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
皇宮。
韋貴妃步履匆匆的向自己的行宮走去,她無論去哪裡身邊都會跟着一群侍衛,一道人影,飛快的從旁邊一道小門閃了進來,韋貴妃進得寝殿後便屏退了全部宮女,将門關上,叮囑任何人都不能進來。
偌大的殿内隻有她一個人。
待她款款走到落地鏡前的時候,那道人影忽然閃現,書予将手裡的一物遞給她,韋貴妃面色一變,驚道:“怎麼回事?
”
書予交給她的正是一隻和繡的香囊。
這和繡的香囊天下獨一無二,是木榆小國進貢給金碧的,和繡是木榆的特産,十年才能繡成一件,那上面的蠶絲是天下最堅韌的蠶絲,那繡工更是精湛,連金碧宮裡的繡娘都沒有辦法與之比拟的。
這件香囊也算是韋貴妃平時拿在衆妃嫔面前顯擺的,她不記得自己把這東西掉到哪裡了。
書予微微欠身道:“娘娘從主子處離開,主子便讓屬下一路跟随,最近可能有人要對針對娘娘和主子,主子說,娘娘最近還是先不要輕舉妄動。
若是主子思念娘娘了,自會來宮中看望您。
”
韋貴妃點頭,捏着和繡香囊的手仍然心有餘悸,還好燕陵心細,派了書予跟在她後頭,不然這香囊她從不離身,宮裡所有的都知道這是她韋貴妃的東西,若然丢在了外頭,可就麻煩了。
書予辦完事便離開。
韋貴妃在屋子裡踱來踱去,心情尚不能平複。
燕陵一早便答應她會幫助二皇子,可是如今也不見他有什麼舉動,難道他已經開始懷疑了?
不,不可能,這些事情她做得滴水不漏,如今皇後還在自己的寝宮裡像隻困獸一樣被關着,還有誰會查到她的身上來?
韋貴妃越想越是着急,生怕哪裡出了纰漏,連夜以頭疼為民叫了花如夜進宮。
花如夜當真帶了一名禦醫來,這禦醫是他的人,來到韋貴妃處便假裝給她看診,等屏退了衆人,韋貴妃才問他道:“你那件事辦得如何了?
”
花如夜沉聲道:“淳于邪這麼多年都在學勞什子道士煉就長生不老的丹藥,我的線人來報,說父皇昨日又問他要了幾顆。
”
這裡沒有旁人,韋貴妃的語氣也就肆無忌憚開來,“那老東西還能撐到什麼時候?
”
花如夜道:“那丹藥吃的越多,越容易産生強烈的幻覺,這幾日父皇身邊的宮女總說,他又開始說見到了當年的梨妃,梨妃還在怪他,要拉他下去陪他。
他如今連下床都困難,兒臣想,大概也就能熬過這個冬日了。
”
韋貴妃聞言,美麗的臉上露出一抹殘忍的笑容,她這麼年輕貌美,伺候那個老東西本就是權宜之計,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夠早死。
哪怕早死一秒鐘,也是她的解脫。
他根本連床都下不了,卻還是隔三差五的召她去侍寝,讓她用種種屈辱的方式伺候他,讓他爽。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不想讓他吃丹藥中毒而死,她更希望能夠親手折磨死他。
也正是東皇召她侍寝的次數頻繁,她出去找燕陵私會的次數也就越來越多。
韋貴妃一臉平靜的端坐在榻上冥想,花如夜看着她,忽然問道:“娘當真沒有任何事情瞞着兒子?
”
從前他跟韋貴妃私底下便常用普通百姓人家的稱謂,隻是他許久未曾這般稱謂過她,韋貴妃恍惚了一下,才笑着搖頭道:“你這小子真是越來越滑頭了,我能有什麼事情瞞着你?
我什麼不都是瞞着小四小五,與你商量的麼。
”
“小四是女孩子,小五纨绔不堪,我也隻能将全部的希望寄存在你的身上。
”她頓了頓,臉上是一種身為母親期待自己兒子飛黃騰達時的仰羨神情,“你将來登基了,隻要給小四個公主封号,給小五塊封地便好,莫要忘了,他們才是你的親人。
還有那些輔助你的臣子,不管是明面上還是暗中的,你都莫要虧待。
”
花如夜笑道:“那是自然。
”
翌日,沈王府。
沈思安天剛亮便梳洗準備,換了套绯紅色的長袍,他極少穿這種豔麗的顔色,伺候他更衣的侍女一時看得有些呆了,昨夜的宿醉讓他頭疼不已,床上露出一截女子的藕臂,葉清音撩開簾幔,看着他更衣。
沈思安記得自己昨天明明推開了她,可是兩個人不知道怎麼回事又滾到了一起,葉清音懷孕以後他便再沒有碰過她,如今她給他生了個女兒,葉家的勢力他算是替太子穩住了,可是他心裡為何覺得如此憋屈?
難道是因為,他在這邊面對葉清音這個惡心人的東西,而太子卻要娶步天音?
他為何要娶她?
是因為步世家的财力無疑。
可是,精明如太子,怎會看不出來他是喜歡上了步天音那個女人?
兄弟妻不可欺,他花清越怎會不懂這個俗理?
越來越是來氣,尤其是今早要召見他的人也是太子。
侍女将金玉腰帶給沈思安系好後,沈思安忽然回頭看向帳中的葉清音,葉清音露出一絲妩媚妖娆的笑,隻是這笑還未露完,沈思安便一掌擊碎了紅木圓桌。
白瓷的茶壺和茶杯碎了一地。
吓得旁邊侍候的侍女紛紛跪到了地上,不知是哪裡做錯了惹他不快。
沈思安冷哼一聲,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帳内的葉清音忽然坐了起來,臉上因愠怒而浮現出一絲紅色,眼底,寫滿了嫉妒。
沈思安什麼意思。
睡了她就讓他覺得這麼惡心麼。
那麼,當初是誰把她像天仙一樣供奉?
是誰說天下這麼多女人,他隻得她一個便是最好。
是誰說隻有她才有資格生下他們的孩子。
他當初那麼苦苦的追求她,都不惜卑微到了塵埃裡,等到頭來,她都給他生了孩子,他卻不要她了。
就是因為他發現很多年前他被關着時給他送吃的和繡帕的人是步天音,而不是她葉清音。
沈思安心裡愛着的,根本就是小時候照顧他的那個步天音。
葉清音唇角顫抖的擡了擡下巴,步天音奪走了她如今的一切殊榮,這本該屬于她的虛榮,本該屬于他的男人,本該琴瑟和鳴,歲月靜好的一切。
步天音!
葉清音在心裡暗暗發誓,她一定不過放過她!
太子急召,沈思安本該是騎馬去的。
可是他偏偏坐了轎子。
誰都知道,就算馬車都比轎子的速度快,他這分明是故意的。
等他到了太子府,已經是日上三竿。
花清越一直站在院子裡等他,臉上并未表現出不耐,沈思安慢悠悠的進來,錦色進去彙報,花清越起身迎了他。
像過去一樣,他們去學堂的時候,三個人從來都是形影不離,要逃課一起逃課,每次抄作業都是賭篩子,誰輸了就要抄三人份的。
誠然,花清越從來都是赢家,他從來沒有給他和韋歡抄過一份作業。
花清越穿過樹影婆娑的小徑,攬住沈思安的雙肩,像好哥們兒一樣拉他進了花廳,有侍女端了煮茶的器具上來,當着兩個人的面煮茶,不一會兒便傳出了清淡的茶香,侍女在茶盅裡放了青梅、玫瑰和枸杞等物,茶香更甚。
花清越看着煮茶的侍女,道:“這是南海的特産,叫什麼藍葉茶,跟這些個東西一起煮,十分好喝。
”
沈思安客氣道:“多謝殿下美意。
”
花清越自然注意到了他話裡若有似無的疏離之感,他對外招呼一小厮進來,詢問道:“歡歡怎的還不來?
”
小厮道:“回殿下,剛剛韋安來報,韋大公子抱病在身,不宜出行。
”
花清越道:“你下去吧。
”
聽到韋歡不來了,沈思安的神情也是微微一變,韋歡最近極少出門,他好像好久沒有見到他了。
難道,他也在躲太子殿下?
煮茶的侍女盈滿了兩杯茶分别奉與花清越和沈思安,花清越輕輕呷了一口,道:“韋歡一直病着,本宮倒是請不來他了。
”
沈思安卻覺得韋歡這招不錯,裝病在家,想幹什麼幹什麼,還可以避開太子殿下,他下次不妨也效仿一下?
隻是兩個人都裝病,會不會有點不太好?
腦子飛快的一轉,沈思安馬上便想出一計,他決定一會兒去“探望”一下韋歡,然後明日開始請病假,就說是跟他那裡招染的。
“思安,明日秋獵,你與我一起去吧?
獵隻狐狸,也好給父皇做件新的狐裘。
”花清越突然開口。
沈思安端着茶杯并未喝一口,臉上露出為難之色,抿唇道:“明日……怕是不可以。
”
“哦,為何?
”
“茵茵年紀尚幼,奶娘說這個時候正是讓她多和父母相處的時候,況且内子身子也尚有不适,這成家之後,事情多了……還望殿下體諒。
”沈思安一股腦說了好幾個理由,說的既清明也隐晦,花清越自然聽得懂他話裡的意思,隻是一小,理解道:“當了爹的人就是不一樣,還記得小時候咱們三個一起翻牆的時候,你們總會說本宮一定是先有孩子的那個。
”
“殿下十四歲便有了側妃,隻是尚未娶正妃……”沈思安說着,便突然說不下去了。
他馬上就可以有正妃了。
那個當初被他一封休書休下堂的妻子,馬上就要成為太子的正妃了。
而當初三個人年輕時戲谑的談笑,早已灰飛煙滅。
他們三個都變了,再也不是從前那樣一條心的好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