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安盯着腳下那一塊碎布若有所思,忽然飛身掠了出去,在門外十米處攔下了步天音。
他攫住她手臂,一雙墨色的眸子來回的在她身上逡巡,不知在看些什麼。
步天音狠狠抽回自己的手,語氣冰冷道:“好狗不擋路!
”
“你敢說我是狗?
”沈思安貼得更近了,步天音恨恨的看着他,下一刻,他便覺得腳下傳來一陣劇痛,低頭去看,那女人竟然将匕首豎着插在了他的腳上!
他甚至連她什麼時候出手的都沒有看到!
“我不管你以前如何想我的,”步天音推開他,眼中是絲毫沒有掩飾的厭惡。
沈思安一生隻少有幾次感受到過這種嫌惡的視線,并且都是來同自一個人。
他盯着她,看她面無表情的說:“以後你若敢再招惹我,我絕不會再手下留情!
就算是你救過雨琦也沒有用!
”
沈思安怒極反笑,他似乎感覺不到腳上的疼痛。
昨夜他為了救她的丫頭,連葉府也沒有去成,而她竟然這般不領情,讓他心裡莫名的憤怒。
他突然覺得,這個女人變得真是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他在她的眼中,當真看不到一絲半點對他的情意了。
須臾間他的神色微斂,側身給她讓開路,負手道:“你以為雲長歌能護你一輩子不成麼?
他大概是沒見過你這麼醜這麼無用的女人,才會一時興起。
他那樣的人物,怎麼會對你真心?
”
步天音翻了個白眼,這個人怎麼這麼讨厭啊。
分明是子虛烏有的事情,他卻像隻癞皮狗似的死咬着不放!
她狠狠白了他一眼,拂袖離開。
沈王府外已經不見了雲楚的影子,步府的馬車還停靠在一邊,車夫見到她,臉色有些奇怪,步天音也沒有在意,挽起裙擺擡腿就要上車。
冬天的馬車為了保暖車簾都用兩扇木門代替,外面還綴有水晶珠簾,垂到木門一半的位置,是以她看不到裡面的情景,更不知自己在扶住車門的同時,裡面也有一隻修長的手指向外推門,兩股力量碰到一起,步天音在珠簾亂顫間看到了一張驚豔卻顯然讓她意外的面孔,她低低“啊”了一聲,身子條件反射的向後栽去。
好在車裡的那隻手速度奇快,在她摔倒之前将她拽了進去。
同時,車門噹的被關緊。
步天音一個踉跄摔在了雲長歌的懷裡,一股異樣的香氣席卷鼻尖。
車夫高揚馬鞭,馬車緩緩的駛去。
雲長歌笑着扶起步天音,步天音訝然的回望着他:“你怎麼在這裡?
”
她以為隻有雲楚自己來了,要知道見到雲楚沒什麼稀奇的,見到他可就罕見了。
她早上可是剛從這厮的馬車裡出來,不到半天的功夫倆人就又碰面了。
這厮又換了一身白衣,袖口和領口繡着妖娆的西番蓮,好整以暇的望着她,一副好像很閑的樣子。
步天音不禁納悶兒,難道他平時是什麼事都不用做的嗎?
不用“陪着”四公主嗎?
雲長歌了然的笑道:“質子身份與階下之囚并無區别,陛下雖然不限制我的自由,然我每日隻是在園中喝茶飲酒,并無其他事宜。
”
步天音點頭,看他這副淡然的“階下之囚”的樣子,小日子應該過得不錯。
還有四公主傾情相互,日子估計滋潤的可以。
她前一秒還在笑着,後一秒卻忽然離他遠了些,警惕道:“你不會是來催債的吧?
說好的三個月,這才過了半個月!
”
雲長歌見她這副模樣不禁失笑道:“你若不提醒,我暫時還想不起來這件事。
”
步天音暗暗咬牙切齒,面色卻是一派笑意:“我剛剛說了什麼,我好像失憶了,什麼也不記得。
”
雲長歌點頭,“你失憶沒關系,我會替你記得。
”
“……”什麼人啊!
真是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步天音面對她恩義如天的救命恩人,無論如何也不能表現出不友善。
她撩開簾子,看到外面閃過的陌生景象,忽然問他道:“你要帶我去哪裡?
”
她說完這話就有點覺得不對勁,按說這是她家的馬車啊,她才是主人。
可是外面那車夫明明知道他進來卻沒提前知會她一聲,現在馬車走的方向又不是回步府的。
而她,居然下意識的問他要帶她去哪裡,好像她坐的是他的車一樣……亂了亂了,全亂了啊。
“萍水園。
”
“去那裡做什麼?
”步天音疑惑的看着他。
萍水園,那不是他的住處嗎?
雲長歌道:“解毒。
”
“解什麼毒?
誰中毒了?
”他話說的簡潔明了,步天音卻是聽得一頭霧水。
雲長歌擡眸道:“你的丫鬟。
”
雨琦?
步天音一怔,她靠得他近了些,又聞到了他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異香,不同于世間任何一種香。
無法用言語形容,仿佛遺世而獨立。
她問他:“雨琦中毒了?
”
雲楚抱着那丫頭出來的時候,雲長歌就看過她的傷勢,身上雖然被砍了幾刀,卻非刀刀緻命,導緻她深度昏迷的,是毒。
“是曼陀羅。
”雲長歌淡淡道:“她中了曼陀羅毒,是在昨夜回府的路上遭到襲擊的。
”
步天音點頭,這些她都知道。
她清晨自與他分别後回到家,就聽說步府的馬車昨夜并沒有回家,爹和四叔不在,二叔三叔裝模作樣差了三撥人去找,卻沒有任何消息。
一籌莫展之際反倒是沈思安将一張字條交到她手裡,說人在他那裡。
她急忙換了衣服就出去,誰知道見到的幾乎就是雨琦的屍體!
至于曼陀羅,她以前去鄉下參加認知實習的時候見過這種實物。
古人會用其作麻藥。
那種植物全草都有毒,尤其是果實的毒性最大,重症中毒者會進入暈厥、痙攣、紫绀狀态,最後昏迷死亡。
可惜這裡太過落後,如果要有高錳酸鉀溶液就好了,直接洗胃,然後服解毒劑。
也不知道雲長歌所說的解藥,靠不靠譜啊!
她雖然發誓說不會再輕易相信任何人,但雨琦畢竟沒有害過她,不知道是不是原主的情感在作祟,她知道在她心裡其實還是很信任雨琦的!
所以更不願意那樣單純的一個丫頭出什麼事情!
換個角度說,雨琦是替她擋過了一劫。
倘若昨夜車上坐的真是她,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恐怕此時昏迷不醒、生死未蔔的人就是她了吧!
還好她上了雲長歌的馬車,不然她此時靈力尚未恢複一成,時有時無,如果對方是高手,她估計也是兇多吉少了!
“有人要害你。
”雲長歌說的淡然,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
這件事雖然于他來說的确就是無關的,但步天音聽得出來,這簡單的一句話背後可能隐藏着鮮皿淋漓和天大的陰謀。
可是,誰要害她呢?
這原主也不像是個會惹事的主兒,要說有人追殺步天風她信,有人專門要刺殺她,她倒是真的奇了怪了。
步天音的臉色有些發白,眉目間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懼意。
她輕歎了一口氣,百無聊賴的摸了摸下巴,啧道:“讓我想想,是誰要害我呢?
”
雲長歌突然伸手,捏住了她摸下巴的手,似乎輕輕的皺起了眉頭,說道:“女兒家家的,做這種動作?
”
“嘿。
”步天音讪讪一笑,想将自己的手抽回來,那厮卻緊捏着不放,看他也沒怎麼用力,輕悠悠的可她就是掙脫不開,步天音忽然湊了過去,那股異香再次撲來,令她聞了腦子發昏,她終于忍不住還是問了:“你身上的是什麼香?
”
“無名。
”
“就叫‘無名’嗎?
”
“是沒有名字。
”
“哦,為什麼要有時候聞不到?
”
“要靠近才能聞見。
”
步天音奇道:“天下還有這麼特殊的香料?
”
雲長歌松開她的手,垂眸道:“并非香料,是我與生俱來的。
”
“啊,體香?
!
你是香妃嗎?
!
”步天音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對上雲長歌探索的雙眸,又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她眼睛靈動的一轉,忽然語氣神秘的問他:“你武功是不是很好?
”
雲長歌點頭。
“那你會内功嗎?
”
“自然。
”
“那你能不能教我?
”步天音誠心的開口,她滿懷期待的望着雲長歌,心裡有種隐隐期許的心情,他,不會拒絕自己。
雲長歌淡淡看了她一眼,“我不收徒。
”
“啊?
”步天音一張小臉上頓時寫滿了失望,頹廢的靠在了車壁上。
是呀,她憑什麼會覺得人家不會拒絕自己呢?
你是他的什麼人啊可以讓他教你武功?
步天音,醒醒吧!
還是慢慢将養好身子,恢複自己的靈力吧!
她用力甩了甩頭,望着窗外清冷的景色,也不知道馬車要多久才能到,雨琦目前生命岌岌可危,不能再拖了。
而她竟然跟他在說這些有的沒的,險些置雨琦于不顧!
過了良久,雲長歌才緩緩道:“我雖然不收徒,但是我可以送你一本内功心法。
日後練得如何,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
步天音前一刻才墜落谷底的心,咻的又飛到了山頂,她開心的拽住他手臂,止不住的說好話。
雲長歌但笑不語,目光卻一直放在她那張喋喋不休的櫻紅小嘴上。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馬車停下,雲長歌抱着步天音下車,作勢要抱她進去,她忙推脫道:“我自己走就好了!
”大白天的要是讓人看到怎麼辦!
她雖然不怎麼在乎名聲,可是更不想徒惹是非啊!
雲長歌說了聲“好。
”,下車後就将她放在地上。
等在門外的人正是雲楚,步天音便猜到雨琦也在這裡,看來雲長歌并沒有讓他送她會步府,而是直接帶到了這裡,總比她跟他來這拿解藥再折回步府節省時間。
還好他腦子好使一些,不然來回折騰肯定又費時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