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以身相許2
可兩張床榻之上都沒有人,隻有那桌上的一盞茶還微微泛着白煙,讓他知道這人才走了沒多久。
而這兩人究竟是去了何處,他這會兒卻是不知,琢磨着興許是淩子良吵着鬧着要出去吃什麼東西了吧,坐了進去就等着兩人,他看到桌上還放着一本醫術,醫術裡夾着一張紙,露了一半在外面。
雖然顔念秉承着不亂翻别人的東西這個良好的習慣,可這會兒,他卻是有些好奇起來,畢竟是醫術,他翻看應該也不會太被責怪吧。
“這是……”顔念原本那顆平靜的心突然就顫動了一下,這書上說的東西,恐怕與晏君卿的病情有關。
“英招之羽一枚,用其蘸着岚葉燒成的灰輕點患者眉心,方可護住患者的靈魂,而此時再用另陸吾尾巴上的毛做成一隻毛筆,将陸吾的皿為引把另一魂魄牽引出來……”
這個方子被寫在紙上,用小楷的端正字體寫着,顯然是出自孟弦之筆,顔念心中駭然,伸手竟是想要找杯茶水喝一下,将桌上倒扣着的茶碗掀開,自己倒了一些茶水進去,茶水已經偏溫,可他卻一點兒也沒發覺,此刻的他不是在品茶,而是在潤喉。
将自己那因為有些被震撼到的心給平複下來,也将自己那幹涸的喉嚨給濕潤。
目光再瞥到那醫術上,已經有些泛黃的字,可内容卻是讓他覺得新奇的,英招,身子像馬,卻有着一張人的面孔,尤其身上還有老虎一樣的紋路,在那身上還生着一對屬于鳥兒的翅膀。
陸吾,是隻身形如老虎,卻又有着九尾狐一般的九條尾巴,同樣也是一副人的面孔。
再細細看去,這兩隻神獸一般的身上從皮毛到内髒,都細細的記載着它的用途,而這些神獸的地方,也非常的奇怪,給出的是一個字謎,一線天,一方田。
顔念那白皙的手指輕輕的撫着那一行行的字,生怕自己看漏或者看錯一個字,态度嚴謹的好比閱卷先生一般,他可以算得上博覽群書,也可以算得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連桑七七那般的隐族都能讓他看出來,可就這本醫書上的東西,讓他覺得像是新大門一般。
他小心的将醫書合上,放好,又把水杯往邊上挪了挪,生怕一個不小心打翻了水杯,這水浸濕醫書,那就糟了。
“這……真的是醫書嗎?
”顔念那雙清冷的眸子有着一些疑惑,這書上的東西他幾乎是聞所未聞,轉而他又想起孟弦那出神入化,詭異之極的醫術,頓時,心裡便覺得,這許是孟弦的看家本領。
被他這般随意的翻看了,孟弦會不會對他生出殺意。
要知道……如果是孟弦的話,殺他那簡直就是輕而易舉,況且孟弦本就不是南晉之人,還與夜绛洛有仇。
顔念頓時就有些陰郁起來,他是不是太魯莽了,興許應該等孟弦回來再提的。
現在看到孟弦這般搜急着東西,說明他對晏君卿的病情也是很上心的,而那張方子,顯然還沒有寫完。
顔念本是下了決心在這屋裡等到孟弦和淩子良回來,可他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卻一點兒都沒有等到孟弦和淩子良出現。
等了一會兒他就又開始翻看那本醫書,從頭到尾,他足足翻看了兩遍,連天黑了也是他點上蠟燭才發現的。
經過兩遍的翻看,他也看得出這本書裡一共就隻有這兩樣東西與靈魂有關,這天都黑了,兩個人還不歸來,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顔念的判斷力還是很強的,他準備回宮,和夜绛洛先彙報一番,他在走之時,看了看桌上的醫書,最終還是準備自己先幫孟弦收着,他把東西放進自己的裡衣,貼身藏着,又囑咐了店老闆幾句,一定要讓人把這間屋子看好了,絕對不準他人進去。
店老闆還有些疑惑,想要多問些什麼,顔念雖然心急,可面上卻是沉穩的,沒有一絲急躁,整個人看起來也器宇不凡,作為南晉的右相,顔念也是代表了南晉的。
“是……是……小的明白。
”店老闆唯恐給自己惹上什麼麻煩,本不想應下,可看到顔念這如同一座冰山一樣,巍然不動,這會兒竟是說不出什麼狠話,也無法推辭了。
原本那間屋子的人他也見過,是兩個年輕人,一火紅,一绯紅,兩個大男人住在一間套間裡,倒是有些吸引人的眼球,現在又來了個青衣的男子,倒是沒有和那兩人同住,卻是時時刻刻關注着那兩人的。
得罪了哪個都不好,這年頭開個客棧都這般苦命!
……
宮内的夜绛洛此刻還在聽着老太醫絮絮叨叨的說話,她的臉上沒有一絲不耐,有的隻是對晏君卿的擔心。
“回禀陛下,相爺這傷老臣隻能采取保守治療。
”老太醫那額上的汗水就是如同沒有關緊的水龍頭一般,“嘩嘩嘩”的往下落着,他的臉上泛着一些慘白,竟是和晏君卿不相上下了,他已經在這個屋内呆了好幾個時辰,給晏君卿上上下下細細的檢查了一番。
可是最終還是得出這個結果,他是真的沒辦法治晏君卿的病,用一句俗話,晏君卿這就是腦子有病,而他根本就沒有怎麼研究過那個領域,術業有專攻,這些隐疾,他是真的治不了。
“千年老參都已經好幾片給他含着了,怎麼一點兒也不見好。
”夜绛洛也知道晏君卿這是哪方面的問題,可用這老太醫的話,這千年老參吊着,這人隻要還有一口氣,那都能面色紅潤起來,可晏君卿非但沒有臉色紅潤,反而越發的蒼白起來。
渾身的體溫也是直線下降,然後保持在一個極低的溫度,夜绛洛伸手握着晏君卿的手幾乎覺得是在握着冰塊一般,晏君卿的身上已經蓋上了好幾層棉被,極其輕,卻極其暖的棉被,可卻沒有把晏君卿捂熱一點點。
夜绛洛隻能讓人把冬日裡的火爐都備上了,整個屋子裡的溫度簡直就像個煉丹爐一般,也不怪這老太醫在屋内會有這般面色,這般汗如雨下了,就連夜绛洛自己都是滿頭汗水,可晏君卿卻是冰冷得如同屍體一般。
如果不是晏君卿那微弱的脈搏,老太醫都要診斷晏君卿已經亡故了。
哪怕是現在,晏君卿這也是活死人的狀态,他真的想要說晏君卿沒救了,可晏君卿那是誰啊,是女帝陛下心尖上的人,他除非是想死了,否則真的說不出這樣的話。
“老臣才疏學淺,不能為陛下分憂。
”老太醫跪拜在地上,整個人都累的直喘氣,夜绛洛這會兒一點兒心思都不在别人身上,她隻是定定的看着晏君卿,她自己那雙眸子都已經變得皿紅,紅腫不堪,可她卻不想休息半分。
“陛下還是休息片刻的好,若是相爺大人醒來見到陛下這般,定也是要傷心的。
”老太醫不忍心見夜绛洛這般,又開口提醒起來,夜绛洛卻像是沒有聽到一半,魔怔了一般,一直盯着晏君卿。
前段時間晏君卿還會痛苦的夢呓幾聲,額上還會泛着一些冷汗,這段時間卻是一丁點兒的反應都沒有了,面目平靜的躺着,薄唇抿的很緊,而唇上還有一半的參片露在外面。
“君卿……君卿……你醒醒好不好?
”夜绛洛喃喃自語,不知道是在呼喚晏君卿,還是自己太過痛苦了,隻是需要開口宣洩一下,她終于偏過了身子,看着跪在地上的老太醫,心中歎了一口氣。
這老太醫是真的無法,就連孟弦都無法,她這般拖着老太醫也實在是死馬當活馬醫,“回去吧,我準備休息了,你讓門口的人都看着點,别讓人進來打擾。
”
夜绛洛在心底歎了一口氣,随後看着老太醫有些顫顫巍巍的,從地上起來的時候已經有些體力不支,卻還是腳下生風,像是逃離瘟疫區一般領旨離開了屋子。
夜绛洛看着放在桌上已經冷掉的飯菜,沒有一點兒的胃口,往一邊的碟子上看去,是幾塊糕點,終于放開緊握着晏君卿的手,過去拿起來吃了幾塊,稍微給自己補充了一下體力,再喝了一口半溫的水。
倒不是這水本身就是溫的,而是屋内的溫度實在是太高了,一般人進來都覺得透不過氣,這水就算本來是涼的,現在也溫起來了。
“君卿,我陪你。
”夜绛洛慢慢地褪去外衣,如洛的絲綢裡衣中半透着如洛的肌膚,穿着裡衣的夜绛洛掖開被角,從被角的開口小心翼翼的進入被窩,接觸到晏君卿時心仿佛跟着皮膚的觸感顫動了。
夜绛洛試着的調整好自己的身子,身體緊緊依着晏君卿的背後,左手輕輕撫上晏君卿的側身,夜绛洛把頭埋如晏君卿的脖頸,如洛的長發輕盈如絲卻感受不到溫暖的氣息。
懷中的晏君卿的身上透着絲絲寒氣,夜绛洛想要用自己的體溫溫暖晏君卿,可晏君卿能否感覺到呢。
絲絲寒氣侵襲着夜绛洛的心引來絲絲陣痛,被竟是一閉眼,那淚水就不受控地流了出來,順着她的眼角流出劃過臉頰,夜绛洛把頭買的更深,那淚悄悄劃入晏君卿的銀發之中。
她害怕……她怕她的君卿變成一具這般冰冷的屍體……她怕她君卿就此消失再回不來……
她真的好怕……可是她無處可以訴說,她隻能盡力,用自己身子緊貼晏君卿,希望他能感受到一絲溫暖和自己的心跳。
“君卿……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我是绛洛……我是绛洛……”夜绛洛從心而發出的聲音輕輕呢喃着,承載着仿若千斤重的情感的呼喚能否傳到晏君卿心裡呢?
夜绛洛的擦去自己臉上的淚水痕迹,她繼續閉着自己的眼睛。
“君卿……不要放棄……我會陪着你……與你一起努力……不要放棄……千萬不要放棄……”夜绛洛一遍又一遍的鼓勵着晏君卿,語氣更加堅定有力。
她摟着晏君卿的左手摸到晏君卿的手握住。
忽然,她感受到了那手指微微的顫動了一下。
“君卿!
你聽到了是嗎?
!
我就知道君卿你聽得到……”夜绛洛心中湧出了一絲喜悅,晏君卿手指的顫動鼓舞了她,整個人都精神振奮了起來。
随後将晏君卿擁抱的更緊,左手改為十指相扣,期待着晏君卿的下一次的回應。
她想要晏君卿感受到她的存在,隻能通過這樣的方法,夜绛洛最近一直在和晏君卿說話,希望他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夜绛洛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說着這些話,重複着一些她與晏君卿的舊事。
晏君卿靜靜的躺着沒有回應時,就如他聽得到般說着,或有錯覺覺得他又反應時,或也有時偶爾手指顫動,夜绛洛欣喜激動,堅信晏君卿終有一天會回到她的身邊。
不知何事夜绛洛擁着晏君卿沉沉睡去……
“啊……”夜绛洛再次醒來的時候,眼睛已經隐約能感覺到屏風外刺眼的陽光,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但能知道天色已經不早,自己今夜在如此狀态的晏君卿身邊竟是熟睡了的,夜绛洛無奈又憂愁的提了提嘴角。
夜绛洛從夢中醒來,身體還如昨夜入睡時,擁着晏君卿,隻是臉上淚痕已幹,隐約能感到淚痕微皺的痕迹。
而晏君卿,還如昨夜一樣,那麼靜靜的躺着,夜绛洛看到身邊的晏君卿,心中不由得又打翻了五味瓶。
夜绛洛起身從床上離開,靜坐在床榻邊,忘着如若沉睡的晏君卿,容色依舊極緻優雅,可細長的鳳眸上的眉頭卻微皺着,臉上比平時少了自分皿色,一頭銀發散落在床榻之上,縱有千百姿态,此時此刻亦不現。
“君卿,我已經讓顔念去請孟弦過來救你了,你一定要撐住,我們還要看着落茗繼位,再出去好好的逍遙呢!
”提及夜落茗,夜绛洛的聲音再次嗚咽了。
雖然時有提及夜落茗,她這段時間卻是沒有把夜落茗抱過來給晏君卿看。
一是,這屋子内的溫度,着實不能讓一個孩子過來,二是,落茗那邊,她還瞞着。
夜绛洛一邊覺得冷一邊又覺得極熱,這一夜下來,卻還是沒有感冒,整個人精神也稍微好了一些,前面的幾夜她幾乎都沒睡,現在總算是睡足了,起來的時候微微有些頭暈目眩。
門口的宮女已經準備就緒,見到女帝陛下出來頓時把洗漱用品都端了過來,開始幫夜绛洛洗漱。
洗漱完畢,夜绛洛向宮女傳達了自己今日身體不适,無心早朝的意思,向宮女領了面盆溫水,獨自關門去了。
宮女們自然明白夜绛洛的意思,行禮過後,向碧雲傳達了此事。
“女帝身體有恙,暫不早朝。
”夜去晨來,大殿内傳來的又是這樣的消息。
“女帝最近操勞過度,是真的身體不适了吧。
”
“果然還是因為明相大人病了的原因啊。
”
雖然全朝上下都知道是他們的明相大人病了,可文武百官還是衆說紛纭,他們也無法真的去找太醫問。
若真的問太醫,太醫興許也會說女帝陛下身體欠佳的,畢竟夜绛洛最近真的是操勞過度,整個人的底子都不好,太醫絕對會建議女帝陛下好好休息的。
端着面盆回到房内夜绛洛,親自擰幹了毛巾,溫熱的毛巾輕輕扶過晏君卿的臉頰,不知是不是夜绛洛心盼的太旺,夜绛洛恍惚覺得在毛巾劃過晏君卿臉的最後一秒鐘,晏君卿的嘴唇顫看一下,夜裡已經有過好幾次這種感覺,夜绛洛也覺得昨夜熟睡的不應該感覺的到。
難道真的是夜绛洛期盼過切産生的錯覺嗎?
夜绛洛無從得知,真假也罷,她輕輕的彎下腰,輕唇再次點上晏君卿的額上,毛巾擦拭過來,夜绛洛覺得唇的觸感略有還是餘溫的。
“快些好起來吧,君卿。
”夜绛洛昨夜已經說了太多的話,此時的她目光柔和的望着床上靜默的晏君卿,目光深邃而不冰冷絕望,反倒柔和的像盛開的花田,麥邊溪流,溫柔瑩潤而具有力量。
她相信着自己的君卿。
想到着,擁着晏君卿一夜的夜绛洛覺得自己能稍微放下心裡那麼一點,她再次掖好晏君卿身上的被子,輕輕拍了拍晏君卿的身體,拉開屏風外的側窗,讓陽光多透進來一點,然後夜绛洛轉身走到房門之前,推開房門準備在房門之外透透氣。
房門剛開,應聲而入眼簾的不是碧水碧草,卻是站的外不遠不近的碧雲。
原來碧雲早已在門外久等多時了,見夜绛洛出門,碧雲上前躬身施禮,夜绛洛歎了口氣,看着碧雲手上的一些公文,這定又是奏本吧。
“陛下,這是最近的政務裡一些需要你過目的奏本。
”碧雲見到夜绛洛終于是出來了,立刻把奏本搬到夜绛洛的面前,夜绛洛一愣,看着那薄薄的幾本奏折,有些疑惑,側頭看向碧玉,目光帶着疑惑卻毫無嗔意,碧雲見夜绛洛目光投來馬上知意。
夜绛洛如今一門心思都在晏君卿身上,哪還有什麼心思顧及朝事,這些事情與晏君卿比起來,還不如晏君卿的一根頭發重要,縱使滿朝文武百官如何議論,也是無心參政的。
“我擅自處理了一些,還請陛下不要怪罪。
”碧雲說是這麼說,也不過是主仆客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