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
元太妃擡擡手禁她的聲,道:“消夏宴在燕城那是何等重要的宴會?
這等場合如何能讓那些妾室姨娘們登堂入室?
也不怕落人笑話!
”
元側妃忍不住低聲辯解:“我沒有!
姑母明鑒,來赴宴的那些妾室我都是查過、把關過的,來的都是正經人家出來的好姑娘!
況且,都是得寵的,我想着,我擡舉了她們,她們自然感激,回去後少不得在夫君面前美言,對王爺――也有好處不是……”
元側妃心中大恨,她讓妾室姨娘們參加消夏宴這也不是頭一遭,以前姑母從來都沒有說過什麼,偏偏那該死的徐言夢一進府她就說了!
可見那女人,天生就是她的對頭!
她來了之後,自己真是百事不順!
“荒唐!
糊塗!
”元太妃大怒,一掌擊在榻上,怒道:“一個妾而已,什麼夫君?
那正頭夫人才有資格叫夫君!
王爺用人倘若淪落到要靠一個妾幫着說話,這個位置他也不用坐了!
再說了,你可有想過她們府裡的正頭夫人心裡會怎麼想?
你就沒想過會惹怒了她們、以及她們的娘家嗎!
”
一個妾的幾句枕邊風,跟正頭夫人極其背後的娘家勢力相比,孰輕孰重?
元側妃臉色微變,驚得背後一陣冷汗,忙道:“是我糊塗、是我糊塗了!
請姑母恕罪!
我往後、往後再不敢了!
”
“以後做事,多多動些腦子!
我護不了你一輩子!
曆練了這麼些年了,也沒見你有什麼長進,唉,今後,可怎麼辦!
”元太妃輕輕一歎。
元側妃心裡又委屈起來,心道倘若姑母您助我成了王妃,那不是什麼都解決了?
何須您來護我?
隻要有了王妃的身份,誰敢不敬我?
“姑母……”元側妃委屈得心裡發酸,輕輕的道:“是我不長進,辜負了姑母一番苦心了!
”
到底是在自己身邊長大、自幼疼惜用心的嫡親侄女,元太妃見她如此忍不住又心中一軟,握着她的手歎道:“我知道你心裡想着什麼,隻可惜――天意弄人!
當年王爺困難,霍家家财豐厚,人丁卻稀薄,霍家小姐是最合适的王妃人選。
王爺娶了她,既可得到财帛支持,又不會受嶽家掣肘!
那霍氏性情也溫和知禮,從未苛刻虧待于你,看着你們相處如姐妹,我也甚是欣慰。
誰知她命薄,唉!
”
元側妃目光閃了閃,咬了咬唇,心道,她命薄是她的事兒,我可好好的在這兒呢!
為何她過世之後,不扶我做了王妃?
元太妃看了她一眼,道:“總沒有個王妃屍骨未寒,王爺就忙着将側妃扶正的道理!
難不成你想讓王爺落個涼薄的名聲?
還有大公子呢?
他可是王爺的嫡長子,你叫他心裡會如何想?
那霍老爺雖然沒有第二個女兒,霍家旁支卻是有的,原本霍老爺還想讓旁支族中侄女嫁過來,叫我給變着法兒推脫了,你難道還不知我這麼做是為了誰?
”
元側妃心中一震,吃驚而感激的道:“姑母您、您――”
自然是為了她,還能為了誰?
對于元太妃來說,當然也想看到自己的兒子與娘家親近,最好兩家人一直這麼親近下去!
“可誰知,王爺去了一趟金陵,大夏皇上卻又指了婚!
”元太妃歎道:“你說,還能如何?
”
元側妃一時怔然,對元太妃那點兒不滿和埋怨霎時間消失得幹幹淨淨,心裡忍不住慚愧起來,忙勉強陪笑道:“說起來,是我沒福氣,做不得姑母的嫡親媳婦兒!
其實能陪在姑母和表哥身邊,像如今這樣,我――也心滿意足了!
我和表哥,是從小兒長大的情分,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虧待了我的!
”
“你知道就好!
”見她終于說了句明白話,元太妃心中也舒暢了幾分,微笑道:“能這麼想,就對了!
這位徐氏王妃,哼,她是大夏的人,就算坐着王妃的名頭,也是個有名無實的,翻不起任何花樣來!
你把她當那廟裡的菩薩高高的供着就是了,何苦去找她的麻煩!
”
更可氣的是,到頭來還都是你自個吃癟!
元側妃低低應了聲“是!
”,可一想到徐言夢,一想到燕王,她心裡仍然十分的不舒服!
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可她就是能隐隐的感覺得到,王爺待這位繼任王妃跟待旁人都不一樣。
“姑母,”元側妃到底忍不住,柔聲說道:“有句話恕侄女鬥膽了,萬一,王爺迷戀上了徐氏,那當如何?
”
“什麼?
不可能!
”元太妃一愣,随即斬釘截鐵毫不猶豫的否認,臉色一沉,冷聲道:“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
王爺雄才大略,是個有大志向的,怎麼可能會犯下這等糊塗事兒!
他明明知曉徐氏是大夏皇帝不懷好意賜給他的王妃,又怎麼會迷戀上她!
哼,王爺,可不是個貪圖女色之輩!
你休得胡言亂語!
”
元太妃越是這麼說,反而越激起了元側妃的不服氣。
元側妃便道:“姑母有所不知,徐氏剛進府那日,就侍寝了。
侄女兒一直都知道,王爺每次從外頭辦事回來那天晚上是從來不叫人侍寝的,可偏偏徐氏就是個例外。
還有次日就在這福安殿,徐氏出了差錯,您要責罰,王爺雖斥責了她幾句,但何嘗不是恰好幫她開脫了呢?
還有前幾日晚上,王爺還帶她去福甯殿過夜……王爺待她,與待旁人,确是不同的!
不然,不然――”
元側妃一咬牙,道:“不然侄女兒又怎麼會想要殺殺她的威風,故意刁難她、同她作對呢!
”
當然,還有嫉妒!
這一點不用她說出來,元太妃也能知道。
元太妃眸光驟然銳利起來,猛的盯了她一眼,面如寒霜,抿着唇不吭聲。
丈夫去世之後,她帶着年幼的兒子能頂着各方壓力撐了這麼多年,并且還把兒子教養得文韬武略如此出衆,她本人便是個殺伐果斷的性子,絕非尋常閨閣女子可比。
她的兒子,就是她的一切,是燕地的未來,她絕對不會允許他被一個女人勾去魂魄變得頹廢!
細想元側妃的話,似乎,也不是沒有道理!
可是――
這個侄女兒的說法也有些太過偏頗了,況且她一直想當燕王妃,看不順眼徐氏也是正常,那麼從她口中說出的話,就更多了幾分添油加醋。
元側妃還在那忐忑不安的等着姑母發話,元太妃心中卻已經有了計較。
她的臉色也漸漸的變得緩和了幾分,慢條斯理、不徐不疾的道:“徐氏是王妃,侍寝是她本分,這也不算什麼!
王爺,總不能隻守着誰一個!
”
說完這句,元太妃還特特的瞟了元側妃一眼,這一眼意味深長。
元側妃先是不解,繼而臉上“騰”的通紅起來!
姑母這話,分明就是在敲打她啊!
元太妃沒理會她尴尬的神情,繼續淡淡的又道:“至于在我這兒那早,我倒沒看出來王爺是替她說情!
她的腳在那之前幾日的确是受了傷,你當我事後沒有派人去查問嗎?
”
“至于那天晚上,王爺帶她去了福甯殿,”元太妃深深的瞟了元側妃一眼,道:“原因是什麼,你難道還不清楚?
若不是你,也不會有那事兒!
或者你若機靈些,主動請她去你那玉瓊殿過夜,不就什麼事兒都沒有了?
讓她去住客房?
虧你說得出來!
你可别忘了,名義上,她才是燕王府正兒八經的女主人!
”
元側妃又氣又惱又羞臊,一腔羞惱之意自然而然又全部遷怒在了徐言夢身上,在元太妃面前難堪得擡不起頭來!
元太妃倒不是有意要讓她難堪,見狀一揮手,淡淡道:“夜深了,你也回去吧!
好好的想想我說的話,今後做事,多冷靜、多想想,别再腦子一熱做些沖動的事兒了!
我這兒也就罷了,可若一再惹得王爺不快,你自己想想吧!
我也幫不了你!
”
元側妃一驚一凜,這才有幾分懊悔。
是啊,她得罪誰都不要緊,唯獨絕對不能得罪王爺和太妃啊!
可就這麼輕易放過徐言夢,她實在心中不甘!
“是,姑母,那我先去了!
您也早些歇着吧!
”元側妃夢夢起身,屈膝福了一福。
忽然擡起頭,輕輕又道:“姑母,侄女兒再僭越一次,再多說一句話!
先王爺當年何嘗不是文韬武略、有淩雲之志,可惜卻為了個狐媚子意志消沉,最終郁郁――”
“住口!
”
“唰!
”的一下元太妃臉色驟然變得鐵青,周身氣勢大盛,一雙狹長顯三角的眼睛半眯着,眸光銳利冰冷似箭,冷嗖嗖的盯着元側妃。
屋中驟然之間靜的壓抑,壓抑得令人連呼吸都不自覺的放緩放輕,兇口憋悶,一動也不敢動。
無形的壓力如泰山壓頂傾壓而下,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元側妃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可怕的元太妃,心下不由大悔,肝膽幾裂,情不自禁輕輕的顫抖起來。
“哼!
”元太妃重重一哼,冷冷道:“出去!
”
“姑母――”
“出去!
”
這一聲低沉厲喝令元側妃心髒驟然一縮,仿佛被一隻有力的手狠狠捏了一下!
她不敢再多言,甚至連出聲答應都發不出,恭恭敬敬的倉皇退了出去。
元太妃依然緊繃着臉,繃直了身體坐在那裡,盯着那跳動的燭火,一動也不動。
蓦地,她的目光一寒,保養得體的手緊緊攥成拳頭,喉嚨裡嘶啞的古怪一笑,咬着牙一字一字道:“王爺,最好這輩子,别讓我找着您,還有那個賤人!
最好,你們兩個真的已經死了!
否則,我要你們生不如死,受盡這世間最慘烈的折磨!
”
沒有人知道,先王去世,隻不過是元太妃放出去的消息,愛恨糾纏了小半輩子的丈夫,早已經離開了燕地!
為了那個狐媚子抛妻棄子!
他不配做這燕地之主!
這個秘密,隻有她和兒子燕王兩個人知曉!
這麼多年過去了,還從來沒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提起先王、提起那毀了她一生的狐媚子!
今日驟然被元側妃提及,元太妃心中的震怒可想而知!
她忍不住亦多想了兩分,兒子,會令她失望嗎?
不,她絕對不允許!
同樣這一晚,霍府中,年輕的霍将軍霍楠守在鄒姨娘榻前,滿滿的都是心疼。
大夫已經診斷過,說姨娘原本身子骨就比旁人弱些,今日又受了氣、受了刺激,以至于心口郁結一口氣上不來,這才昏厥了過去。
還說鄒姨娘往後定要好生保養,定不可再受閑氣,否則于壽數有礙。
這話令霍楠眼皮一跳,驚慌心疼得無以複加,狠狠訓斥了梅兒、萱兒兩個丫頭一場,還要重罰。
體弱的鄒姨娘忙扶着小丫鬟的手出來阻攔勸解,含淚怯怯道:“爺,這不關她們兩個的事兒!
梅兒、萱兒一向來對我十分用心,服侍得極好,爺不知,妾如何不知?
再說了,今兒在燕王府中,往來皆是燕城有頭有臉的夫人小姐們,她們兩個小丫頭又能說什麼呢?
爺要責罰她們,叫妾心裡如何過得去!
”
霍楠見她說着這番話,那纖弱的身子便晃了晃搖搖欲墜的,慌忙上前一把攬扶住她,柔聲道:“好好好,你說不罰便不罰吧!
聽你的,都聽你的!
啊!
你身子弱,别又動氣了,來,快坐下!
”
“謝爺體諒!
”鄒姨娘柔柔的福身,順勢坐下,忽又拭淚道:“都怪妾身不中用,今兒丢了爺的臉面了!
是妾身太魯莽了,那是王妃啊,妾身算什麼名牌上的人?
敢在王妃面前多嘴!
”
霍楠不由愧疚起來,握着她的手低聲道:“對不起,都怪我沒用!
都怪我――”
“爺!
”纖纖素手輕輕掩住霍楠的嘴,鄒姨娘美眸含淚,眼眶微紅,卻是淚中含笑,柔聲說道:“爺快别這麼說了!
妾身不過是尋常人家的女兒,承蒙爺的青睐,這般相待,這輩子能陪在爺的身邊,便心滿意足,哪裡還敢奢望其他?
妾,原本就配不上爺的!
”
“清書!
你這麼說,我越發無地自容了!
”霍楠聽了心裡更加愧疚。
鄒氏在燕王府幹了什麼好事兒早已傳了出來,霍老爺、霍夫人大怒,早把霍楠叫去狠狠的數落訓斥了一頓,命他好生管教妾室!
以後别再做出丢人現眼的事兒來!
霍楠原本也想勸說鄒氏兩句的,可聽了她這一番自怨自艾又深情款款的話,自責還來不及呢,責備她的話哪裡還說得出來?
他忍不住暗想:倘若不是自己沒辦法給她妻位,她今日前往燕王府赴宴,便是堂堂正正的霍夫人,誰又敢對她如此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