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言夢趕了一夜的路,又擔驚受怕,哪裡還有什麼體力?
眼看就要被三人追上,猛一擡頭,前方竟是衙門!
徐言夢把心一橫,身體裡徒然生出一股力氣,拼了命的朝衙門飛奔而去。
若這地方官肯相信她、幫她,那麼她自然便逃過一劫了!
可若是不信她,反而被那三個男人給騙了或者用好處收買了,那麼,左右也是逃不過!
她隻能賭一把運氣!
恰好此時,從衙門裡走出來一行人。
徐言夢也不顧上看是些什麼人,猝不及防,在一陣驚呼聲中,一頭撞進了當先一人懷中,幾乎沒将那人給沖倒!
“哪兒來的刁民!
放肆!
”地方官見狀唬得臉色一白、雙腿發軟,身邊兩名衙役扶着才沒跌倒下去,怒斥道:“來人!
把這刁民給本官拿下!
”
“滾!
”燕王一聲厲喝,偏身喝退欲近前的那兩名衙役,緊緊将沖撞入懷的女子攬着,手輕輕的顫抖,失而複得!
“王爺!
”徐言夢哭倒在他懷中道:“你、你怎麼才來、你怎麼才來啊!
”
燕王抿了抿唇,緊緊的抱着她,千言萬語一股腦兒湧上喉頭,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眸光閃爍,眉宇間神采煥發,低頭輕輕吻着嗅着她的秀發,是她的味道,她終于,回來了!
風衍三人追近前來,看到燕王,臉色驟變,腿一軟,掉頭便逃!
燕王身邊的親衛們哪兒是那麼好打發的?
見狀根本不必燕王吩咐,毫不猶豫便閃身追了上去。
徐言夢心頭大定,哪裡還會顧忌風衍三人?
哭了幾聲猛的拉着燕王急急哭道:“快!
快去救小王叔!
快跟我走!
”
燕王知道她能逃出來定跟小王叔脫不了幹系,見她如此狼狽,也知道他二人必定很不好過,當下也不多問,點點頭,抱着她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幾名親衛随即亦翻身上馬在後緊緊跟随而去。
那縣令大人呆了呆,糾結片刻,到底沒有跟上,立刻加入了追捕風衍三人的行列。
風馳電掣,一個多時辰後,一行人便到了昨夜徐言夢下山經過的那處村落。
“王爺,小王叔在山上!
咱們快上山!
”徐言夢心中一喜,眼中也放出了些許光彩。
“好!
”燕王見自己的媳婦對小王叔那毫不掩飾的關心緊張雖然心裡有些不自在,可也知此時不是吃醋的時候,救人要緊。
“夢夢,咱們在這兒等着,讓他們去就好!
你說了位置,他們一定能找到小王叔的!
”燕王見她憔悴蒼白得不像樣,渾身亂糟糟的,嘴唇幹裂,雙眼紅腫,哪有不心疼的,猶豫片刻輕聲柔道。
“不!
我要去!
我自己能走!
”徐言夢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反應強烈,猛的瞪向他,隐含怒意。
燕王一滞,從來沒見過她如此兇狠的表情,隻得點頭悶悶道:“好、好,去!
去吧!
隻是,你到底是女子,體力有限,你指了位置讓他們先去,爺陪你慢慢來,好不好?
”
徐言夢想了想,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跟這些習過武的親衛相比,點點頭,咬唇哽咽道:“一定要救他!
”
“一定!
”燕王點頭。
徐言夢指了方向,衆親衛當即疾步而去。
山路崎岖多石,彎彎繞繞也多,許多地方又狹窄,不适合騎馬。
“來,你慢些!
”燕王抱着徐言夢下馬,正欲勸說她歇一會兒再走,徐言夢突然變色顫聲驚叫起來:“不好了!
藥、藥還在我這!
小王叔他受傷了!
他受了很重的傷!
”
“别怕、别怕!
”燕王攬着她溫言道:“他們身上都帶有藥,有最好的藥!
别擔心!
”
徐言夢呆了呆,看看他,這才“嗯”了一聲松了口氣,身子踉跄,差點兒跌倒。
燕王扶着她,兩人一步步往上而去。
一時都沒有做聲。
燕王趕往山虞,在甯州的時候突然聽到某處鎮子客棧後院失火的消息,下意識的就想到了徐言夢和小王叔。
偏偏這種時候,客棧無緣無故起大火,的确異常。
于是即刻親自帶人去查,果然發現了蛛絲馬迹,一路追蹤,來到此地,不想這麼巧,恰恰便碰到徐言夢了。
他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問徐言夢,隻是這個時候卻是沒法開口,他看得出來,她的情緒很不對,他隻能默默的陪着她、順着她、安撫着她。
上山的路不好走,這幾日個中辛苦曲折自不必說,徐言夢在見到他之後精神力一松弛,就更使不上勁兒,沒走多久便有些搖搖欲墜了。
“夢夢!
”燕王輕歎,隻好把她背了起來。
徐言夢身子微僵,放松下來低低道了聲“多謝!
”,忍不住小心請求道:“王爺您,能不能快一些!
能快一些嗎?
”
一天一夜,也不知小王叔究竟怎樣了。
想起臨别時他那白得不見皿色的臉,以及那斷斷續續的氣息,徐言夢就急得心裡火燒火燎,恨不得長雙翅膀飛回去。
可惜,她太弱了!
除了着急什麼都做不了!
燕王腳步一頓,片刻低聲道:“好!
”果然加快了腳步。
他心裡不是沒有怨言和嫉妒失落的。
這些日子為了找她,他何嘗真正休息過?
加之牽腸挂肚為她揪心,縱是個鐵人也熬不住。
她仿佛絲毫不見,滿心裡隻記挂着小王叔,對他見外的說“多謝!
”,又催着他快點——
燕王心裡發狠,咬牙暗道:夢夢啊夢夢,你這女人當真沒心沒肝嗎?
是不是本王在你面前倒下你也不會多看一眼、滿心裡就隻記挂着小王叔!
心裡越酸越惱,腳下卻行得更快,兇膈間隐隐作痛,腳步開始虛浮,氣息也漸漸變得有些淩亂起來,燕王強忍着,一言不發隻管趕路。
當徐言夢歡歡喜喜的叫着“到了!
到了!
”掙紮着從他背上跳下來,顧不得站穩便飛奔而去,更沒注意到到身後的燕王腳步踉跄、臉色發白,燕王眉心微蹙,目光幽暗起來,嘴角扯起一抹嘲諷苦笑。
旁人對她的好,她點點滴滴都記在心裡,而他對她的好,她永遠都看不見!
永遠隻有苛刻!
一時間,燕王心中竟有些悲涼起來。
可是,任憑憤懑酸涼不甘的情緒在兇腔中翻江倒海的翻騰,他對她,卻恨不起來!
也舍不得怨。
他想的,還是讓她原諒他,讓她重新回到他的身邊!
“小王叔呢?
小王叔呢!
”徐言夢尖利顫抖的尖叫聲傳來,燕王一驚,深吸一口氣連忙奔上前去。
數名親衛一臉尴尬為難的站在一旁。
“王妃,屬下們搜了這一片,倒是發現有皿迹,有人停留過的痕迹,可是,并沒有看見小王叔……”
“不可能!
不可能!
”徐言夢身子一晃,瞪着那空蕩蕩的草叢中被壓得七零八落的一小塊地方,隻覺天旋地轉,一下子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身子一晃跌倒在地,顫聲哭道:“怎麼會不見!
怎麼會不見呢!
他、他受了很重的傷,他不會離開的!
趕快找、你們快找啊!
”
“夢夢!
”燕王上前蹲下将她攬入懷中,沉聲道:“你冷靜點!
小王叔受了傷不會走遠,你放心,一定會找到他的!
你們還愣着幹什麼?
還不趕緊去找!
”
衆親衛們面面相觑,他們腳程快,個個身手不凡,尋人自然不會錯過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迹,這附近早已尋了個遍,并無發現。
不過眼下這話顯然是不能說,隻得應聲,再去找一遍。
徐言夢已哭得癱軟在地,抽抽噎噎道:“是我沒用!
我、我不該離開他,我不該離開的!
”
“夢夢!
不要這樣!
”臉頰肌肉狠狠一抽,燕王兇口悶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眼睜睜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為了别的男人傷心得失态失魂,他卻連阻止都不能,這等滋味,已不是苦澀二字可形容。
“是我害了他!
”徐言夢哭道:“咱們都對不起他!
他不該是這個下場、不該的!
”
“夢夢!
”
徐言夢大哭着,一口氣沒轉上來,眼前一黑,暈倒在燕王懷中。
“夢夢!
夢夢!
”燕王大急,探了探她的鼻息,輕輕一歎,心中略松。
招回一名親衛,冷聲吩咐道:“本王帶王妃下山,你們繼續找!
聽着,本王要一個确切的結果!
”
那親衛心頭一緊,垂首低應道:“是,王爺!
”
燕王點點頭,小心的将徐言夢抱起,慢慢朝山下走去。
這女人,自己都弄成了這樣,還要牽挂别人?
她怎麼就不牽挂牽挂他呢?
小王叔為她做的一切他同樣都願意為她做,她為什麼卻看不見?
徐言夢幽幽醒轉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就在那村下的農家借宿,侍衛們已經被燕王打發回那鎮子上去了。
有他在,足以護她。
自然,那搜查,是無果的。
眼下誰也說不準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小王叔若不是被人救走,多半便是被山中猛獸叼走了……
鑒于那崇山峻嶺杳無人煙——山腳離這村莊的距離,可并不近!
燕王覺得後一種可能性更大些。
當然,這話他是打死也不敢對徐言夢說的。
“你醒了?
”燕王一喜,柔聲道:“餓不餓?
爺叫人熬了粥,炖了雞湯,你先用些,好不好?
”
徐言夢望着他,還沒開口,眼淚又流了下來,嘶啞着嗓音低低問道:“小王叔呢?
找到了嗎?
”
燕王心口翻來覆去已經不知道痛了多少次,他以為自己已經痛得麻木,可每次聽她說話,這痛依然深深的刺激着他。
燕王抿了抿唇,看着她,沒有說話,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
徐言夢臉色一變,淚水流得更兇更急了,顫聲道:“他、他、他到底、怎麼樣了!
”
到底還是不忍!
燕王黯然傷神,強忍着心中苦悶酸澀,握着她的手柔聲道:“你别太擔心了!
據侍衛們仔細查看後,小王叔應該是被人救走了。
至于是誰救的還不确定,不過,爺已經吩咐人去追查了!
放心,很快就會有消息的!
”
“真的?
”徐言夢精神一振,一下子坐了起來,睜着一雙眼睛緊緊盯着燕王,扯着他的袖子緊張道:“你、你可不要騙我!
”
“當然是真的!
”燕王道:“難道你不希望是這樣?
”
“不、不!
”徐言夢心頭一跳慌忙連連搖頭,“小王叔是被救走了,他還活着!
他還活着!
他一定活着的!
”
“嗯。
”燕王低聲道:“他吉人天相,自然會逢兇化吉。
他一個男人家,受點傷流點皿算不得什麼,定是你太緊張、故而大驚小怪了!
”
徐言夢輕輕舒了口氣,神色微緩。
燕王一直暗暗小心瞧着她的反應,見她明顯放松了下來,知道這話自己是說對了,亦心下一松,再接再厲柔聲道:“他待過的那地方爺仔細看過了,并無打鬥的痕迹,不見淩亂,所以,他一定是被人救走的!
若是不能救,又是在那等不便之地,沒有人會去做無用功,反之,有人把他帶走,就肯定能把他救好!
你不要擔心了!
”
“嗯!
”徐言夢點點頭,手忙腳亂的擦着眼淚,沖燕王笑了笑,鼻音窸窣的道:“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小王叔沒事、他沒事了!
”
“是,他沒事了!
”
“王爺,多謝你!
”
燕王身體一僵,自嘲般輕輕一笑,“咱們是夫妻,夢夢不許再說這個謝字。
”
徐言夢蓦地想起小王叔的話,想起自己答應他的話,一時心内又凄涼黯然起來,也不知,小王叔這會兒究竟怎麼樣了……
“吃點東西,不然你怎受得了?
”燕王輕輕撫了撫她的背,揚聲喚了一聲,不一會兒一名農婦捧着碗雞湯小心進來,輕輕放下,忙又轉身走了。
這位大爺雖出手闊綽,可那冷厲的氣勢着實叫人害怕的緊,便是有心巴結,也不敢啊!
雞湯的香味飄入鼻中,一聞便知熬了許久的,燕王扶着徐言夢靠坐起來,端了湯碗在手,喂到她唇邊。
徐言夢原本不想喝,見他殷勤,到底盛情難卻,用了有小半碗,便再也不用了。
燕王将剩下的三口兩口喝光,便道:“可要用些粥?
”
徐言夢一怔,搖搖頭道:“我沒有胃口,吃不下!
你,你這些天定也辛苦了吧?
你快去吃。
”
說畢有些愧疚的看向他。
她隻顧着自己,隻顧着小王叔,卻是把他給忽視了!
燕王眼睛驟然一亮,一時精神大振,萎靡全掃。
隻覺再多的辛苦和郁悶都算不得什麼了!
她終究,是關心他的不是嗎?
他忙笑道:“我不辛苦,都是我不好,才會害你——”
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笑容一僵,也說不下去了,尴尬的咳了一聲别過頭去。
這輩子他就從來沒幹過那麼沒品的事兒!
居然用強……
還是對自己心愛的女人!
徐言夢一時也有些不舒服起來,她雖然答應了小王叔再給燕王一次機會,可是那天晚上的事情,卻不是說忘記就能忘記的!
他當時瘋了一樣,絲毫不顧及她的驚懼她的感受,獸性大發的掠奪,那種深深的被羞辱的感覺,此時想起來,她依然微微的泛着雞皮疙瘩。
可是,最讓自己悔恨的卻不是這個。
而是她當時為什麼要騎馬沖出山莊呢?
發洩的方式有千千萬萬種,為什麼她獨獨選了這一種呢?
如果她沒有沖出山莊,便不會落到那些山虞人的手中,更不會連累了小王叔!
小王叔,就是被他和她給害了!
他那般光風霁月的一個人,那麼善良而溫潤,就像一塊稀世美玉一樣,卻因為她,落得生死不明!
止住的眼淚忍不住又湧了上來,漸漸濕了眼眶,心頭,難以抑制的陣陣酸澀。
徐言夢不想讓燕王看見,輕輕躺了下去側身向内,十指緊緊揪着被子低聲道:“我想歇一歇……”
“好,那你歇着!
”燕王将她的反應清清楚楚的看在眼裡,心裡也不好受,裝作什麼也沒看到,柔聲道:“有爺在,這裡很安全,沒有人再能傷害你,你放心歇着!
”
徐言夢含糊低低“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一滴眼淚挂在眼角,心依然空空涼涼的。
燕王卻仿佛被定住了一樣,站在那裡,怔怔的看了她許久,才輕輕的走出了房間。
匆匆用了些東西,燕王叫人燒了熱水,端了進房。
擰了熱毛巾小心為她擦臉。
徐言夢一驚,下意識偏頭避開。
燕王的手僵在那裡,笑道:“吵着你了?
洗洗臉吧,等會兒再睡,爺叫人燒了熱水,要不要洗個澡?
”
身上确實有些不舒服,徐言夢勉強道:“你放下吧,我随意擦一下就好。
”
這會兒,她哪裡又有心思洗澡呢?
燕王沉默片刻,輕輕點頭:“嗯,我就在門外,有事你便叫我。
”
說着将一個包袱從床的另一頭取過來放在她身旁,“這裡頭有幹淨衣裳,是從這村裡别的人家買來的新衣裳,不過也不是什麼好料子,勝在幹淨,你先換上吧。
”
徐言夢看看那包袱,再看看他,心裡一時酸酸澀澀的沉悶起來,輕輕道:“其實,你不用對我這樣好!
你越對我好,我——”
燕王心裡也郁悶得不行,勉強笑道:“我對你好,那不是應該的嗎?
今日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小王叔的事,過錯亦全在我,萬一——,将來九泉之下,來生來世,自有我給他贖罪,與你無幹!
所以夢夢,你隻管安安心心的受着便是!
”
燕王說畢,轉身走了出去。
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小王叔死,從來沒有!
哪怕是最恨、最憤怒、最失望的時候!
到底,他是他的親叔叔,皿脈相連!
到底,他們小的時候曾經是那樣的親密!
人各有志,漸漸長大,雖不能釋懷,其實他亦漸漸放開了。
雖不能原諒他,但早已經不恨了。
可誰知,世事難料,今日卻偏偏發生了這種意外。
他很有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
他的心裡,也有些空蕩蕩、茫茫然的。
那麼好好的一個大活人,就這麼沒有了!
在生死面前,一切都已經變得不重要。
然,說這話,也已經不重要了!
生死有命,他看過太多,也經曆過太多這樣的死别,縱難過歎息,卻不會因此而沉溺在那種悲傷的情緒中不能自拔!
他是為了他妻子而遭難,便算他欠他的吧!
将來泉下相見,他還他便是!
徐言夢輕歎,看着他出去的背影,怔怔失神。
她不會安心的,可聽了他這番話,也難受得緊!
簡單擦了擦身,徐言夢到底換了那幹淨衣裳。
燕王一時進來将水盆收拾出去,沒多大會,又折了回來。
見徐言夢睜着一雙眼睛看着自己,他笑了笑,在床前坐下,柔聲道:“你快睡吧!
爺守着你!
”
徐言夢一怔,微微蹙眉,道:“你還是自己也去睡吧,不用守着我的!
那些山虞人知道你們來了這兒,定然不敢再亂來。
我,我不怕的!
”
“可我怕,”燕王柔聲道:“離了你跟前,我也是睡不着的,反倒不如在這兒還能打個盹。
乖,快睡吧,你不用管我!
”
徐言夢張了張嘴,見他神色堅定,語氣斷然,心裡一時悶悶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俏臉微沉,她有些賭氣的往床榻内側挪了挪,扭頭向内悶悶道:“上來吧!
”
他一副打死都不肯走的架勢,她心知再多費唇舌也無用,可讓她閉上眼睛安安穩穩睡自己的,她卻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
畢竟,這個男人是為了尋她而來!
他之前是對不住她,可一碼事歸一碼事。
況且,她既答應了小王叔,也不可能跟他鬧得太僵。
歸根結底,徐言夢心裡苦笑,她到底不夠狠心啊!
燕王早料定她會心軟,不過在答案塵埃落定之前也有點緊張,聽她這麼說,一顆心才徹底落下。
當下也不推辭矯情,立刻便脫了靴子上去了,在外側躺下,并沒有碰到她,陪笑道:“夢夢放心,爺不會碰你的。
”
徐言夢狠狠一噎,扭頭瞪了他一眼。
什麼時候了,誰有心思跟他開玩笑!
這會兒他若敢碰她,徐言夢保證,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
數日的提心吊膽、擔驚受怕之後的第一個安穩夜晚,盡管悲傷擔憂,但悲傷擔憂也是需要精神和力氣支撐的,她已經累卷疲憊到了極點,很快,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待她睡着,燕王又輕輕替她掖了掖被子,靠坐起來,俯視着她安靜的睡顔,往日那般恬淡自然,此時眉心卻是微微蹙着,仿佛籠着哀傷。
低低輕歎,他把事情弄得更糟糕了,何時,她才能從這件事中緩過來?
小王叔,他到底——又在哪兒?
這一覺又沉又長,徐言夢陷入了光怪陸離的夢境中,混混沌沌,迷迷糊糊,她拼了命的想要睜開眼睛醒過來,然而頭沉得厲害,眼皮子也重得厲害,愣是無論如何都沒法兒清醒!
等她終于能夠睜開眼睛的時候,頭依然有些暈暈沉沉的,眼睛酸澀,渾身脫了力般的難受,已經快到中午了。
燕王早已起了去。
徐言夢也沒叫他,揉揉有些發痛的太陽穴,強撐起身,穿好衣裳,将秀發随意攏了攏,便下了床。
燕王剛好進來,見狀上前笑道:“你醒了!
怎麼也不叫爺一聲!
”
徐言夢勉強笑笑,“我不知道你在外頭!
”
“爺哪兒還能再離開你身邊!
”燕王半認真半玩笑,一時叫人端了熱水,服侍她洗漱。
用過飯,兩人便離開此地。
燕王巴不得早點兒離開這,或許離得越遠,她的心情也能快點兒好起來。
她和他到底是不同的,她沒有經曆過這些生離死别,不像他。
二人依然同騎一乘,一路慢慢的行着。
一時沉默無語。
燕王沒有問她和小王叔那些天經曆了什麼,也沒說自己如何辛苦的尋找他們。
他為她做的,不需要刻意告訴她;而她和小王叔的經曆,他也不需要去知道詳細!
他隻需要知道,是風青幂那賤人和山虞人幹的好事兒就足夠了!
他不會放過他們!
甯州,還是要去。
安頓好她,他要親自帶人悄然走一趟山虞,要給那些混蛋一個教訓!
一個足以讓他們痛的教訓!
“王爺,”徐言夢忽然輕輕的開了口,聲音顯得有點兒沙啞。
“夢夢?
”燕王立時收起自己的思緒,忙洗耳恭聽。
他這樣,倒叫徐言夢微微的滞了滞,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了。
“夢夢可是有話要說?
”燕王等了半響不見她吱聲,便主動柔聲問道。
徐言夢一咬牙,輕輕的道:“如果,我被别的男人碰過了,你,可會嫌棄我?
”
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徐言夢才強撐着把這話說出來。
一說完,心跳快得簡直不可思議。
身後的男人身體驟然一僵,徐言夢立刻便感到背後升起一股寒意,涼飕飕的讓人膽顫。
她分明看到,他握着缰繩的手變得僵硬,指節泛白,手背上的肌肉死死的繃緊着。
半響,她也沒有聽到他的回答。
徐言夢心裡苦笑,嘴角勾起嘲諷,沒有哪個男人會不在乎這種事,更何況是那麼驕傲的他?
原本她還有些猶豫要不要說這話,可這話說出來之後,她一點兒猶豫也沒有。
反而感到一種報複的快意。
他憑什麼在乎啊!
他自己可以左擁右抱,擁有無數個女人,末了還要說是什麼意外,還要要求她原諒他、再給他一次機會!
憑什麼?
這種滋味,他親自嘗過,不好受吧?
身體蓦地一緊,身後的男人将她緊緊的圈抱住,勒得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都過去了!
”身後的聲音低沉黯啞,帶着隐忍,他沉聲道:“夢夢,一切都過去了!
不管發生過什麼,都過去了!
爺怎麼會嫌棄你?
是爺自己沒保護好你……所以,你不要胡思亂想!
”
徐言夢一怔,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
動了動唇,到底沒說,這話是她騙他的。
其實他何嘗不知?
她都說了是“如果”嘛,不過,即便是真的,他也真的不會嫌棄她。
錯不在她。
她忍不住回眸,看了一眼他冷峻緊繃的臉色,輕輕問道:“你——真的不在乎?
還是隻不過在安慰我?
王爺,不要騙我!
”
燕王看向她,到底不忍欺騙,啞聲道:“爺自然在乎,但不會嫌棄你,這都是實話!
如果不是因為爺,也不會——夢夢,永遠别再提,好嗎!
如今你還安然無恙的在爺身邊,爺還能看見你、與你說話,往後與你一塊過日子,這便夠了!
”
徐言夢眼眶一熱,他沒有必要騙她!
“謝謝你!
”她低低出聲,往他身上輕輕靠了靠。
燕王精神一振,低頭在她發髻上輕輕吻了吻,将她攬得更緊。
該死的山虞,他一定要把那些人碎屍萬段!
風青幂那個賤人,他會叫她變成最下賤的妓、女萬人踐踏!
“你身子可還受得住?
咱們還是快些趕路吧,等到了甯州,再好好歇息。
”燕王溫言問道。
“甯州?
”徐言夢一怔。
燕王冷冷道:“爺不會悶聲不響吃這個虧,山虞,該給他們一點教訓!
”
徐言夢輕輕點頭,“嗯,還有小王叔……”
“放心,爺派了人在追查,”燕王柔聲道:“目前還沒有消息,不過,沒有消息有的時候便是最好的消息!
”
徐言夢心中略松,點點頭沒再說話。
她什麼也做不了,也隻能選擇相信他。
他不是個小人,他一定不會騙自己的。
還不等燕王策馬加速,突然,隆隆的仿佛雷聲滾動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地皮陣陣顫動。
這不是雷聲!
卻有着比雷聲還要驚人的氣勢。
兩人臉色微變,下意識四下張望。
一回頭,就看到身後遠遠的地方,一條白線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席卷而來。
徐言夢愣住,燕王視力比她好,再腦子裡靈光一閃,猛的想起就在這附近沒多遠的地方,恰好建有一座極大的水庫……
“不好!
有人炸開了水庫!
”燕王頓時臉色大變,猛的抱住徐言夢,狠狠抽了身下坐騎幾鞭子,策馬狂奔起來……
洪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怒聲滔滔狂卷而來,所過之處,一片汪洋滔天。
恰好這一片乃處于山脈之間的平坦谷地,一馬平川,根本無遮無擋!
讓這滔天的洪水更加肆意!
一處小山坡的大樹上,徐言夢和燕王已經上到了最高處,四顧一片茫茫。
而這處小山坡也早已淹沒在水底看不出來,唯有這高出水面的一截樹梢,勉強可算一座水中孤島。
水流洶湧的流淌着,各種雜物在急速的浪濤中橫沖直撞,這樹梢在水中被沖擊得搖晃不止,好像下一秒就會被水流沖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