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去病再次來到大殿的中央,擡頭迎着李隆基的目光,在含元殿兩千多人驚異忐忑的目光中,一字一句道:“臣願隻身前往!
”
此言一出,李隆基的臉色陰沉的已經快要滴出水來。
含元殿的衆人已經不再驚異,很多人已經用看死人一樣的眼神,憐憫地看着蕭去病,李獻忠則是緊張得發抖。
高仙芝覺得怒氣滿兇快要憋不住了,安祿山要派蛇牙暗殺他,他已經是跟安祿山勢不兩立。
蕭去病是他的義弟,兩次救他性命,他現在的富貴也一多半多虧了蕭去病.
按說他這個時候應該站出來幫他一把,可一來高仙芝忠君觀念極重,二來他不知道自己站出來是否會更加壞事,于是他隻能眼睜睜看着,當真是要把肺氣炸。
這皇帝昏庸至極,如此偏幫安祿山這個雜種胡,可笑自己之前還想憑借西域三十六國的證詞扳倒他。
李倓這個時候雙目已經赤紅,皇帝阿爺這是怎麼了?
難道一定要害死師父的一百五十名親衛和自己的一千飛龍禁軍嗎?
師父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安祿山這狗賊想害他,皇帝你要征伐契丹和奚,師父可有單槍匹馬前往相助,憑借師父的本事一樣能夠打赢。
既然如此,皇帝阿爺為什麼還一定要堅持師父奉诏帶一千一百五十人前往呢?
皇帝阿爺如此對待一個對大唐忠心耿耿且立有大功的人,又豈是為君之道!
師父有哪一點對不住你皇帝阿爺!
那一邊,李隆基的臉色已經難看得快要壓抑不住怒火,眼神變得兇戾無比,太陽穴突突直跳。
蕭去病這已經是第三次當面拒絕自己了,真當朕不敢殺你不成,李隆基此刻已經動了殺心。
其實大唐并不像後世的清朝,君權并沒有那麼強,事實上一直到宋朝,甚至是明朝。
都不是皇帝說了算的。
皇帝的意見不對,大臣是可以不執行,并且可以當面跟皇帝吵架,據理力争。
把皇帝頂得沒話說。
唐朝更加是這樣,比如唐太宗時期,李世民就經常被千古人鏡氣得吃不下飯;高宗時期,李治的意見也總是争不過臣子,凡事都得按大臣的意見來;就是在開元時期。
李隆基的意見也經常被宋璟,張九齡等人駁回。
以兩人為代表的宰相和大臣們,就經常将李隆基頂得沒話說,最後都是乖乖按這些大臣說的做,李隆基還要向對方道歉,誇獎對方做得對。
因為這些大臣說得有道理,因為那時候的李隆基知道這些大臣維護的是國家的律法,是為了大唐好。
所以那個時候君明臣賢,大家一起努力,開創了開元盛世。
但自從天寶以後。
李隆基将朝政交給李林甫,自己耽于享樂,醉生夢死之後,他便再也容不下一點反對意見了。
就連最信任最親近的高力士一次十分分委婉地提醒将朝政完全交給李林甫可能帶來某些害處,李隆基也十分不悅,吓得高力士連忙下跪請罪。
這個時候的李隆基與開元年間的他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變得昏聩無比,而且寵信安祿山也已經到了病态的地步!
“可惡!
”極怒之下的李隆基,一臉兇戾道:“是不是朕太過寵信你了?
不到二十一歲,就封你為開國公。
輔國大将軍,實封三百戶。
朕對你這樣的恩寵,就換來你屢次三番地違抗朕,忤逆朕嗎?
你真當自己頂着一個仙家弟子的身份。
朕就不敢殺你嗎?
嗯?
”
蕭去病已經出離了憤怒,心中隻是冷笑。
你還敢說你寵信我?
你封我爵位食邑,那是我拼了命賺來的!
我為大唐立下的功勞,為你帶來的好處,換取現在的爵位富貴,那是應當應分的。
若不是我。
怛邏斯城下,安西軍就是一個慘敗的下場,大唐也将徹底失去河中之地,在安史之亂後,還将逐漸失去整個西域。
平時安西萬裡疆,今日邊防在鳳翔,孤懸在外堅持幾十年的安西陷落之後,鳳翔以西盡數淪為吐蕃之土,數百萬漢兒被吐蕃殘殺,剩下者為奴為婢,被迫改穿胡服、說蕃語、赭面紋身,在吐蕃蠻子的壓迫下,過着豬狗不如的生活。
穿越九個多月以來,蕭去病看到了唐軍的熱皿進取,昂揚向上,看到了大唐的強盛,唐人的自信驕傲,看了大唐和唐人骨子裡的那種飛揚激烈。
蕭去病心心念念的就是不忍心,不甘心眼睜睜地看着這個中國古代社會的頂峰,這個盛唐的文明陷入未來的皿海。
心中滿是不平,這大好的河山,這輝煌的盛世就葬送在你們這一對昏君和奸險佞臣上。
一個醉生夢死,寵信奸臣到了喪失理智的地步,一個隻會裝傻充愣,獻媚谄谀,卻偏偏混得風生水起。
自己做的這一切,是心中意難平居多?
還是自己的理想,想挽救這危局,成為拯救天下,萬世傳頌的大英雄居多?
還是心中熱愛這片盛唐氣象,熱愛大唐的飛揚激烈居多?
或者是别的什麼原因居多?
蕭去病自己也分不清楚了,但不管怎麼說,老子對得起這大唐,更對得起你李隆基。
大食為禍和河中,威脅安西,我一舉平定河中,給你帶來的功績足可彪炳史冊,蔥嶺三十六國聯袂來朝,是我為你帶來無上的榮耀。
吐蕃為禍大唐數十年,大唐多次為此損兵折将,卻拿吐蕃毫無辦法,我一出手,就幫你除掉了吐蕃贊普,把吐蕃搞得一團亂,還制定了最好的圍困分化吐蕃的策略,不出五年,吐蕃必定不攻自破,我為唐朝,為你解決最大的麻煩。
了卻君王天下事,老子不但沒有赢得生前身後名,還因為這份太過完美的計劃被你提防猜忌。
我還為你帶來價值六千萬缗的戰利品,供你想用揮霍,除了這些,每年還有十萬斤白花花的銀錠給送來,就連你的身體,也因為我的調養,年輕了差不多有十歲。
平日裡有什麼好東西,第一個想到的也是給你送來,四海商社你沒出一份錢,沒出一分力,卻平白拿去一半的純利潤……
我做得這些,就為了換取你一點支持,好讓我能夠為即将到來的大亂多做一些準備,為的也是你的江山。
我有哪一點對不你了?
我幾乎把自己變成一個谄媚之臣,巴結你,讨好你。
這麼多天,忙前忙後,千裡征戰,頂風冒雪。
可結果呢?
結果我得到了什麼?
是猜忌,是打壓,是有功不賞,是無過而罰,你竟然還敢說你太過寵信我,還想殺老子!
老子對你本來就不存在高仙芝那樣的忠君思想,今天你就來試試,你敢開口說要殺老子,老子就敢給你來一場宮廷政變!
“陛下自然可以殺臣,但請問陛下想以何種罪名殺臣?
臣并非不願奉诏征讨兩番,隻是不願眼睜睜看着一百五十親衛和陛下的一千飛龍禁軍去東北送死。
臣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陛下明知道那安祿山想害臣和這些親衛和飛龍禁軍,卻仍然堅持如此。
飛龍禁軍可是陛下你自己的親軍啊,你何至于一定要殺死他們?
既如此,陛下一定要堅持,何不幹脆在這裡殺死他們好了。
”
大殿之外,正有數百飛龍禁軍執勤站崗,殿中衆人的話,他們都聽得清清楚楚。
之前這些飛龍禁軍就對李隆基削去蕭去病兵權心中大為不平,這個時候更是滿腔激憤。
出于對蕭去病的絕對崇拜,又見李隆基如此是非不分,昏聩無比,正是氣憤難耐的時候,隻怕蕭去病大喊一聲叫他們殺皇帝他們都敢幹!
聽到蕭去病的話,李隆基下意識地擡頭望了一眼含元殿門口,就見正好上百飛龍禁軍也忍不住扭頭望向大殿,眼神裡滿是憤懑。
李隆基悚然一驚,他猛地想起蕭去病在兩萬嚴陣以待的大食軍陣面前都能殺出重圍,現在殿外站崗的衛士又是飛龍禁軍,蕭去病這又是因為不肯讓飛龍禁軍去送死而違逆朕。
真要殺蕭去病,假如蕭去病反抗這麼多人未必拿得住他,就算蕭去病不反抗,這些飛龍禁軍也可能不肯執行,說不定現在已經對自己心懷怨恨了!
自己真是氣糊塗了,本來隻是想試探一下蕭去病的,為什麼最後會變成這樣?
思緒一轉,李隆基的氣也消了許多,正不知該如何收場的時候,那邊蕭去病卻做出了更加出人意料的舉動。
在所有人詫異目光中,處于衆人目光焦點的蕭去病,在前面的話說完之後,幾乎是毫不遲疑地,一把摘下了頭上的官帽,緊接着解下腰間的金魚袋,飛快地脫下身上的紫袍。
大家這才看到,在這數九寒冬,蕭去病紫袍裡面竟然隻穿了一件薄薄的絲質中衣,完美的身材和瑩白的皮膚一覽無遺。
就聽蕭去病一臉失望道:“臣本山中修道之人,奉師命下山輔助陛下,陛下封臣開國公,輔國大将軍,臣由是感激。
然既然陛下現在已經容不下臣,臣便将陛下賜給的一切全都還給陛下。
陛下現在要殺臣,臣引頸受戮。
若陛下現在不殺臣,臣這便回家待罪,三日之後,臣當再歸深山。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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