埋頭趕路,不消半刻就到了長安城東的灞橋。
卻有兩名斧頭幫的堂主帶着十幾名手下親自在此等候,将十名飛龍禁軍接住,殷勤備至,噓寒問暖的迎往長安城。
經過長安“立交橋”正東門春明門,然後是東市,但是卻沒有進入之前邀約聚會的平康坊,而是一路向西,最後來到皇城邊上的布政坊,王林天就覺得有些不對了。
特别是在門口相迎的除了斧頭幫的幫助邢縡還有一人,雖然之前一直沒有打過交道,但對于這人他還有葛春已經身後八名萬騎士兵,卻沒有一個不認識的,正是當今權勢熏天,掌管大唐所有人錢袋子的京兆尹禦史大夫王鉷的弟弟——王焊。
等來到内室雅間,酒席早已擺上,一桌的美味珍馐,甘露羹、駝蹄羹、鵝鴨炙、瓯值千金等應有盡有,隻怕皇帝吃的也不過如此。
除此以外,更有一屋子莺莺燕燕的絕色佳人,一個個都是平康坊北裡各家青樓的頭牌,楊妙兒,楊萊兒,鄭舉舉等。
這些平時單個都難得一見的名姬,今日卻同時出現在一家屋子裡,愈發讓王林天覺得事有蹊跷,心中生警,恨不得立刻拔腿就跑。
不過當這些絕色佳人,溫溫軟軟的身子一下靠過來,軟軟蠕蠕的聲音甜得人骨頭都酥了,再加上異香撲鼻,美人媚眼勾魂攝魄,他就再也走不動道了。
王林天一邊忍不住雙手在楊妙兒曼妙香軟的身體上占着便宜,一邊心裡尋思,自己和葛春是萬騎果毅,手下管着上千兵呢,他邢縡和王焊能拿我們怎樣?
看這架勢定然是有求于我們,能辦的就辦,不能辦的就一口回絕,他們還能咬了自己的鳥去?
十個人當中,王林天算是城府最深,定力也最深的一個,面對這美色誘惑都有些抵擋不住,就更别說其他九人了。
那葛春這個時候正一手摟着一個絕色佳麗,上下其手,将頭埋在一位美人的脖頸間狂嗅不止,渾不知身在何處了。
若不是還有一絲理智殘留,幾乎就要當初劍及履及,來個無遮大會。
就是王林天,即便一開始有些警醒,幾杯美酒下肚,身邊美人眼波流動,婉轉嬌柔。
王林天樓主北裡花魁楊妙兒,聽着樂曲,看着歌舞,鼻聞懷中美女如蘭似麝體香,隻覺得飄飄欲仙,最開始那點警覺,也一下被抛到九霄雲外去了。
王焊和邢縡口風倒緊,什麼也不肯說,隻是一個勁的勸酒,讓美人好生服侍,一直過了半個多時辰,酒酣耳熱之際,這才命人撤去酒席,遣散歌舞,連衆人懷中的絕色佳人也一并退下,到讓适才沉醉其間的衆人頓時心生一種怅然若失的感覺。
王林天知道,攤牌的時候到了,此刻他心裡還有些許期待呢,适才席間王焊隐隐還有暗示,這些美人都已經被他們買了下來,這不是明擺着說想要送給他和葛春嗎。
雖然知道王焊和邢縡這次所求之事一定不會小,但王林天還是忍不住在心裡暗暗祝禱,希望二人所求之事是自己能辦到的才好!
葛春和王林天依依不舍的表情被王焊和邢縡全都看在眼裡,兩人嘴角含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由邢縡率先開口。
畢竟邢縡和他們打了一年多的交道,這一年多斧頭幫在他們幾人身上花的錢足足有三十多萬貫,現在就是收網的時候。
“王七郎,葛十九郎,今日這酒可吃得爽利?
”
“爽利,如何不爽利!
”葛春一副意猶未盡的表情。
“這些小娘子,歌姬舞姬可還入得兩位的眼?
”
“邢幫主說笑了,這樣仙女一般的美人,如何入不得眼?
”
邢縡笑着轉換了話題:“二位看這宅子怎樣?
”
葛春一怔不知何意,下意識點頭:“自然很好。
”
邢縡豪氣沖天:“既覺得好,這樣的宅子某一人送你們一個!
”
葛春一下呆住了,以前也不是沒有和邢縡他們喝過酒。
自打一年多以前在平康坊的青樓與邢縡相識之後,他們就經常在一起喝花酒逛青樓,而且都是邢縡的斧頭幫出錢。
很多時候酒宴過後還有東西相贈,先是一些不甚值錢的小玩意,再之後就是金铤和綢緞等,再之後就是各種珍奇異寶,珍珠美玉瑟瑟等。
一開始他們還覺得無功不受祿,碰到一起喝過花酒,逛個青樓讓人付賬這沒什麼,白拿東西就很不好。
但一開始對方總能找到各種理由,什麼别人孝敬的啊,全身婦人用的東西,斧頭幫都是漢子用不上啊;或者是,啊,你家兒子滿三歲了,這是個大日子我這個做叔叔的得有些表示,這些個金铤和綢緞就當是送給小侄子的賀禮了,這可不是給你了……然後收禮變成了習慣,到後來邢縡再送東西兩人也懶得客套推辭了,一概笑納。
可是即使這樣,也沒有直接送一套這麼好的大宅子的啊?
葛春愣了半晌,嗫嚅道:“這可使不得……”
邢縡詭然一笑,将身子往兩人那邊靠了靠,語氣又緩又慢,幾乎一字一句道:“非但一人送一個這樣的宅子,就是剛才那些美姬,某也可以全部送給你們。
”
葛春一下不會思考了,他性子粗豪,神經大條,一向懶得想事,但也知道事出必有因。
這邢縡和王焊竟舍得下這樣本錢?
這兩所豪宅就不必說了,單說這六名平康坊各家青樓的頭牌,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她們都是各家青樓的搖錢樹,無價之寶,給多少錢都不可能賣的。
更重要的一點還在于,她們全都豔名遠播,平日裡少不得各家纨绔為成為她們的入幕之賓而争風吃醋一擲千金,甚至大打出手。
可偏偏就沒有哪個豪客敢把他們買走,一來鸨母不賣,二來這樣就得罪了其他富家公子,遭人嫉恨。
在長安城裡面比自己有權勢的人多了去了,這樣的絕色佳人,各家纨绔的愛慕對象,又豈是自己一個小小的萬騎果毅能霸占的,而且還一下霸占三個!
倒是王林天一下驚醒過來,霍然起身:“邢幫主,王十一郎,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不會是要我們做掉腦袋的事情吧?
”
他此話一出,葛春等九人也是一下明白過來,再看邢縡還有斧頭幫的極為堂主,還有邊上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二十幾名精壯漢子。
幾人更是不經意把手放在腰間橫刀刀柄上,神色不善地觑着他們,隻怕若是說個不字,就要翻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