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生笑着往回拉她,問道,“家裡不是有丫頭麼,怎麼還叫我爹自己去做這些事?
”記得她出嫁的時候,家裡有丫頭婆子不少人的。
“麼生也大了,你爹怕他再出去做活,叫人笑話,連累麼生讨不了好媳婦,這不轉過年來便什麼也不做了,家裡事情少,丫頭婆子的也用不了幾個人,平常就叫他們在廚房做做飯,其餘的事情還是我跟你爹
來做。
”
京城的人都知道怎生是被太後看重收為義女之後,由平民賜為郡主的,俞家也是因此生活在大家眼皮子底下的了。
俞母說是為了麼生,其實何嘗不是為了怎生的名聲?
她心裡就覺得有些難受。
俞父不同于俞虹生,他本人是踏實又老實的那種人,做木匠活兒自己很有成就感。
說起來,怎生真是有點随他,成就感的底線特别低,都是很容易滿足的一類人。
不過今日回來的重點還是見路平,所以她隻是把這件事記在心裡,而沒有多說什麼。
等在俞家吃了午飯,怎生便告辭,俞母以為她要回聶府也沒有多問。
清風明月樓是京中比較有名的飯莊。
“郡主是第一次過來吧?
”路平看到她下了車,臉上露出一個淺笑,身上微微俯身讓着她往裡頭走,不動聲色的掃了一眼她的肚子。
知情的人大概都是這樣看她,怎生自己垂頭也看了自己一眼,笑着道,“您别看了,是個女兒。
”她的聲音沒有一絲的猶豫,不見防備。
路平立即笑了一下,這一下比剛才那笑更加真心。
“什麼時候的事?
”
說到這個怎生長吸一口氣,眼睫毛微微下垂,“是回京的路上……”
路平的臉一下子白了,“那郡主豈不是還在月子裡?
”他想起前幾日初見怎生,她臉色酥紅,現在想來,那應該是疲累所緻,可他當時以為是聶墨将她養的好,回去還吃了半碟子老醋。
在女人生孩子這方面,路平屬于沒見過豬跑但吃過豬肉的,知道女人月子裡要養着,他連忙道,“我給您叫一頂轎子。
”
“不礙事,慢點走就可以。
”怎生忙道。
經過這一番對話,兩個人之間沒來由的輕松了幾分。
進了廂房,怎生叫藍瑩留在裡頭,抱歉的對路平笑笑,“我離不了這丫頭。
”
藍瑩為了表示自己不是來當燈泡,而是真的有事情做的,先給怎生泡了紅糖姜片飲,又燃了腳爐手爐……
怎生則開門見山的問,“世子找我是有什麼事麼?
”
路平卻反問,“不知郡主對王爺的事情知道多少?
”
怎生搖搖頭,她是完全不知道,不過她也不想在這裡打啞謎,直接開口:“您有事盡管直說。
”
然後耿直的路平就向她投了個核彈:“我從王爺那裡得知了一件事情:黎王并非太後娘娘親生。
”
把怎生炸的結結巴巴:“你,你是說,黎王不是……太後生的?
不,不能吧?
”
太後從來也沒說過啊,再說黎王出生的時候,先先帝還在呢,宮廷生孩子不是挺嚴肅嚴謹的麼?
可這種事情,不是真的還好,若果真如路平所說,黎王并非太後親子,那麼,局勢隻會比現在更加嚴重。
本來還想問路平知不知道黎王為何老針對她,現在也問不出口了,她隻想趕緊進宮問一問太後。
屋裡一時安靜了下來。
藍瑩大概也吓呆了,路平面前的茶杯空了都沒有想起來給他滿上。
還是怎生随手拿起茶壺倒了一杯給他。
路平盯着眼前的茶碗一時間覺得自己好生歡喜又好生的難受,本來怎生成親離開京城,他都想過幹脆忘記她算了,事實上,他忙碌起來也确實覺得自己忘記了。
可是沒想到一見面就又立即想起來了,且是
怎麼忘也忘不掉,明知她已經為人妻為人母,可他的心愣是全然的不在乎,而隻是想靠近她這個人。
這種情況若是放到他的屬下或者同僚身上,他隻會鄙夷人家,可發生在自己身上,她每對自己做一點點的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者給自己一個微笑,甚至隻一個眼神,他就歡喜的如同吃了蜜糖。
怎生倒水之後,藍瑩才從震驚中回神,她忙上前給怎生續姜糖飲,怎生止住她的動作,“我不喝了。
”什麼也喝不下去。
路平卻接着道,“郡主,您以後在宮裡切不可落單。
若此事為真,那麼黎王跟您就沒有皿脈關系……”他深深的看了怎生一眼。
可惜怎生還被之前的沖擊搞得有點頭暈,沒有太在意的應道,“我知道了。
沒關系就沒關系吧,我也沒想過靠他發财……”
路平張大了嘴,他不是這個意思。
可他又真說不出來。
說什麼呢,該怎麼說?
直接說黎王說不定會納了怎生入宮?
因為怎生名義上隻是太後的義女,又不是親女,嫁進宮裡說不定離太後更近,還能多孝順孝順太後呢。
怎生恍恍惚惚的回了荔園,好在長輩們都免了她的請安,她回來也隻需打發人各處說一聲即可,否則,她的臉色絕對能令人懷疑。
到了第二天,就主動的進宮了。
夜裡她想了一夜該怎麼跟太後娘娘開口。
總不能一上來就問,黎王到底是不是您親生的啊?
這樣問話豈不是找打?
好在她想了半日,終于想出了一個辦法。
宋太後命人給她燒了一壺紅棗銀耳羹,狀似語意閑适的問,“怎麼在家養了幾日臉色反而不如先前好了?
”說着話,眼睛卻瞟了一眼王嬷嬷。
王嬷嬷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想您想的。
”怎生吃着果子回到。
太後鄙夷的哼笑,“油嘴滑舌。
”
“我說的是實話,要不給您發個誓?
”
“從前也沒見你這麼想我。
”宋太後沒讓她發誓,可話裡話外都是不信怎生。
王嬷嬷一會兒回來,後頭跟着王太醫。
怎生方才明白王嬷嬷剛才幹什麼去了,笑着伸手,“我真沒事,就是夜裡沒有睡好。
”
王太醫把脈之後也這樣說。
宋太後見怎生不停的打哈欠,便擡了擡下巴示意:“去我屋裡睡吧。
”
怎生也不客氣,去了内室脫了衣裳鞋子,很快的就睡着了。
白日睡覺總沒有夜裡睡的沉,聽到外頭的說話聲她一下子醒了過來。
“前幾日聽說妹妹動了胎氣,急的我不行,今兒正想着出宮去看看呢,就聽人說她進宮了,這不兒子過來瞧瞧。
”
“嗯,她的身子重,來了之後哀家令她在屋裡躺下了。
你近來不忙嗎?
國事那麼多,你妹妹這裡有哀家,就不用多挂念了。
”
怎生聽出宋太後是真心這麼說。
無論如何,她對黎王還是寬容的,就是不知道黎王到底是不是太後親生的啊?
要是不是,那太後知道不?
可黎王接下來的話又叫她提起了心。
“皇兄駕崩,這世間與兒子最親近的隻剩下了妹妹,叫兒子怎麼能夠不挂念。
”
黎王的聲音溫柔動人,怎生聽的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心裡腹诽道,挂念你個頭!
分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還一副我是好心的模樣。
“若是挂念倒也沒什麼,可偏你每次都要逗她一番,每每把她急的跳腳,不是哀家說你,你年紀也不小了,正該好好的娶一房正妃,生一二嫡子……皇家子嗣凋敝,你大哥好歹還生過幾個……”
“不是還有大皇侄呢麼,大哥剛過身,母後就饒我片刻吧。
”黎王苦笑着讨饒。
“你大了,哀家管不了你了。
當初你大哥哀家就沒管他,你看看他弄的,子嗣不旺,皇圖不興,這九泉之下,見了你們父皇,哀家倒要看看他有臉沒臉。
”這話就有點重了,不過宋太後是先帝的親娘,她說
出來,也算不上是逾越。
可說先帝的話,黎王是不敢接茬的,再說,也實在不好接。
過了好一會兒,怎生才聽到黎王說話,“……要兒子說,還是宮裡的膳食好,妹妹又懷着身孕,沒得回到聶家還要早晚請安定省的……”
太後接口道,“你說的也是,留她在宮裡住幾日。
”
“那兒子就先告退了,等妹妹醒了,再找她說話。
”
“你去吧,且注意着自己的身子。
”
怎生聽到外頭嘈雜的恭送聲,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到了晚間,硬是賴着不肯去東暖閣自己睡,而是早早的躺到宋太後的床上。
宋太後看了看她,臉上神色放松了不少,“還真是在聶家沒有睡好?
琢磨什麼了?
難不成是想孩子?
”
說起孩子,怎生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宋太後又不是沒生過,見狀安慰道,“你放心好了,我覺得她比你有福。
”起碼有父親有母親,現在雖然離了母親,可在父親身邊,聶墨又不是那種诨人,照顧小姑娘應該足夠了。
怎生閉着眼睛,将腦袋埋在宋太後的肩膀上,哽咽着開口,“娘,你知道嗎,生孩子的時候痛死我了,有種五馬分屍的感覺……可生下來,我看見她小小的樣子,就喜歡的不得了,覺得她又好看,又乖巧又
可愛……”宋太後在聽到她說五馬分屍的時候,差點沒把她踹下床去。
想了想,覺得還是算了,怎生的心情,又何嘗不是自己當初的心情呢。
雖然那時候跟俞虹生擰着,發脾氣,罵人,可孩子生下來,小小的一團包
着在自己身邊,自己何嘗又不是歡喜無盡呢。
怎生見宋太後不答話,擡起頭看了一下,忽然又笑道,悄聲問,“娘,您是不是想到我出生的情境,是不是先痛的要死,後來見了我就開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