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禍害,遺千年
晏君卿還未反映過來她的意思,夜绛洛的手已經捧住他的臉,急迫地吻上了他的唇。
比梅花還清淡的香氣充斥在他唇齒之間,纏綿悱恻,又帶着不可抗拒的引誘。
随着這一吻落下,她身子蓦然一落。
“唔――”
同時發出的聲音互相喂入對方口中,因為陌生的感覺,也因為他給她的疼痛。
晏君卿更是絕望地閉上眼,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這個從小由自己看着長大的尊貴少女,竟然與他糾纏到這種地步!
頭,昏沉沉的。
睜開眼睛,迷迷糊糊中看見了頭頂的床帏,明黃色的床帏繡着一些看不懂的圖案,圖案繁瑣,雖然模糊,還是可以看得出精緻異常。
四周皆是暗暗的暈黃,就連映在眼睛裡的光,都讓人覺得朦胧不清。
這裡……是哪裡……
夜绛洛恍惚的神色剛剛恢複,冷不防地撲上來一個人,抓着她的手,哭天搶地。
“殿下!
殿下你終于醒了!
”
殿下?
夜绛洛頭疼欲裂,揉着太陽穴,她打量着眼前的狀況。
死抓着她不放的是一個……
夜绛洛自問不是個“性盲”,可眼前這個打扮得和太監一樣的娟秀少年讓她硬生生疑惑了。
“男人?
”她問。
“……”
“女人?
”她再問。
“……”
“原來是妖人。
”她點點頭,“謝謝。
”
咚――妖人後退好幾步,直接跪在地上,顫着唇,瞪着眼,“殿下,您傻了嗎?
”
你才傻呢,你全家都傻!
夜绛洛翻了白眼,她打量着四周,越看越不對――古香古色的家具、巨大精緻的屏風、奢華無度的地毯,和跪在地毯上,那個男女不分的死太監。
轟隆――
腦子裡驚雷乍起,排山倒海的記憶力沖了進來。
下一個瞬間,夜绛洛掉了下巴。
……她,穿越了。
而且,還好死不死的穿到了這個被舉國“唾棄”“白眼”“鄙視”的夜绛洛身上!
夜绛洛,夜绛洛,同樣都是夜绛洛,做人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砸吧砸吧嘴,她看着頭頂的床棂,假模假樣的輕歎一聲:“做人失敗,那是活該,做人成功,必是禍害……老天爺,你把我送到這裡,是打算讓我禍害遺千年麼……”
正義的老天爺:世界和平?
太難!
天下一統?
太玄!
把夜绛洛變成好人?
……那個誰,把地球儀拿過來我再看看。
女帝駕崩,國哀七日。
靈堂上素白一片,巨大的棺椁停放在正廳,兩旁站了數百個玄衣白帶的官吏,有老有少,也有不老不少的,各個低眉順眼,就算不悲傷,也努力裝得像死了親爹親娘一樣。
凄凄哀哀的靈位旁,左右各站了五個人,他們和底下那些哭天抹淚的人不一樣,這十個人挺拔嚴肅,雖說素缟長衣,臉上卻沒有半點悲鳴之色。
他們是女帝駕崩前欽點的顧命大臣,每一個都來曆不凡,各司其職,在女帝駕崩後,他們甚至可以行使最高權力――遴選繼位者。
“先帝駕崩,眼下最重要的是冊立新帝,不管諸位大人是怎麼想的,下官覺得,楚王殿下人品貴重,是帝位的不二人選。
”
“楚王殿下是次子,長幼有序,是不是應該遵從先帝遺命,立長皇女為帝呢?
”
“……”
“……”
“算了,當我沒說。
”他往後退了一步,心想立誰都不能立那個暴虐成性的夜绛洛啊。
“那麼,同意冊立楚王殿下的請站出來。
”
齊刷刷站出去九個人,獨留了一個在原地。
底下默默流淚的百官們悄悄擡頭,結果都縮了脖子,他們南晉最聖明的相爺居然不同意冊立楚王,他是打算擁護夜绛洛嗎?
!
“相爺,你……”
瞧着安之若素的晏君卿,那九個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在心底打怵:相爺到底在想什麼,這麼顯而易見的決定,他還在猶豫。
晏君卿哪裡是猶豫,他皓皓白發下那張流瀉月華的長眸立堅定不移,“先帝既然說立長皇女,自然就是立長皇女。
”
“可是……”
“沒有可是。
”晏君卿聲音碎了冰玉,清冽悠然,“況且,楚王殿下也未必會同意登基。
”
“既然如此,就将楚王殿下與長皇女請出來,當面澄清,下官等堅持擁護楚王殿下。
”
那個連“公主”封号都沒有的夜绛洛,和人人稱頌的楚王夜醉壁,傻子都知道要怎麼選,晏君卿向來英明,可他也不能一力決絕這種攸關社稷的大事。
晏君卿長袖曳地,淡淡道:“就照你的意思,請長皇女與楚王上殿。
”
宮人們來請夜绛洛的時候,她還在托腮憂郁着,心想自己上輩子是拜錯了哪位大神啊,怎麼就不開眼,把自己弄到這個女人身上的?
!
夜绛洛,你做人還能再失敗點嗎?
吃喝嫖賭抽,你樣樣不會,坑蒙拐騙偷,你也學不來。
整天就知道殺殺殺――宮婢看得不順眼,你亂棍給打死了。
内侍得罪你,你把人家吊在城門口,讓人家活活餓死……最關鍵的是,你下手從來不掩飾,弄得天下皆知,人人都說你兇殘成性,明着鄙視你,背後藐視你,走近了還裝近視,徹底無視你。
夜绛洛啊夜绛洛,你說說你,好歹也是皇族出身,怎麼就這麼不争氣呢?
“殿下,您……在想什麼?
”妖人見她頻頻歎氣,小心翼翼的送上問候。
“我在想啊,我以前錯了。
”夜绛洛搖搖頭,一本正經的說:“做人不能這麼沒有下限,千夫所指,無病而死,這句話真是太對了。
”
所以夜绛洛挂了,所以她來了。
既然她來了,那她就要做一個“真正”的夜绛洛!
試問,真正的夜绛洛是什麼樣?
總結起來八個字:流氓徹底,無恥至極。
所以,當夜绛洛被帶到靈堂上,隔着萬水千山般的距離,看見遙遙對岸的晏君卿時,她……傻了。
素缟一片的靈堂上,她跨過門檻,衆人立刻施禮道:“參見長皇女。
”
“平身。
”
她有模有樣的進入角色,拖着長長的裙裾,往棺椁那頭走去。
才走到一半時,她突然定住,因為她看見了他。
靈堂那端,直起身子的男子向她看了過來,那張精緻奪目又雅若墨竹的俊顔,有種說不出的緻命誘惑。
他長睫一動,幽暗的黑瞳深邃得好似可以穿透靈魂,隻覺得屬于這個男人的全部優雅都融入了這片深不見底的黑眸中。
他目色極緻的幽暗,偏偏有一頭皓皓霜白的長發,強烈的對比之下,讓人有窒息的驚豔感。
咽了一口口水,夜绛洛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眼睛裡泛着綠光,藏在袖中的狼爪子恨不得立刻搭上他,狠狠扒拉幾遍。
沒辦法,一見美男變禽獸,就是夜绛洛最真實地寫照。
急匆匆,慌亂亂地一路小跑,衆人都以為她會直接撲上那棺椁,哭天搶地喊“母皇”,可是,接下來的一幕,讓所有人都碎了……
隻見夜绛洛氣喘籲籲跑到晏君卿面前,直勾勾盯着晏君卿的臉,一瞬不移。
晏君卿凝視面前臉蛋紅撲撲、黑眸圓溜溜的少女,突然感覺到了有些不一樣……他還沒來得急去深思到底什麼不一樣時,夜绛洛已經出手!
她一把抓住晏君卿的衣襟,用地動山搖的聲音,大喊道:“相爺,你嫁給本宮吧!
”
刹那間,所有人都嘎巴嘎巴的石化了――碎了一地。
素日裡冷靜得近乎于沒有情緒的晏君卿,瞪着一雙華麗鳳眸,眼睜睜看着這尊貴無比的少女,在如此悲切莊嚴地靈堂上,當着她那個還新鮮挺屍的母皇,對自己嚣張求親!
“……”晏君卿。
“……”文武百官。
未了,夜绛洛大約覺得自己還不夠彪悍,她咬了咬唇,很是犧牲的繼續說:“如果真的很為難,相爺,你娶本宮吧。
”
哐當――絕倒一片。
夜绛洛眨眨眼,她說錯什麼嗎?
一見鐘情而已,古人也說過:愛情無罪,失戀自・慰――自我安慰。
對吧對吧,是這麼說的吧。
古人是不是說過這種天雷滾滾的話,大家不知道,但大家知道,剛剛還主張要冊立夜绛洛的晏君卿,徹底上演了一出“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戲碼。
就在大家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收場時,門口突然傳來一聲柔和的輕歎。
“皇姐,你在母皇靈位前這麼做,不怕母皇生氣嗎?
”
楚王殿下!
像是看見了救星,所有人齊刷刷的回頭,熱淚盈眶不算,就差沒直接撲上去痛哭了――終于來了個正常的,他們南晉總算還有個正常的!
站在宮門口的少年明眸皓齒,膚白如雪,美得不像樣子。
他一身銀色長衣,廣袖翩翩,身姿纖細得堪比弗柳,一頭烏發及腰,逆光站定,讓人有一種精緻華麗的錯覺。
哦,是夜绛洛的弟弟,夜醉壁呀。
她不松開緊抓晏君卿的手,轉過頭去對夜醉壁笑了笑:“母皇已死,為了告慰她的在天之靈,本宮也隻好犧牲一下,你想啊,母皇也很希望看見夜家開枝散葉,對吧?
”
先帝是希望看見夜家開枝散葉,可先帝不希望看見你在她的靈位前讨論要不要“開枝散葉”的問題啊!
衆大臣被她這種無賴說法氣的不輕,但礙于她的身份,隻好嚴肅的勸告她,“請殿下慎言,先帝剛去,在新帝還未選出之前,不易操辦喜事。
”
況且,他們英明神武,舉世無雙的相爺是絕對不會看上夜绛洛這個女人的!
“這樣啊……”夜绛洛撇撇唇,“那就選吧,趕緊選出來,本宮好早點為夜家開枝散葉嘛。
”
你――
衆大臣集體内傷:我忍!
懶得去搭理夜绛洛,百官們朝夜醉壁跪拜,齊聲道:“臣等恭請楚王殿下登基為帝!
”
精緻俊美的少年,慢條斯理從袖子裡抽了柄桐木扇,放在粉嫩的唇上,微微一笑:“可本王,是擁護皇姐登基的,你們既然效忠母皇,就應該遵從她的遺願。
”
“這……”衆人傻了眼,怎麼楚王殿下要讓位給夜绛洛那個女人!
那個風評極差的女人有什麼資格成為一國之君啊,為什麼楚王和相爺都要選她登基?
!
“咦,你要選我當皇帝嗎?
”夜绛洛笑眯眯的看着夜醉壁,記憶裡關于夜醉壁的一切,可是有趣的很呢……
夜醉壁當然看得出夜绛洛不同了,到底是哪裡不同他卻說不出來。
總覺得,夜绛洛略顯邪笑的眼睛裡,有隐藏極深的東西。
夜醉壁那張比女子更嬌美的玉顔上帶着和善的笑意:“當然,臣弟可是一直都希望皇姐繼位的。
”
“那麼,諸位呢?
”夜绛洛問得輕巧。
他們當然是反對!
極度反對!
可是――南晉在一夫一妻的制度下,皇族皿脈凋零,傳下來的隻有夜绛洛與夜醉壁兩個人。
夜醉壁擁護夜绛洛,而夜绛洛也确确實實是先帝長女,名正言順的合理繼位者,就算他們再怎麼反對,恐怕也無力改變現在的局勢……
等等!
突然,有人看着晏君卿,急急地問:“相爺的意思呢!
”
晏君卿剛剛被夜绛洛調戲,說不定這會兒已經在後悔了!
所有人的眼睛全盯着晏君卿,相爺你說話!
你反對!
你反抗啊啊啊――
掃過在場所有人期盼的眼睛,晏君卿挪回視線,與夜绛洛對視在一起。
傳說中天雷勾動什麼地火的完全沒出現,他眼波平靜,宛若止水,輕聲一歎之後,朗聲道:“臣,決議擁護長皇女登基。
”
在這一瞬間,已經碎成渣的衆人,随風而散了……
相爺,我們恨你――而且,在以後的五十年,我們堅定了今天對你的恨!
“既然由本宮登基是衆望所歸,那本宮,卻之不恭了。
”
夜绛洛暫時松開了對晏君卿的桎梏,慢慢走到靈牌前,撚起三支長香,對着永眠在裡面陌生的夜素拜了一拜。
你安息吧,這南晉江山,我自會守得一世。
基本上,夜绛洛登基這事兒就在衆人的淚奔中定下來了。
至于說究竟是不是“衆望所歸”,這等謊話,還是不要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