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軍肅然,靜靜地看着躬身接旨的蕭去病,蕭去病一動不動,既不接旨,也不謝恩,一臉沉默。
很多安西軍士已經為他着急起來,到底是太年輕,兜不住,猝逢大喜之下,竟然高興傻了,連接旨謝恩都忘記了。
高仙芝也在替蕭去病高興,輔臣此次歸京,定然得到皇帝寵幸重用無疑了。
雖然他是唯一知道内情的人,按蕭去病自己所說,他此次下山,為的就是幫助自己打赢河中之戰。
不過,他認為蕭去病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了。
知道了大食的内情,河中形勢的詳細情報,又有了五雷天心正法這個秘密武器,這河中之戰,自己再無可能會敗!
此時此刻,蕭去病想的也是同樣的事,這次高仙芝出征河中,一定能赢嗎?
他的帶兵和揮能力,自己是毫不懷疑。
但是還有葛邏祿和蛇牙這兩個大的變數,鬼知道到時候會生出什麼變故。
蕭去病心中苦笑,當初虛言要獻寶皇帝,隻是為了取信高仙芝,讓他能聽自己把話說完,誰想得到李隆基竟會此心急?
就算是對我好奇,難道就不能等幾個月,等我從河中戰場回來再說?
與第一天見到高仙芝的時候不同,那時候的蕭去病隻想安身立命,抱一條粗大腿,好在大唐混下去。
然而現在的蕭去病已經不滿足于這個了,如果還想抱大腿,誰有李隆基的大腿粗?
可是現在心心念念想着的卻隻有:親身參與到重大曆史事件中去,在自己手中,親手将曆史走向改變。
這河中之戰,這次絕不能敗!
現在跟着傳旨人回去,無非是做個幸進之人,讨好皇帝,然後獲得大量賞賜,住大宅子,娶幾個老婆,榮華富貴。
可是這樣一個身份,想要有所作為,卻是難上加難。
而四年之後,就是安史之亂。
而現在,卻有一個實實在在的機會擺在自己面前,參與河中之戰。
有自己這個先知先覺的後世之人給高仙芝做參謀,安西軍的勝算總是要更高一些。
而且自己現在已經跟葛邏祿人打得火熱了,自己親自盯着他們,也能更放心一些。
多保存一些安西将士,到時候安祿山造反,也就多一分平亂的力量。
還有另一方面的意思,大亂将至,隻能靠武力平定。
統領大軍,征戰四方,平定天下,正是蕭去病最大的理想。
這次跟随高仙芝征戰河中,未嘗沒有向高仙芝學習怎麼帶兵打仗的想法;同時還可以建立功勳,作為日後崛起的政治資本。
如果現在轉身離去,不管此戰勝負如何,蕭去病都會有遺憾。
勝了,蕭去病失去一次學習觀摩的好機會,失去一次建立功勳的好機會;敗了,蕭去病會一直這樣想,如果當初我不走,說不定就不會敗,這會成為蕭去病一輩子的心魔,一輩子糾纏自己。
蕭去病許久沒有回應,圍觀的衆人都焦急萬分,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
傳旨的宦官也急了,面色變得相當難看,有些不耐煩道:“蕭侯,接旨啊。
”
這死太監的聲音又尖又細,語調陰冷,聽的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蕭去病一下被驚醒,擡頭就看到宣旨太監那張陰陽怪氣,滿臉不豫的臉色,像誰欠了他幾萬貫錢沒還一樣。
蕭去病的火氣一下也爆發出來了,你不高興,我還不高興呢。
他一下做了決定,索性站直身子,豁出去了:“這旨我不接。
”
傳旨太監目瞪口呆愣在那裡,他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聲音顫抖道“什麼,你敢抗旨?
”
蕭去病腦子裡各種念頭轉得飛快,關鍵時刻,靈台一陣空明。
他想起在漢唐也有很多不接聖旨的例子,最後也都沒事。
唐朝不同于明清,皇權不是很大,皇帝和大臣的關系,很多時候也相對平等,像是朋友。
比如魏征就多次當面給唐太宗提意見,唐太宗也隻能笑呵呵耐心聽他說完,為此還憋死了一隻獵鷹。
再比如宋璟,張九齡就多次頂撞,駁回唐玄宗的意見。
這個時候接聖旨也是不用下跪的,平常朝會的時候大臣和皇帝也是一樣,大家都坐着。
貌似就在唐朝,就有很多次皇帝下旨相召一些大儒和道士,他們卻死活不去的例子,最後皇帝也沒拿他們怎麼樣。
好在唐朝的皇帝還比較講理,不是很專權。
如果換做是野蠻專橫的“我大清”,蕭去病就是有千般不願,也不敢違逆半點。
就賭這一次了,蕭去病大聲道:“天使借一步說話。
”
高仙芝的中軍大帳,蕭去病一躬到底,做了個大揖:“蕭去病奉師命下山,師父命我先到安西相助高中丞;再至長安,輔弼陛下,因此下山之前給我取字輔臣。
此次高仙芝出征河中,實在是關系到大唐今後百年國運,請恕我現在不能奉召,待河中事了,我自然會跟天使回長安參見陛下。
”
宣旨的宦官不是别人,正是大家的老熟人,原來安西軍的監軍中使邊令誠。
進入大帳之後,王承恩就給蕭去病做了介紹。
邊令誠死死盯着蕭去病,一雙眸子滿是怨恨,威脅道:“咱家隻管按聖旨行事,卻管不了那麼許多!
”
蕭去病道:“我可以寫一份奏疏讓天使帶給陛下,詳細說明原委,陛下寬厚,想來不會責怪。
還請天使成全。
”
邊令誠冷冷道:“不行,陛下着急見你,你必須現在就跟我回去。
”
蕭去病笑了,他走開兩步,打了兩下太極拳架子。
身體的骨骼肌肉發出一陣陣轟隆隆的雷音,好似有滾雷在身旁炸響。
通過這十多天每天堅持不懈的練習,蕭去病的拳術已經練到筋骨齊鳴,雷音随手的境界。
他正色道:“天使莫要相逼,否則我若要跑,你們誰能攔得住我?
”
邊令誠一下被驚得呆若木雞,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王承恩趕緊過去相勸邊令誠;高仙芝,段秀實則一臉尴尬,恨不得别人能把他們當做一團空氣。
不得不說,蕭去病的這一手确實把邊令誠唬得不輕。
一下反應過來,看到對方是仙家弟子沒錯了,皇帝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着急要見他。
既然是這樣,他要跑自己還真拿他沒辦法。
如果他真的跑了,皇帝不知道該怎樣責怪自己,看來隻能照他的說的那樣做了。
隻是這樣一來,難免會被皇帝認為自己沒用。
辛辛苦苦,日夜兼程跑這麼一趟,不但一點功勞不會有,反而會受到皇帝的責罰和冷落。
突然之間,邊令誠就把蕭去病恨得牙根癢癢的。
蕭去病也知道,自己這樣做,倒不會得罪皇帝李隆基。
最多當時郁悶一下,隻要到時候自己能幫助高仙芝在河中立下大功,李隆基高興還來不及呢。
但肯定是把邊令誠得罪死了。
想到邊令誠在另一個時空的所作所為,蕭去病就覺得頭大。
還沒到長安,就給自己樹下一個大敵。
算了,到時候小心應對就是了。
好半天,邊令誠終于咬牙切齒,悻悻地同意了蕭去病的折中辦法。
拿了蕭去病寫的奏疏,對高仙芝,王承恩挽留他留宿一夜的話聽都不聽。
轉身就帶着幾名萬騎騎兵,在人們詫異的目光中,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安西軍大營,前往不遠處的驿站。
經曆了這個插曲之後,一路上都沒什麼事情發生,大軍每天行軍一百多裡,距離安西四鎮最西端的疏勒鎮也越來越近。
然而高仙芝,段秀實的臉色卻一天差似一天,原因無他,他們早先在龜茲就派出去的斥候,一個都沒有回返。
這太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