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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鋒的号角響起,在寬達五六裡的戰場正面,兩萬三千幽州騎兵發動了沖鋒。
騎兵滿萬,鋪天蓋地,騎兵與步兵不同,一名騎兵占據的空間足夠放三到五名步兵,此時兩萬多騎兵,更加顯得連天接地,無窮無盡也似。
而重點還在于威勢,在冷兵器時代,騎兵就相當于後世的陸戰的坦克,兩萬三千騎兵沖陣,動靜可謂驚天動地。
九萬二千隻馬蹄雨點般敲打着大地,即使相隔三裡之遠,大地也跟着劇烈顫抖,悶雷也似的蹄聲彷佛敲在每個人的心上,讓人的心髒不由自主地跟着蹄聲的節奏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彷佛随時都要從兇腔裡跳出來也似。
寬闊的戰場上,三萬五千天策戰兵農兵感受到了那種萬馬奔騰的威勢,看着他們如黑色的潮水般漫過黃綠色的原野,勢不可擋地想自己這邊湧過來,頓時一個個都吓得臉色發白,有個别膽小的甚至一下心髒驟停或口吐膽汁,直接暈倒過去。
已經騎上戰馬的列隊準備出擊的蕭去病和李倓看到這幅情景,心也一下提了起來。
對于從不知道恐懼,敵人越多反而越興奮,甚至一個人就敢和上萬騎兵對沖的兩人來說,這個自然算不得什麼。
可對于這三萬五千多三個月前還是工人農夫的,從不知兵戈是何物的天策戰兵和農兵來說說,這個場面無疑是震徹心扉的恐懼,蕭去病和李倓實在很擔心他們會在這群騎兵被攔住之前,提前奔潰掉。
他們奔潰不要緊,到時候他們四處亂跑,大喊大叫,沖擊天策老兵的八牛弩和投石機陣地,那就真是弄巧成拙,拔苗助長了。
這一刻蕭去病突然有了一種自己是不是賭得太大了的懷疑,然而在下一刻,他便狠下來了心。
決心繼續賭下去。
蕭去病和李倓兩人眼神一個對視,李倓立刻心領神會,他在馬上運起最大的力氣大聲吼了出來,内力貫穿其中一下穿透了整個天策軍陣地。
将萬馬奔騰有如地震的聲音也壓了下去:
“天策軍的将士們,相信本王,這些幽州兵沖不過來!
你們不用害怕,且看本王親自帶隊沖陣,所向無前!
”
說話的功夫。
十幾名天策老兵已經搬開了作為通道,沒有用長釘固定在地上的幾道拒馬槍,李倓一馬當先,帶着蕭去病和後面的一千五百天策騎兵,已經沖了出去,像一支尖銳的長矛,撲向鋪天蓋地,仿佛一張巨大的灰白色地毯的兩萬三千幽州騎兵。
幽州兵的騎兵群已經開始加速,馬蹄聲更加密集,大地更加劇烈顫抖。
三萬五千天策戰兵和農兵此刻手心裡,身上已經全是汗珠;但此刻看到李倓帶着一千五百天策軍義無反顧地沖向比他們多的多幽州騎兵群,這些天策新兵又突然忘記了害怕了。
建甯王,皇帝陛下的親孫子,蘭陵王唯一的親傳弟子,這麼高的身份和地位,他的性命不比在場所有人都高貴?
他都不怕死,他都敢帶着天策騎兵正面迎上去,我們又怕什麼呢?
我們的命比他的命高貴?
再說了,在場的哪個人沒有受過建甯王的恩惠。
建甯王主管都畿道的民政工作,每逢過節過年,建甯王都會到下面來慰問,給各家各戶送東西。
油糧米面;重陽節的時候,還會出錢請都畿道全境的老人赴宴吃重陽宴,走的時候還有禮物送;這次所有的工人漲工錢,也是建甯王安排主導的。
建甯王對大家夥這麼好,就算是為了報答建甯王也不能亂啊,更何況。
建甯王還說,幽州兵一定沖不過來的,建甯王自然不會騙我們!
于是,縱然是心髒依舊劇烈跳動像要飛出來一樣;縱然依然渾身打顫發熱,汗流不止;縱然全身的多巴胺瘋狂分泌,瞳孔已經放到最大;縱然腿有點發軟,手不停抖,口中發幹,但是這三萬五千天策戰兵和農兵卻不再大喊大叫,更沒有一人離開隊列轉身逃跑。
另一邊,李倓和蕭去病已經帶着人通過了壕溝東端那條狹長的通道,将馬速提到最快,方向東北,想要穿過幽州騎兵的東面邊緣,繞到他們的背後或者直接進攻幽州軍後面的本陣。
土台上的安祿山、嚴莊和田乾真也心情緊張到了極點,這就是一錘子買賣,成與不成就看這一次了。
安祿山緊張得拿望遠鏡的手都有些發抖,他放下望遠鏡交給旁邊的田乾真,大聲喊道:“這些天策戰兵和農兵怎麼還不崩潰?
”
安祿山打仗雖然廢柴,但也知道步兵面對騎兵沖鋒要承受多大的心理壓力,這就是為什麼從理論上來說,步兵列陣而戰,長槍兵和弓弩兵配合,無論哪種地形正面交戰都完勝騎兵,但事實上大多數情況都是步兵完敗的原因。
理論上講,步弓比騎弓射得遠、射得準、射的快,而且還可以用弩,長槍列陣,騎兵沖鋒的時候一名騎兵必須同時面對兩三杆長槍,而且戰馬也懼怕鋒利的槍尖,如果不蒙住它們的雙眼,沖到最後十步左右的時候一定會轉彎或者停步,所以從道理上講一支騎兵隊伍如果正面強攻一支嚴陣以待的步兵隊伍,一定是完敗的結局。
可是事實卻往往相反,騎兵大多數時候都會占據絕對優勢,并且最終将步兵擊敗。
機動上的優勢就不說了,想打就打,想圍就殺,想襲擾就襲擾,可以不停消耗步兵的士氣;而到了最後一錘子買賣,沖鋒決定勝負的時候,也往往是騎兵取勝,原因就是騎兵沖鋒時萬馬奔騰,源源不斷,給人一種勢不可擋的威勢。
如果前面沒有寨牆,壕溝,鹿砦,戰車等防禦設施,就這麼正面相對,看到騎兵一往無前地沖向自己,九成以上的步兵都會在騎兵沖到五六十步的時候一下奔潰,然後陣型大亂,被騎馬追上踩死撞死。
當然安西軍陌刀兵除外,這支軍隊的心理素質太強了。
天策老兵也除外。
鬼知道蕭去病怎麼練出來的,但安祿山他們可不認為這些才訓練三個月的新兵有這樣的心裡素質。
安祿山身邊田乾真和同樣是這樣的認為,他唯一擔心的就是天策軍會有什麼秘密武器,此刻此刻他的心也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嚴莊也同樣緊張。
作為掌握更多信息的卧底,他心裡自然覺得天策兵一定會赢,但又想不通天策軍會怎麼赢,同時又擔心萬一幽州軍這邊打敗,自己千萬不要死于亂軍。
那可就太冤了了。
“主君快看,建甯王率僅有的一千五百騎兵出擊了!
”田乾真大聲叫了起來。
安祿山連忙接過望遠鏡,順着田乾真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一支一千多人的騎兵隊伍,正源源不斷飛速通過壕溝上的一條通道,在他們的後面有幾十名天策兵推着兩輛塞門刀車跟在後面,開始用長釘在将刀車固定在地上。
嚴莊大聲道:“難道李倓想用這一千五百騎兵正面擊潰我們兩萬三千騎兵?
”
田乾真微微搖頭:“我看他們是想迂回到這些騎兵的後面,或者想沖擊我們本陣,直取東平王!
”
安祿山連忙大聲命令留守一萬步兵和六千騎兵做好迎戰準備,嚴陣以待。
這時李倓率領的一千五百天策騎兵已經在沖鋒的幽州軍的左翼與之正面碰上了。
建甯王一馬當前,突入幽州騎兵陣型當中,左突右殺如入無人之境。
安祿山低聲道:“李倓小兒這是拿自己的小命在拼啊,他真當自己是蕭去病啊!
”
他看了一眼在土台下面列陣待命的田承嗣,道:“承嗣,當初蕭去病殺你兒子,今天你殺他徒弟也算是報仇了,你帶四千騎兵從東邊繞到他後面去,若他攻擊本王的本陣,你就從後面對他夾擊。
若他要跑,你就攔住他!
”
田承嗣領命而去,這時候嚴莊和田乾真同時大叫起來:“主君,我們的騎兵進入射程了。
”
安祿山連忙舉起望遠鏡繼續觀戰。
沖鋒的兩萬三千騎兵除去左翼邊緣的被一千五百天策騎兵勢如破竹一掃而空,剩下的兩萬多騎兵前鋒已經沖入八牛弩和投石車射程之内了。
一支支兒臂粗的弩槍在騎隊中間犁出一條條皿道,很多騎士直接被八牛弩命中,連人帶馬被釘在地上,死狀極其吓人。
無數黑色的壇子從天降,有的直接砸在幽州騎兵身上。
連人帶馬全都砸趴下,更多的卻是砸在地上摔得粉碎,裡面的夜裡濺得到處都是,想必這就是張獻誠密信裡說的那種火油了。
據說這種猛火油能在水面上燃燒,燒在身上就沒辦法撲滅,倒是一種極好的武器,可惜現在采用已經太晚了。
從這個距離,一直到到天策軍列陣而站的地方,隻有大約五百步(750米),這些幽州騎兵馬速已經提到最快,五百步的距離隻需要大約十七八息(54秒)的時間,投石車最多還能發射兩輪,八牛弩還能夠發射三輪;而等進入黃色羽箭天策弩的範圍,則最多能夠發射兩輪,後面用普通弩箭的農兵,則隻能發射一輪,但安祿山認為他們絕對沒有這個心理素質射出這些弩箭。
果然,就在安祿山的屏息注視下,兩萬多幽州騎兵猶如灰白色的海潮漫過黃綠色的原野,第二輪的八牛弩槍和裝有猛火油的陶罐次第發射,八牛弩槍全部采用平射,幾乎沒有一槍射空,很多甚至都一槍串兩,直接将人帶了飛起來;而裝有猛火油的陶罐依然發射在五百步的地方,此刻跑在這個區域的已經是幽州騎兵群的後隊了,這些陶罐砸下來,不時有騎士猝不及防被砸得腦袋開花,連人帶馬砸趴下。
凡是被命中的,無一不是必死無疑且死狀慘烈,然而這點戰損對兩萬多人的龐大基數實在算不了了什麼,見到旁邊的戰友被被射死或者砸死,反倒刺激得周圍幽州騎士的尖聲怪叫,震耳欲聾的聲音透過馬蹄敲地聲即使在後面觀戰安祿山也聽得清清楚楚。
而那些所謂的天策戰兵和農兵卻好像傻了一般,騎兵前鋒已經到達天策弩的射程之内了,他們竟然沒有發射一箭,就這麼傻傻站着,眼睜睜看着兩萬多騎兵越沖越近。
眼看幽州騎兵前鋒已經沖鋒到距離不到一百步了,安祿山忍不住松了口氣道:“突破了,這些天策戰兵農兵已經完全被吓傻了!
”
田乾真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聲音顫抖道:“倒讓人刮目相看呢,這些天策戰兵農兵竟然沒有像昨日那樣大喊大叫驚慌失措。
”
嚴莊道:“肯定是被吓得魂飛升天,忘記叫也忘記跑了,但是不要緊,隻要我們的騎兵再逼近五十步,雙方之間能互相看見面目,他們就定會瞬間崩潰!
”
田乾真點頭松了一口氣,然後望向東南方向,道:“主君,建甯王單人匹馬已經沖到了田承嗣的四千騎兵當中了,簡直勢如破竹,要不了多久,他後面的一千五百騎就會和我們的騎兵接戰。
”
安祿山看了一眼東南方向的戰場,果然建甯王李倓單人匹馬,如虎入羊群般沖進了田承嗣四千騎兵的當中,馬前無一回合之敵,他皺了皺眉,心裡罵道,怎麼練蕭去病的徒弟也這麼厲害?
不過他也沒時間關注這件事,自己身邊有一萬步兵列陣以待,兩千騎兵可以作為機動,倒也不怕他,安祿山微微一笑:“那又如何?
他的步兵本陣馬上就要被突破了。
”
嚴莊叫道:“主君你看,前鋒到壕溝了。
”
兩人連忙将注意力轉回主戰場,兩萬出頭的騎兵這個時候已經沖到壕溝附近了,跑在最前面的幽州騎兵隔兩三步遠的時候,就将提着的土包丢到了壕溝裡,随後一個跳躍就十分輕松地跳過了過去,然後……這些戰馬,連同馬上的幽州騎士,就一下毫無預兆地摔了下去,直接被放倒。
安祿山和田乾真的眼珠都要突出來了!
那一邊,眼看着前面的騎兵突然毫無征兆就被放倒,後面的騎士紛紛提起缰繩想減速避讓,然而戰馬的速度已經提到最快,又豈是想減速就減速的?
巨大的慣性和沖量依然帶着這些騎兵跳了過去,然後一頭撞進天策軍設置的落網裡,同樣被瞬間放倒,很多戰馬被割的全身鮮皿淋漓,不停地長嘶悲鳴,馬上的騎士被壓在戰馬下面,躺在地上掙紮。
而在他們的後面,更多源源不斷的幽州騎士一頭撞了過來,有些騎術好,反應快的騎手發現了不對,在壕溝前面就勒住了戰馬,但是卻被身後幽州騎手撞翻在地,在這這條壕溝附近,上萬騎兵就一下猬集成了一個大疙瘩。
個别已經撞進落網當中,身上被刺得全身是洞的幽州騎兵,驚魂甫定後仔細觀察這才發現自己撞上了什麼,在長草掩映下,是一根根三角形狀的鐵樁子,應該是用長釘緊緊地固定地面上。
鐵樁子和鐵樁子之間,拉着的是一層層的粗鐵絲,鐵絲上面還布滿了鋒利的一寸多長的尖刺,自己就是從馬上飛了出去,然後一頭撞進這些鐵絲網,身上,腿上,胳膊上,手上就被這些尖刺刺出一個個的皿窟窿!
這名幽州騎兵放眼望去,像這樣的鐵絲,在這些鐵樁子中間竟然上下拉出五層,往橫向鋪出去,又有差不十道斤兩丈寬。
而且最最惡毒,最最卑鄙無恥的還是,這些鐵樁子和鐵絲都被人塗成了灰灰綠綠黃黃的顔色,遠遠看去幾乎和周圍的長草融為一體,若非跑到近前仔細觀察,根本發現不了!
當然,如果他來自後世,就知道這樣東西,有一個專有名詞叫做鐵絲網。
PS:還有一章。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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