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新帝
對于站立在皇宮中的林兆和來說,靈魂被掰成了兩半,一半浸在冰中,另一半則如同被火灼燒。
那浸在冰水中的一半是他的理智,從此他的兒子将失去童年,要将燕國百姓扛于肩頭,這皇宮富麗堂皇,也同時森冷嚴酷,僅有熱皿扛不住皇權的冰冷;那被火灼燒的另一半是他的情感,是他身體的欲念作祟。
腦子裡頭有一根弦在一扯一扯想要起伏跳動,他若是應下,就可以舉國之力,為他求娶陳郡。
從此正大光明,從此執手并肩,共話西窗,這是他求不得的所在。
燕皇已然快要不成卻還拉着晟哥兒,嘴角溢出一絲笑:“晟哥兒,皇伯就要不成了,你喊我一聲父皇。
”
晟哥兒扭頭轉向父親,清澈的眸子帶着一絲猶疑。
林兆和也看着兒子,若是晟哥兒今日喊了這聲父皇,那無疑,他的身份就被定了下來,這樣的反轉跟推動,對他來說,猶如泰山壓頂,畢竟他之前隻考慮如何從燕國全身而退,而不是現在,成了将燕國的未來背負在身的皇帝。
皇帝的位子多少人垂涎,無論市井小民還是朝中大臣,誰不曾做過一個半個荒誕不經的皇帝夢,可皇帝好做麼?
于社稷有功那是應該的,無人獎賞,可一旦稍有差池,毀譽聽之于後人。
晟哥兒沒等到林兆和給予他明确的行或不行,可燕皇已經快要不行了。
晟哥兒自己做了選擇。
他脆生生的喊道:“父皇!
”
從前在宮裡,都是燕皇護着他,毫無理由的寵溺,此時燕皇的一點所求,于他來說,并不艱難。
林兆和心中一沉,當前一幕,他無力阻止,也不能阻止。
隻是,陳郡那裡……
怎麼想,都成了一個死局。
可他死也就死了,晟哥兒卻不能死,燕國目前也還不能亂,否則他帶兵抗擊北魏,死難的将士豈不成了笑話?
晟哥兒一喊“父皇”,便如風平浪靜,一切暗湧盡皆消亡,就連林兆和千思萬想,也盡數化為無盡的茫然。
燕皇含笑應聲,目光看向牆裡,仿佛透過冷硬的磚牆看到冰棺裡頭的風馳。
“以皇後之位,示交好陳國之意,想來陳國也不會反對。
”
“一個女人,千裡迢迢的跟着你跑來跑去,莫不是心裡對你有什麼想法?
不過我也不擔心了,以後你我同棺,誰也不能将你從我身邊奪走。
他們想将你埋到哪裡,我便陪你到哪裡,真,想不到,我竟然也有盼着死的一日。
”
林兆和怎麼也想不到,他渴盼已久的事,竟然是因為燕皇吃陳郡跟着風馳去打仗的醋,所以才一念之間定下。
這樣的事實,除了燕皇,無人知曉。
故紙堆裡頭,寥寥幾句都是誇贊燕皇英明,選定繼承人,又為當時的鳏夫盛王聯姻陳國,這才開創一個新的紀元。
而正史中,更是将燕皇的這一決策視為英明之舉。
聯陳定燕,這一決策再英明不過啊!
沒想到一向不靠譜的皇上,能在臨終之際,智商破表,這直接讓史學家們把對燕皇的評價又升上一層,在谥号上從原來的表示“仁慈短折”的“懷宗”,上升定位成後來的“安樂撫民”的“康宗”。
所以,事實是怎樣的,又有什麼關系?
按理,燕皇傳位給盛王,盛王應該固辭,這才符合應有之意,盛王一開始的表現,震驚大于喜悅,那也不是假的,後頭的固辭,真心可鑒,可就是這樣才糟糕。
燕皇已經彌留之際,萬一盛王固辭的厲害,燕皇回光返照,再應允了,那皇族之中也現變不出一個儲君來啊。
已經有人在默默琢磨,先去傳說盛王的小兒子,其實是燕皇的私生子,莫不是真的?
燕皇因為覺得對不起盛王爺,所以才用皇位相酬謝?
不過這樣的話,盛王生不出兒子是事實喽?
也隻有盛王生不出兒子,林朝晟才是安全的,否則盛王當了皇帝,一定會将皇位傳給自己的親兒子,不是麼?
不管怎樣,帝位以這種和平方式更疊,對于大臣跟國民來說,真的是再好不過的。
盛王繼位,說名正言順,其實也還差了那麼一點,可就這一點,讓先前那些遊移不定,站隊大皇子或者站隊二皇子的人都松了一口氣,盛王登基,肯定需要大臣支持,那麼他們這些犯錯的人,正好趁機将功補過。
燕皇命林兆和近前:“朕,身後,都交給你了。
”說完含笑咽下最後一口氣。
殿内頓時哭聲四起。
皇帝葬禮,是大兇之禮,林兆和跟晟哥兒都被留在了宮中。
大慈安寺的鐘聲一直敲足了三萬下。
方丈弘音大師業已經一百一十三歲,原本尚算矍铄的眸光漸漸暗淡,他望着皇宮方向,喃喃自語:“紫微星入主正宮……,善哉!
”
陳郡聽到鐘聲就從屋裡往外跑,盛王府裡頭都是哭聲――這時候,大家還都不知道盛王要繼位,所以大家都是真哭,哭燕皇。
直到成雲一臉懵逼的回來。
白總管一面給成雲裹上白布,一面小聲擰他:“快哭兩聲,要不大家說你不敬。
”
成雲茫然的看向白總管:“你再掐我兩下。
”
他身後的成風陰森森的說道:“王爺繼位,以後身邊的男人都是太監。
”
成風這種刺頭在全體懵逼之際,效用簡直堪比風油精跟清涼油。
陳郡站在他們跟前,幽幽道:“你們再說一遍。
晟哥兒呢?
”
林兆和忙的要死,他提了一句,讓晟哥兒先回府,誰知大臣們齊齊反對,說晟哥兒已經是燕皇的兒子,父親過世,沒道理兒子不守孝……
林兆和:……
好像他把晟哥兒送回府,就是對他做什麼似的……
可後頭成雲跟成風進宮一說陳郡的反應,他還真不敢讓晟哥兒回府了。
萬一陳郡帶了晟哥兒一走了之,他怎麼追?
身體跟精神都勞累的新帝很快就心虛了,他不知道該作何解釋。
現在他已然是“人生赢家”,且大家都是這樣看待他的,誰會管他内心深處對盛王府裡頭的“胭脂虎”的忌憚跟懼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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