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松竹之意
皇後是知道自己的小閨女對上官雲的情誼的,但她還沒有護短到不辨是非的程度。
因此見二公主說話不合時宜,她立即瞪了她一眼。
氣氛本來略尴尬,沒想到大宋氏悠悠的說了一句:“多少年沒出過一個聖女,難不成這規矩倒是改了?
我怎麼記得從前的聖女姑姑是嫁過人,還不止嫁了一次?
我們陳國本來就沒有那些刻薄的陋習,這女子初嫁也好,再嫁也好,都是要兩廂情願……”
上官雲心裡一緊,知道母親這是生氣了。
母親在娘家是老大,脾氣就夠硬了,嫁到上官家,上官家武将出身,要的就是性子爽利,再加上父親多年敬重,母親從來不肯吃這個眼前憋屈……
一直跟二公主靠在一起的上官钰兒聞言身體一僵。
剛才是她跟二公主說起來,問說是不是聖女就是不能嫁人,沒想到二公主就連問都沒問一句,直接那麼說了出來……
大宋氏是貴客,這裡頭能跟她打擂台的就隻有一個宋氏了。
宋氏心裡歎了口氣,目光落在陳郡身上,緩緩開口:“她才歸家,疼還疼不過來,将她交到别人手上?
我還舍不得呢?
”
誰知大宋氏這次連親妹妹的帳都不買:“交給别人你不放心,交給我還不放心麼?
”
這話說的就意味明顯了。
鎮國公一直沒有說話,現在見妻子扛不住大姨姐,終于開口:“我們夫妻全都聽阮阮的,阮阮要嫁,便嫁,不嫁那就不嫁。
”
雖然說是為妻子解了圍,不過卻把大家的目光都引到了陳郡身上。
好在陳郡也總算淡定了下來,她就沒期望過回了陳國就整日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米蟲日子。
這種交際應酬,也是一種曆練。
她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顯得“天真”的對宋氏道:“那我要多在爹娘跟前,至少再過五年這樣的好日子。
”
太子聞言立即松一口氣,他是欣賞上官雲,但要是自家不管是堂妹還沒親妹子都看上上官雲,這叫他們陳國男子情何以堪?
“郡妹妹這是想把以前的日子都補回來。
”太子妃也笑着接了話茬。
宋嘉苒後知後覺的,終于也明白過來,連忙跟了一句:“如此才好呢,我早就盼着有個妹妹來疼。
”
席間因為有這兩個人的接話,總算緩和過了氣氛。
但二公主的臉色一直很難看,上官钰兒也低垂了頭,不再說話。
陳郡的目光則盯着眼前的菜色,決定多吃一些,反正不吃就浪費了。
華燈初上,宮宴才結束。
陳郡這次不說跟着大哥騎馬,沒等宋氏喊她,她就進了馬車。
誰知大宋氏緊接着也進了來,宋氏一臉無奈的緊跟其後。
宋氏道:“阿姐,你脾氣忒急了些,那總是公主。
”
大宋氏白了她一眼:“公主怎麼了,公主就可以欺負人?
”
“俗話說一家有女百家求,換成是個優秀的女婿,自然也是人人看在眼裡。
”
“看眼裡就看眼裡,但是踩着别人那就不合适了吧?
不是我說,皇上當年是太子的時候就性情懦弱,這養的孩子也不辨是非的很。
”大宋氏滿不在乎的說道。
陳郡心中暗暗豎了豎大拇指。
大宋氏就問她:“你在哪個院子裡頭住?
”
“現在還跟着母親,住在廂房裡頭。
”
大宋氏皺眉:“說疼你,怎麼連個院子也不舍得給你布置?
我看你這脾氣,竟然還比你娘軟了三分,這可不行,今晚你跟着我睡,我來教你!
”
陳郡可不願意,但是大宋氏是長輩,她要是直言反駁那就顯得太失禮了,于是隻好拿眼睛祈求的看着宋氏。
宋氏笑道:“你别吓唬她,你有兒有女的,回來這是跟我搶孩子還是怎麼的?
”
大宋氏心裡頗不以為然的道:“有兒有女,可論起皿脈來,阮阮跟我也是一樣親。
”
說話間馬車進了府。
宮宴的時間長,鎮國公直接發話,都各自歇息去。
大宋氏這才帶着上官雲跟上官钰兒告辭,去了宋氏給她安排的松竹院。
雖然是冬天,松竹院裡頭松樹依舊蒼翠,竹子也盎然挺拔。
大宋氏的腳步停住,沒有看向身後的兒女,而是盯着松竹開口:“松竹梅經冬不衰,并稱歲寒三友。
這其中我最為喜歡松竹,松樹不畏嚴寒,堅毅挺拔,竹,虛心亮節,節氣堅正,做人要性情堅毅,更要有氣節氣概!
私心當然可以有,但不能為了私心而損他人利益,此為小人行徑!
”
最後一句擲地有聲。
上官雲忍不住失聲道:“母親!
”再回頭看妹妹,見上官钰兒臉上青青白白,煞是可憐。
大宋氏抿了抿唇角:“好了,我也累了,都回去歇着吧。
”
上官钰兒聽了這話,眼淚終究沒有忍住,一下子落了下來。
上官雲大為心疼,上前一步:“母親,今日妹妹也是為了維護我。
”他與钰兒座次相接,又五感靈敏,自然聽到妹妹對二公主說的話。
不過他并不覺得妹妹說的有什麼失禮之處,要說不對,應該怪二公主口無遮攔才是。
大宋氏能輕松的怼二公主,對于自家兒子,那更是毫不客氣,她扭身回頭,目露厲色:“你住嘴!
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
”
上官钰兒渾身一顫,見母親都這麼說大哥,連忙上前求饒:“母親,钰兒真的知道錯了,明天,不,今天我就去給郡表姐賠罪。
”
上官雲的眉頭緊蹙,母親對他是嚴厲,但從來也沒有責罵到如此地步,他心中的不滿瞬間上升,按住上官钰兒的手,對大宋氏道:“母親,兒子有話跟您說。
”說完看着上官钰兒:“妹妹不用說什麼賠罪不賠罪的話,我看郡表妹不是那小家子氣的,大家都是親戚,何必算計的那麼清楚。
你先回去歇着,明天我帶你去看咱們家的宅子,你又認床,這要是住的不适,還是盡早搬過去,也能好好歇歇。
”
話裡幾乎就将鎮國公府當成了龍潭虎穴。
上官钰兒急忙搖頭:“大哥說哪裡話,這是親姨母家裡,我怎麼會不适……”
上官雲看着已經走進屋裡的大宋氏,揚聲道:“你委屈求全,人家還以為你咄咄逼人,這又是何苦。
”又道:“我送你回房,早些歇着,早上也能早起來。
”堅持将上官钰兒送回了住處。
上官雲出了門,深吸一口氣,松竹院雖然大,但并沒有幾個仆從,白日人少,到了晚上幹脆就沒有了,隻有廊下的氣死風燈,燃着暈黃的光。
他擡頭看了看漫天繁星,想了想覺得還是早日将陳郡的底細透露給母親,免得母親真的執拗起來,非要定下他跟陳郡的婚事,那就糟透了。
到時候,陳郡曾經為大燕盛王小妾的事包不住,钰兒看上盛王一心求嫁的事也包不住,上官家可就真的成了四國間的大笑話了!
他挺了挺身姿,表情淡漠的走到母親的門前敲門。
上官钰兒看着上官雲進了正房屋門,咬了咬嘴唇,心裡一陣凄惶,她也知道自己汲汲營營,也知道這樣不好,起碼她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天真懵懂的小女孩,可誰教她不是大宋氏親生的呢?
她要是親生的,就算跟大宋氏生分,那也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皿脈在那裡。
可惜她不是,無數的夜裡,她也曾懊悔自己怎麼就沒有托生在大宋氏的肚子裡頭……
她也想任事不愁,做到真正的心口如一,安靜從容,可她能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