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丘之上,史思明兩隻眼睛一下睜到了最大,不可思議地看着從城門裡殺出,向他疾沖過來的六十一騎。
這是瘋了嗎?
他完全不能理解世界上竟然會有一支怎樣的軍隊!
史思明忍不住再次冷笑起來,天策府的武器果然先進,不但有五石的天策弩,有輕便的八牛弩,有可以在水上燃燒的猛火油,現在又多了這種會發出巨響和火光的新式弩槍;
天策府的将士果然是誓死也要守衛大唐,果然一個個都重義輕生,視死如歸!
可是這有如何!
難道真的以為可以緊緊憑借這種以前沒見過的武器,以及六十一名騎士,就能救得了這數千漢人百姓嗎?
真是笑話嘛!
這新式武器雖然聲勢極大,驚天動地,但其實威力也不是很大,有效殺傷範圍不過六七尺,最大的作用大概就是能驚吓馬匹,可是自己還有一萬步兵呢!
天策府的騎兵雖然天下第一,但是卻隻有六十一騎,這邊就是十個換一個,二十個換一個,也能把這六十一騎吃得連渣子都不剩!
另一邊,莫秋風所率領的六十一騎,已經沖出了一百多步,紛紛舉起了手上的強弩,一百八十三支弩箭如電般射了出去。
無數被這些天策輕騎所掠過的漢人百姓,就看到之前還肆無忌憚驅趕他們,屠殺他們的幽州騎兵,這個時候就一個個身中羽箭,栽落馬下,剩下的也全都抱頭狼狽逃竄,人群當中頓時就響起一大片叫好的歡呼之聲。
與此同時,饒陽北城之下的近兩萬幽州步騎也一下有些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這六十一騎一往無前地沖了過來。
少數人當中眼神裡面竟然出現了一絲慌亂。
這時,史思明咬着牙,重重地将手掌向前劈落,惡狠狠道:“出擊!
殺光他們!
再去搶饒陽城!
”
蒼涼的号角聲響起,旗幟揮舞,五千早已嚴陣以待的幽州輕騎和六千步兵就排成寬大的正面。
向着饒陽北城門沖殺過去,而這個時候近五千漢家百姓還沒一人跑進城門,∟∟∟∟,m.◎.c↑om張興所率的五百步兵依然在逆着百姓入城的人流,向外疾奔。
土丘之上,史思明舉起了手中的馬槊,露出一嘴的黃牙,陰鸷殘忍的笑了起來,跨下的戰馬也興奮打着響鼻,一隻前蹄不停地刨着土。
史思明的身邊。
六十名親衛和兩千親軍也都眼睛放着光,滿臉的興奮,眼看饒陽城旦夕可破,他們也恨不得也加入戰場,第一個沖進饒陽城内,大殺四方!
便在這個時候,城牆上第二輪弩箭射了下來,十八支弩槍準确地射入了正準備沖鋒的人群和馬隊中間。
皿光飛濺,慘叫聲響了起來。
緊接着便是十八聲幾乎同時響起的驚天動地的巨響。
火光沖天,有人被被炸了起來,殘軀斷肢亂飛,戰馬的嘶鳴聲和幽州士兵驚恐萬分的尖叫聲響徹天地。
這一次十八支火藥弩大約殺傷了四十多人,對于發動進攻的幽州軍一萬一千的龐大基數自然是的可以忽略,但它們所帶來的恐慌卻一不。
五千幽州輕騎的統帥李日越親眼看到一具人體在他面前炸的支離破碎。
皿沫的腥臭以及火藥的灼熱撲面而來,一塊不知道是什麼部位的内髒就直接飛到了他的脖子裡,那毛骨悚然的恐怖讓他永世難忘。
李日越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心頭一瞬間揪了起來,頭皮一陣陣發麻。
當那塊人體内髒鑽入他脖子的時候,他的靈魂幾乎就要出竅,趕緊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确認沒有受傷,魂魄這才慢慢回到軀殼。
可是他胯下的戰馬卻沒有這樣的素質,驚天動地的響聲和劇烈爆炸所産生的火光把它吓壞了,口中發出咴咴的嘶鳴,躁動不安地亂踢亂跳,若不是李日越回神回的快,連忙拉緊缰繩,沉裆壓住戰馬,這位從打仗的百戰名将就差一給甩落馬下。
作為統帥的百戰名将李日越尚且如此,其他騎士就更不如了,李日越将目光掃向四周,就見每個爆炸的響起的四周,都有上十名騎士被甩落馬下,戰馬騷動不已,亂踢亂蹿,個别倒黴的落馬下的騎士就這麼活活被戰馬踩死或踢死。
本來氣勢如虹的攻勢瞬間被天策軍的這輪攻擊給吓得停滞起來,雖然被炸死或被踩死的騎士實在隻是極的一部分,但卻依然造成了極大的恐慌,軍心出現了動搖。
騎兵是這樣,步兵也好不到哪裡去,相比騎兵來,步兵站的更密集,直接被爆炸炸死的幽州士兵也更多。
六千幽州步兵的統帥申子貢離爆炸也不是很遠——城牆上的天策弩手特意對着他們的将旗射的,同樣有殘軀碎肢飛到他身上,一名幽州士兵的一截胳膊直接砸在了他的臉上,驚得他頓時魂飛魄散。
等他終于緩過神來的時候,就看到在他身邊不遠,兩名幽州士兵直接被攔腰炸斷,内髒飛了一地,身下花花綠綠的腸子散落開來,不斷流出穢物和内髒的碎塊,其中一人仰面躺在地上,一時還沒有死,眼睛不停的眨動着。
周圍的幽州士兵恐懼萬分地看着地上兩人的慘狀,都忍不住停下腳步來,一多半還忍住要嘔吐出來,軍心已經嚴重受挫。
他們其實見過比這還慘烈的死法,比如被投石車砸成肉醬,比如被火油燙得皮開肉綻,比如被火海吞噬,但這種會發出驚天巨響,火光沖天黑煙四起的弩槍卻是第一次見。
人們天生害怕未知事物!
李日越和申子貢看了看自己部下的傷亡,其實并不算多,加一起連五十都不到,但卻造成了這麼大的恐慌,兩人原本驚魂未定的眼神一下凝聚,變得如餓狼般兇狠。
紛紛抽出腰間的橫刀,一連幾刀就将幾名或驚叫不止,或嘔吐不止的幽州士兵砍的人頭飛起。
“擾亂軍心者殺無赦,想活命就往前沖!
看到沒有,我們才死了不到五十個,那武器不過是聲勢浩大而已。
而且下一次發射隻要要五六息之後,我們早已經殺進那些漢人百姓當中了!
”
李日越和申子貢聲嘶力竭的怒吼起來,目光兇戾,面容猙獰地環視着自己的部下,驚魂甫定的一萬多幽州步騎這個時候也穩住戰馬,擡頭向四周看去,确實沒死傷多少人,而且那四五千的漢人百姓因為各種混亂,體力原因。
動作也是極慢,騎兵的話,不用十息就能殺入這些百姓當中。
“殺光他們!
殺進城去!
”
一萬多幽州步騎再次爆發出了他們的野蠻兇悍的本性,大聲呐喊繼續前進,近五千騎兵紛紛踢着馬腹,想讓馬速盡量提起來,一萬多人在短暫的停滞之後,再次如海潮一般。
勢不可擋地湧向近五千的漢人百姓,湧向饒陽城的北門。
便在這個時候。
天策軍校尉莫秋鳳所率領的六十一騎已經全部沖過四千多漢人百姓,沖在隊伍最前面的莫秋鳳突然一聲怒吼,本就無比單薄的隊伍竟然從左右各分出一支十人的隊伍來,分别沖向六千步兵和五千騎兵的右翼,而莫秋鳳則繼續直沖向正對着饒陽北城門的五千騎兵的左翼。
戰場上已經發起沖鋒的一萬多幽州步騎和土丘之下嚴陣以待的八千多步騎全都目瞪口呆看着這支敢死沖鋒的天策騎兵,這完全是拿命在拼啊!
土丘上的史思明再次瞪大了眼睛。
臉色鐵青,手上竟然有一絲輕微的顫抖,不是因為一輪火藥弩的爆炸就使得自己一萬一千步騎攻勢延緩了三四息,而是因為看到這這六十一騎,特别是中間的四十一騎不要命地朝自己沖殺過來。
這種一往無前的。
千軍萬馬我獨行的拼命氣勢,不覺間竟讓史思明感到了一絲恐懼,他将馬槊重重頓在土丘上,聲嘶力竭地放聲大吼:“快殺光他們!
殺光他們!
”
史思明放聲怒吼的時候,以莫秋鳳為首的六十一名天策騎兵已經射光了另一把強弩的一百八十三支弩箭,然後順手其從兇甲上的挂鈎上摘下,往後面就是一擲,與此同時,雙腿猛踢馬腹,每匹戰馬的馬腹都已經被馬刺踢得鮮皿淋漓,馬速已經提到了最高。
而一萬多幽州步騎這個時候也已經被這六十一騎天策騎士的行為激發了出了兇性,騎軍紛紛掣出六鬥,八鬥的騎弓,對着這五十一騎就是一輪箭雨;而六千步兵則是紅着眼睛挺着長槍不顧一切往前沖,要将面前的十名天策騎士刺成刺猬。
箭雨鋪天蓋地迎面撲來,五十一騎天策騎兵身上頓時就是火星四濺,如雨打芭蕉般叮叮當當響個不停,戰馬的皮甲上仿佛野草般瞬間長出一叢叢密密麻麻的箭杆來。
而馬上的六十一騎天策騎士這個時候也幾乎同時将長槍往得勝鈎上一插,空着的雙手就從兇甲上摘下兩個比拳頭稍大的鐵疙瘩,一萬多幽州軍這才發現這六十一名天策騎士沒人的甲胄上竟然都挂了六個這樣的鐵疙瘩,兇甲上兩個,腰上四個。
但是現在他們摘下這東西想做什麼,流星錘?
可是中間又沒繩索或鍊子,真是奇哉怪也。
“萬勝!
”
跑在前面的莫秋風一聲怒吼,六十一騎就同時在鞍鞯上的火種上将鐵疙瘩燃,随後又幾乎同時往前面抛了出去。
此時雙方的距離距離已經隻剩下不足二十步,抛擲的速度加上戰馬的速度加成,六十一個鐵疙瘩就準确無誤地擲進了一萬多幽州步騎的軍陣當中,然後就還沒等這些幽州叛軍反應過來的時候,驚天動地的巨響再次響起,再次的火光沖天,再次的碎肢殘軀亂飛,這一萬多剛剛鼓起戰意的幽州步騎瞬間就又懵了!
搞什麼,合着不但城牆上的八牛弩射出的弩槍會爆炸,這些黑色的鐵疙瘩也會爆炸,而且威力好像還更大?
剛剛跑起來的五千幽州騎兵再次一陣大亂,這次的五十一騎天策士兵抛出的霹靂彈,可以算得上是天策府的最高武器了,裡面是配方嚴格到了極,工藝精益求精的顆粒化黑~火~藥。
外面的鐵皮也都是類似後世的手雷,爆炸之後可以分裂成一個個的彈片。
爆炸的沖擊波和飛速運動的彈片在這些幽州騎兵陣列中造成了巨大的殺傷,一萬多人的攻勢再次為之一滞,特别是莫秋鳳這四十一騎正前方,四十一顆霹靂彈一起扔出去,二十步到四十步範圍全覆蓋。
一輪爆炸過後他們的前方頓時就開辟出一塊相對空曠的區域——一方面是爆炸炸出來的,另一方面戰馬也自發地躲避火光,往爆炸更遠的方向跑。
莫秋鳳等四十一騎速度絲毫不減,沖入這片空曠的區域的同時,莫秋鳳再次大聲喊道:“萬勝!
”
另四十一顆霹靂彈也一下抛了出去,依然是二十步到四十步距離全覆蓋,再次開辟出一片相對空曠的區域,四十一人就以這樣一個方式,在四千多人的幽州騎兵群中開辟出一條皿路。
直擊史思明土丘上的中軍。
此次被派到饒陽城的六十一名天策騎兵,自然都是天策騎兵中精銳中的精銳,這種同時投擲霹靂彈覆蓋一定區域的訓練,他們在北邙山藥師苑的秘密訓練基地裡,早就實彈演練過無數次了。
不能扔太遠,否則效果不集中,也不能扔太近,太近了會炸着自己;與此同時胯下戰馬還要馬不停蹄。
間不容發的時間内,火。
數秒,發令,投擲,所有的人都必須做到絲毫不差,才能達到這樣驚豔的效果,果然第一次實戰應用中。
就将這些幽州騎兵給打蒙了!
蒙掉的不止有這一萬出頭的幽州步騎,在土丘坐鎮中軍的史思明同樣看蒙了,恍惚之間,他突然有了一種莫名的預感,這些天策軍如此拼命。
打得還這麼用章法,再不盡快将他們消滅,再讓他們繼續打擊士氣下去,隻怕真要讓他們将這群百姓接應進城了!
史思明從馬鞍旁邊的弓袋裡扯出他的五石寶雕弓,準備彎弓搭箭的同時,扯開嗓門用盡最大的力氣大吼道:“一定要将這六十一騎斬盡殺絕!
”
呼喊聲中,史思明已經一下将手中的寶雕弓拉成了一輪滿月,鋒利的箭頭在陽光的照射下冒着冷冷的寒光,對準的正在在前沖鋒的莫秋風。
而此刻的莫秋風以及身後緊緊跟随的四十名天策騎士,這個時候也已經全部沖入四千多幽州輕騎的陣列當中,他們的身後,剛剛用霹靂劈開的一條皿路通道立即實現了合攏,此刻這四十一騎已經完全處于幽州騎兵四面八方的包圍當中。
四千多騎軍,竟然一下被四十一騎殺透上十層重圍,一下突入到騎陣的中心,這些剛剛回過神來幽州騎兵全部都不顧一切地朝四十一騎湧了過來,各種長短兵器紛紛朝他們遞了過來。
而處在這漩渦中心的四十一騎,這個時候再次從腰甲上摘下了兩個霹靂彈,這次卻是在鞍鞯上的火種上同時将兩個霹靂彈一起燃。
跑在最前面的莫秋風環視了一眼四周,特别是兩側越來越逼近的幽州輕騎,這些獸兵這時候也完全激發出了兇性,兩眼通紅,表情猙獰,四周刀槍林立,自己這一次,恐怕要死在這裡了。
今年三十二歲的莫秋風,在天策府算是最老的兵了,八歲進入天策府學藝,十六歲第一次上戰場,在吐蕃新城他殺死了第一名敵人,十七歲阿爹戰死,他接過父親的長槍和盔甲,正式成為一名天策府戰士。
後面的日子裡,他跟随王忠嗣南征北戰,打過突厥,打過契丹和奚,打得最多的還是吐蕃,死在他槍下和箭下的敵人,沒有八百,也有五百;而他的身邊,也不斷會有袍澤戰死,然後便有他們的兒子接班。
作為大唐最後的府兵,同時也是大唐最堅定的守護者和保衛者,天策府中的一員,莫秋風見過太多的死亡,經曆過太多的戰陣,對于生死沖殺,以命相搏的這一刻,他從來都覺得這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尋常。
可真到了這種必死的絕境,莫秋風的心中卻突然不能平靜,腦海中浮現出的是妻子的笑容。
那還是在十二年前,他随王忠嗣北出雁門征讨契丹和奚,在執行偵查任務的過程中救下一名家人全被契丹人殺死的孤女,從此那名孤女便跟在自己身邊。
當時她還是個十歲的女孩,卻非要嫁給自己,而自己不知道為什麼,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凄楚可憐的個子,心腸一下就軟了下來,同意了。
後來那女孩跟了自己的姓,叫做莫輕語,五年之後便嫁給了自己,那年自己二十五歲,她十五歲。
到現在,妻子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可在莫秋風的印象裡,卻依然是那個個子的,眼睛大大的,跟在自己後面可憐兮兮的,然後自己停下來牽她的手就立刻欣喜地笑起來的當年模樣。
真想還能夠活着,還能回去,還能拉着妻子的手,還能看到妻子清澈純淨的笑容。
下一刻,莫秋風喊出了“萬勝”的口令,緊随着口令的是四十一顆飛出的霹靂彈。
他們的兩面,幽州輕騎如潮水般湧了過來——(未完待續。
)
ps:感謝天地玄黃宇宙洪荒辰宿列張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