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蕭去病微微出神,嘴角還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顧小俊不高興了,以為他不肯信。
于是又繪聲繪色講起自己幾次過火山的情景:無論人馬都是汗流如洗,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口幹舌燥,喝水也不管用,隻覺得渾身綿軟無力,疲倦要死。
因為馬也受不了,很多時候要牽馬步行,沒走幾步,就會腿發酸,身子發軟,感覺整個人的力氣像被抽空。
意識也漸漸變得模糊,隻想躺下來美美睡一覺,可地上更熱,真要躺下,就能把人燙熟,完全是靠堅強的意志力強撐過去的。
顧小俊臉上露出痛苦,恐懼的表情,顯然是回想起當時的經曆仍心有餘悸。
蕭去病默默聽着,心裡想,看來這火焰山的炎熱真的是登峰造極沒錯了。
顧小俊等人的表現卻像極了電解質大量流失的中暑。
他們知道火山炎熱就攜帶了大量的水,一過火山就大量流汗,汗液帶走很多鹽分,造成人體内部電解質的失衡。
但是他們不知道這個道理,越出汗就越喝水,這樣不僅稀釋了體内的電解質濃度,讓症狀加重,而且還會出更多的汗,流失更多的電解質,中暑症狀就會越發嚴重。
顧小俊他們意識模糊,渾身肌肉綿軟,痙攣也就不奇怪了,沒有當時倒下算是他們身體素質好和意志堅強的緣故。
蕭去病撓着腦袋想了很久,一下想到兩個好辦法。
嗯,這就去跟高仙芝說去,也算是自己除馬掌之外,為安西軍做的另兩個貢獻。
太陽升起的時候,安西衛隊已經在昨夜宿營的赤亭守捉幾十裡之外了。
按蕭去病的想象,本來以為天還沒亮就趕路,至少會清涼一些,卻沒有想到火焰山的熱已經完全打破了他以往的常識。
太陽還沒出來呢,蕭去病就感覺空氣溫度起碼有40℃。
等太陽一出來,蕭去病就感覺整個地面和地表空氣瞬間着了火一般,溫度直追50℃,這還是大清早。
可想而知等到了中午會有多炎熱。
沒過多久,一衆安西衛士就已經人馬濕透,馬也不能騎了,所有人下馬步行。
不過很快他們就驚奇地發現這次與以往的不同,雖然還是像以前一樣會大量流汗,但這一次,腿發酸,身子發軟,力氣像被抽空了的感覺卻一樣都沒有出現。
真是神了!
難道就是因為喝了蕭校尉配的這種鹽糖水,然後在腿上纏上了花花綠綠的布條的原因?
最神奇還是,每每感覺到疲累的時候,喝一口蕭校尉配的鹽糖水,就立馬覺得精神振奮,一個個健步如飛,走了這麼久路,竟是越走越有力?
真不愧是神仙弟子,不僅功夫好,更是無所不知。
他配糖鹽水和裁剪這些布條的時候,大家也是看到了的,簡簡單單的辦法,卻有這麼神奇的效果。
這麼好,這麼巧的辦法,自己以前怎麼就想不到呢?
要不以前過火山也不會像過鬼門關一樣痛苦了。
咳,要不怎麼說人與人不能比呢,這蕭校尉簡直就是神人嘛,你看他随便一出手,就解決了這麼多年别人無法解決的難題!
更是神奇的是,其他人都是渾身大汗濕透了,隻有他隻是皮膚曬得通紅,幾乎看不見汗!
神人,絕對的神人!
高仙芝,段秀實也欣喜地發現了這巨大的變化,大聲稱贊這兩個辦法的神奇,還問蕭去病是怎麼想到的。
蕭去病笑了笑,耐心地用盡量通俗的語言給他們講解其中的原理。
無非是布條做綁腿壓迫皿管,促進皿液回流;水裡加鹽是補充鹽分,維持身體平衡,加糖則是随時補充能量,道理其實很簡單,隻是很多人不知道,陷入誤區和死循環了。
兩人啧啧稱奇,在心裡,蕭去病已經不再是一個剛剛弱冠的少年郎,而是一個深不可測,無所不知的世外高人,得道之人。
小太監王承恩是第一次過火山,沒來之前聽邊令誠描述火山有難過,多驚險。
本來他是做了最壞的心理準備,昨天晚上不知道給自己鼓了多少次勁。
沒想到今天卻完全沒難度嘛,雖然還是有點不舒服,但不是不能堅持。
看來自己還真是有福之人,他邊令誠過火山就是千難萬險,自己過火山卻是輕輕松松。
這一趟安西監軍之行,還沒到安西呢,就立下一個大功,收獲五萬緡錢(在馬匪營地搜刮了價值差不多一百萬緡錢的财物,高仙芝準備全部運回安西,這五萬緡錢是給王承恩的分紅)。
而這一切,在王承恩看來,全部都是蕭去病的功勞,他現在看蕭去病,簡直就像看自己的福星一般。
中午過去沒多久,安西衛隊就已經成功走出這座曾經給他們帶來無數痛苦回憶的火山。
突然感覺到一陣清涼,見到綠草,灌木,大家這才反應過來。
這就通過了?
沒有渾身發軟,沒有腿肚子抽筋,沒有神志模糊,什麼都沒有,這就通過了?
他們回首看着自己剛才走過的路,嘴巴張得老大,有點不敢相信,隻感覺像是在做夢?
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呆愣了七八秒。
短暫的沉默之後,就是熱烈的歡呼。
從此以後,這火山,再也不是安西軍的噩夢。
高仙芝也是一臉興奮,他突然想到,這兩個辦法不但可以運用在過火山,同樣也可運用在翻越蔥嶺,或者其他需要長距離行軍的地方。
有了這兩樣法寶,安西軍隊可以走得快,走得更遠!
他又想到蕭去病說的那句“給馬蹄穿上鞋子”,如果再加上這個法子,那麼安西軍的機動能力就會更加得到加強。
真想趕緊試一試啊,要不,到了西州(今吐魯番)就找個鐵匠來打一副試試?
高仙芝是那種喜歡将想法立即付諸行動的人,說幹就幹,休息了大概兩柱香的時間。
給馬挂上布槽喂了些馬料,又取出鐵馬盂(士兵的飯盆)倒滿糖鹽水,讓每匹馬都飲上一些。
之後安西衛隊再次出發,無論人馬,各個精神飽滿,一陣風也似,飛一般就到了西州,而這個時候,太陽離落地,還有一個人高。
安西都護府實際的最高長官到了,西州衆官員自然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準備接待。
西州刺史府頓時鬧得雞飛狗跳,有準備洗塵宴的,有準備迎接隊伍的,還有早就接到了命令準備彙報工作的,還有各種準備溜須拍馬,想在上官面前獻殷勤,留個好印象的擠滿了城門口。
可是哪裡想得到,這個安西四鎮節度使,一來到西州,不先吃飯,也不叙話。
衣服都沒換,就穿着一身滿是汗漬的征袍,第一件事卻是要要西州刺史趕緊去集合全城的鐵匠到刺史府聽用。
然後頭也不回地進了刺史府,兩個節度使衛士守門。
隻留下一衆西州官員在門外面面相觑,這高中丞弄得什麼名堂?
要說蕭去病其實也沒有見過馬掌實物,放翻一匹馱馬仔細觀察之後,照着馬蹄底端畫了張圖紙。
然後削了一個木頭模型,修改幾次之後感覺跟書上和電視上看到的差不多,這才交給前來報到的鐵匠。
叮叮哐哐很快就打出兩套馬蹄鐵,然後是一番手忙腳亂給兩匹戰馬釘上。
段秀實和顧小俊自告奮勇擔當試驗員,結果自然是不用說。
高仙芝還不放心,親自上去到城外騎了一圈,哪裡碎石多就往哪裡跑。
果然是毫無影響,奔馳如飛,又快又穩。
高仙芝突然覺得自己福澤深厚,回想這幾天的經曆,就好像撿到寶一樣。
諸般念頭湧起,到得最後,隻剩下四個字:“天助我也!
”一時之間,他隻覺得意氣風發,飛也似的疾馳回刺史府。
跳下馬來,一把就攬住蕭去病的肩頭:“輔臣,你真是天派來助某的。
仙芝何以為報,若不嫌棄,某願與你結為兄弟,同享富貴!
”
全場訝然。
他們何曾見過一向溫和内斂的高仙芝,高中丞會這樣情緒激動。
蕭去病也一下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大笑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
……
同一時刻,因為時差的原因,長安已經是萬家燈火,各個坊市已經相繼關門,各條大街已經看不到幾個人影。
隻有各個内坊依舊熱鬧非凡,燈紅酒綠,歌舞升平。
一切如常,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一個夜晚。
也就在這個時候,五名風塵仆仆,滿面憔悴的騎士叩開了長安城的大門,飛也似的駛進這座雄偉壯麗的帝國都城。
大明宮内,燈火通明。
大殿之内,一曲霓裳羽衣舞方罷,坐在上首胡床上的男子,吹完最後一個音節,放下手中白玉笛,拍拍身邊坐榻,笑道:“玉環,到朕身邊來。
”
場中領舞的那名美豔不可方物的宮裝女子,正是大美女楊貴妃楊玉環。
聽到呼喚,她回眸淺笑,滿懷柔情地看了上首那頭發微白,眉清目朗的英俊男子一眼,一時間更顯得人比花嬌,滿是春意。
這男子,自然是大唐皇帝李隆基。
楊玉環輕移玉步,款款來到李隆基身邊,牽着他的手坐下,一副不勝依戀的模樣。
楊玉環嫣然一笑:“三郎今日怎麼這麼高興?
”
李隆基看着楊玉環笑着說:“朕今日突發靈感,譜得一首新曲,你坐在這,我吹給聽。
”言罷,舉起白玉笛,試了一下音,開始吹了起來。
楊玉環在一旁隻含情脈脈地看着,目光裡既是崇拜又是依戀。
李隆基吹着玉笛,時不時看一眼玉環,眼神中滿滿都是愛意。
一時間郎情妾意,琴瑟和鳴,望之直若一對神仙眷侶。
一首新曲正演奏到最精彩處,兩人你侬我侬的時候,一聲長長的急報聲從外面傳來。
頓時将這和諧旖旎的氣氛破壞,一時間,整個皇宮聲光大作。
李隆基停止了吹奏,放下玉笛,微有不悅:“力士,去看看何事?
”
高力士聞聲急趨出殿,不多時便急急返回,遠遠就大喊道:“陛下,是鴻翎急使,内供養王承恩急報,天降大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