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天音将空氣中逃竄的最後一縷寒毒斬斷,已經無力收起那把劍,劍被她丢在了地上,她的身形一晃,似乎要暈倒,她努力穩住自己的身形,蒼白的臉上,唯有那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睛依然美麗吳雙。
她此時此刻好希望雲長歌能夠站在這裡,她要告訴他,你看,我也很厲害對不對?
這寒毒成形有了實體,也不能耐她如何。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北野望緩緩睜開眼睛。
墨色瞳孔,幽深晦暗,宛如一口無波的古井。
他的瞳底深處,已經看不到半點藍色。
那些絢爛卻足以緻命的冰藍色,被墨色吞并,吞沒,消失不見。
他用了一口氣,隻覺得渾身上下神清氣爽,四肢百穴暖流緩緩淌過,竟然是無比的舒适。
他擡起頭,閃亮的雙眸看向步天音,在注意到她蒼白無皿的臉色後輕輕皺起了眉頭,隻聽她虛弱的說道,“王,可不要忘了答應過我的事情,如果你覺得我的辛勞和付出值得,我便與你談一下……”
這話還未講完,她的身子便軟綿綿的倒了下去,北野望竟然也不顧自己身上一絲不挂,直接長腿一邁從木桶裡出來,抱起她就進了裡面的内殿,厲聲喊人去找醫官。
瑤光的腿好不容易有了知覺,她踉跄着向外跑去,木然喊道:“去,找醫官來……”
“該死的!
”
北野望低罵一聲,随手扯過一邊的袍子披在身上,步天音的身子沒有一絲的溫度,臉色白得吓人,她都已經這麼虛弱了,卻還念念不忘她與他的交易,他不得不懷疑,這個女人到底想要幹什麼?
她想做什麼,竟然連命豁出去了麼!
該死的是她暈倒之前還一心念着他們的交易。
女醫官匆匆趕來,北野望也不回避,就坐在床頭看她們切脈,片刻後,女醫官的面色一驚,眼底有些愕然。
北野望自然注意到她的變化,不悅道,“有什麼話你就說,說完了趕緊去開藥。
”
女醫官忽然提裙給他跪了下去,微微低頭,聲音有些顫抖:“恭喜王上!
”
“恭喜朕什麼?
”北野望問道。
女醫官恭恭敬敬道,“夫人已經有了一個月的喜脈。
”
“喜脈?
”
北野望眸色一沉,冷冷開口,吓得女醫官一個哆嗦,她顫抖道,“王上可以再去叫其他的醫官過來一并診斷……”
“滾出去。
”
北野望冷冷道。
女醫官不敢再做逗留,她似乎已經猜到了王為何會生氣。
――因為以前後宮的那些女人如果有了身孕,王都會讓她開一副藥打掉腹中的胎兒。
――可這次若是也這樣,那王為何要讓她離開,而不是開藥?
“此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否則朕會讓你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
“微臣明白。
”女醫官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來了這麼一句冷冰冰的話,吓得她連忙回身行了個禮,逃也似的爬出了水晶殿。
水晶殿内空蕩蕩的。
“瑤光。
”
良久後,北野望緩緩開口,瑤光的行動仍然有些不便,但還是很快從殿外進來,跪地行禮。
北野望道,“朕記得,沐榆國送來的美人會醫術是嗎?
”
瑤光愣了一下,不知道他為何突然提起這個,那個美人自從送進來便不會笑,聽說她以前在塔桑那個小國家的時候天天笑,笑起來比天上的月亮還要漂亮,可是背井離鄉來到這裡後便不再笑了,王一氣之下将她關到了王宮的馬廄邊上,讓她每日伺候那些馬,要不是他提起來,她幾乎都已經要把那個女人忘記了。
瑤光道,“資料上隻寫了略同醫術。
”
“把她帶過來。
”
“是。
”
不多時,瑤光便帶了一個年輕的女子進來,她身上穿着粗布荊裙,一張俏臉清湯挂面沒有任何修飾,頭上也同樣幹幹淨淨的沒有飾物,還沾了些草屑。
“民女麗澤參見王上。
”
她朝北野望行了禮,态度還有些不卑不亢,她明明已經進宮成了他的女人,卻自稱民女。
瑤光心道她算是活膩了,卻沒有想到北野望并沒有與她計較,反而讓她出去,讓她上前把脈。
瑤光出去後,麗澤便上前,北野望将帳内女子的手拿出來放到軟枕上,随後猶豫了一下,拿了張帕子蓋住了她的手腕。
麗澤明白,他這是在嫌棄她的身份地下,嫌棄她整日幹粗活手不幹淨。
她的臉色如常,上前跪地,仔細的把了脈,随後眼裡的表情和方才那位一模一樣。
她不用說,北野望也已經明白了。
他的臉一點點暗了下去,冷冷道,“行了,你下去吧,管好你的嘴,不要亂說話。
”
麗澤一言不發,畢恭畢敬的行禮,然後一身不卑的走了出去。
殿内再次變得空空如也。
時間,一點一滴無聲的流逝。
拱形的殿頂,提燈魚群或聚成小堆休息,死了一樣沒有任何的動靜,或恹恹的遊來遊去,偶爾甩動一下漂亮的尾翼。
水草,依然搖曳擺動。
她為他解毒,已經從早上到了晚上,從晚上到了早上,此時晨光熹微,粼粼的水波映在水晶地面上,無與倫比的絢麗。
他卻再無心情去看。
當他确定她已經有了身孕的一瞬間,他幾乎想掐死她。
那種沖動,簡直比寒毒發作時還要讓他撓心。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北野望才将昏迷的步天音抱回和玉殿。
兩日後,步天音緩緩醒來。
蓮花在床頭趴着睡着了,她坐起來的時候她便也迷迷糊糊的擡起頭,見她醒來一喜,忙招呼人去通知了王上。
步天音揉着頭問道,“我睡了多久?
”
“回夫人,兩天。
”蓮花的聲音有些喜悅,在為她醒來問開心,可是,她為什麼改口喊了她夫人?
她們以前,都是稱她姑娘或者“美人”的。
不僅如此,她的态度似乎都比以前更加恭敬了。
這到底是為什麼,她吃錯藥了麼。
“現在什麼時辰?
”步天音坐起來,蓮花給她拿了件外套披上,她看着外面的天色問道。
蓮花道:“回夫人,已經戌時了。
”
戌時……
“王在做什麼?
”
“回夫人,王交代過了,如果夫人醒來就派人去通知他,他在設宴款待朝内大臣們。
”
步天音點了點頭,這時肚子咕咕的叫了兩聲,蓮花善解人意的笑道:“夫人一定餓了吧,奴婢這就去傳膳。
”她說完便向外走去。
“等等,”步天音叫住她,問道,“怎麼改口喊我夫人了?
”
蓮花道:“奴婢們以前一直這麼喊夫人的呀。
”
步天音:“……”
你不要以為我失憶了好嗎。
“行了,你快去吧,我要餓死了。
”步天音揉了揉肚子。
蓮花下去後,步天音看着外面沉沉的天色,她決定要出去見一下韋歡。
打開和玉殿的門,步天音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不對,是她開門的方式不對。
她退回去,再次打開,場景依然如故。
和玉殿門口的走廊上,站滿了王宮的侍衛軍。
見她開門,也都面容一絲不苟的盯着自己的面前。
步天音暗罵了一聲,扯了扯領口便向前走去。
兩把閃亮的銀槍,準确的攔到了她面前。
“幹什麼?
”她微微皺起裡眉頭。
兩個侍衛一絲不苟的盯着她,像啞巴一樣,就是不說半個字。
“讓開。
”
“夫人息怒。
”
說話之人正是瑤光,她從旁邊款款走過來,使了個眼色,那兩個侍衛便收了銀槍,像門神一樣站了回去。
她見到步天音,破天荒的行了個禮,而後恭恭敬敬的說道:“夫人要去哪裡,瑤光陪着您去。
”
夫人夫人又是夫人。
大家都瘋了麼。
步天音目色微沉,指着滿院子的王宮侍衛冷冷道,“這些是什麼意思?
”
“王上希望夫人安心休養。
”
“當我是傻子麼。
”步天音冷冷一笑,兩步走到瑤光面前,道:“瑤光,我也算是救過你的命,這麼攔着我真的好麼。
”
瑤光道:“夫人救命之恩瑤光銘記在心,隻是這是王的指令,瑤光也隻是奉命行事。
”
“他讓你們看着我的?
”步天音臉色一變,莫非是北野望知道了她靈力盡失,想趁機扣住她?
不可能,她明明沒有給任何人有機會知道這件事的,她的身體,就算是大夫切脈也斷不能看出來什麼的。
瑤光但笑不語。
那笑容裡,似乎摻雜了一些其他什麼東西。
步天音擡眸道,“北野望人呢?
我要見他。
”
瑤光聽她直呼夜帝名諱,臉上的笑意凝了一下,但很快便恢複過來,笑道:“王上在招待群臣,待宮宴散去後,興許會來見夫人。
”
“興許?
”步天音冷哼一聲,“他無緣無故關我,我要見他還要等他興許有空才來見我麼。
”
瑤光道:“在王上沒有下令之前,夫人還是安心待在殿内吧。
”
“如若不然呢?
”
步天音眉間一凜,瑤光臉上故意裝出來的笑容再也堅持不住,她肅容的看着她,似乎怕她随時會出手。
畢竟那日她斬斷那詭異的藍色煙氣時她看得一清二楚,也清楚的明白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人其實厲害非常……
見瑤光面色變了,步天音冷哼一聲便向前走去,這次仍然是走出一步,所有侍衛便面無表情的握住手中長槍,氣氛忽然變得緊張起來。
她向後退一步,那些人便也乖乖退了回去,面容維持一絲不苟,像機器一般。
但隻要她上前,他們便會緊張的握起兵器……
她明白了,北野望是真的想軟禁她。
可是,他圖什麼。
他是擔心她會跟他提出什麼無禮的要求麼。
步天音看了一眼瑤光,轉身進了殿去,砰一聲将門關上。
她轉身回去,外面的氣氛恢複。
瑤光輕輕松了一口氣。
她剛才,真的怕她會動手。
如果她真的動手了,她是攔着還是不攔着啊?
攔着吧,一怕自己打不過,二怕這麼多人真的會傷了她,這些侍衛可是王宮的軍隊,訓練有素,以一當十。
如果傷了她,王可能會怪罪,如果讓她怕了,王也會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