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時候,聶墨得了俞父的手書,便拿着親自找了俞母說了真相。
到底是自己養大的孩子,這會兒再聽聶墨提起怎生,雖然有些不自在,可還是問道,“她還好吧?
”
聶墨心中百轉千回,面上卻絲毫不顯,而是溫聲回到,“還好,隻是太後娘娘一直壓着不許了親事,我母親進宮也吃了挂落……”
話說着,臉上顯出慚愧,“是我的不是,當日在永縣……她走的時候已經有了身孕,您再過幾個月就是外祖母了……”
此事俞母還是頭一回知道,她忍不住張嘴結舌,“那……太後娘娘不許是個什麼……意思,讓她帶着孩子……嫁給别人?
”
聶墨聽見這話臉色大變,面上已經有了“慘容”,“還不知道,宮禁森嚴,我怕她脾氣執拗起來,惹了太後娘娘生氣,又怕她顧頭不顧尾的損了自己身子……真是日夜都睡不好覺……”
俞母再看他,果然見他臉色不好,也比從前瘦了,心裡倒是對從前的事情看淡了不少,反倒是替他擔憂了起來。
“你也要多注意身體……”
聶墨正點頭,就聽一旁的麼生叫道,“這是誰繡的帕子,這麼醜?
!
姐姐的手藝不是挺好麼?
”聶墨歪頭一看,連忙道,“這是去年她給你預備的生辰禮,那時候她在府裡也是寸步難行,又不會女紅,歪歪扭扭的繡好了,自己倒不好意思給了,後來她從莊子上進宮,東西反倒都留了下來,我收拾的時
候便帶了身上……總覺得雖然不好,可是她的一份心意……”
麼生小小年紀卻要裝老成,看了俞母一眼道,“娘,你正該好好管教姐姐,您看看她繡的這個……”
不料話一出口他先得了俞母一陣管教,“你姐惦記你就不錯了,你何時記得她的生辰一回?
”
麼生忙把耳朵解救出來,不服道,“我姐是什麼時候的生辰,您跟我說了,我這次記住,下回保準忘不了!
”
俞母,“六月十三。
”
聶墨:“六月十六。
”
聶墨說完就尴尬了,俞母的臉上充滿了凄容,想到死去的親生女兒,雖說是跟怎生沒關系,可她的一腔母愛都給了怎生,午夜夢回,便覺得有些對不住親生的孩子。
聶墨此行正是為了解決此事,因此雖然也覺得此事說破之後十分艱難,卻是不希望怎生在令太後生氣之後,再讓俞母添了心結。
她年紀小,心性也不穩,若是俞母有一分半分的隔閡,到了她心裡說不得就成了天大的事。
想到這裡,情不自禁的對自己為怎生處處着想的好意點了一萬個贊美。
天底下也就他這麼疼愛她。
呃,當然不是不求回報的。
等俞母心情略緩和,他才避了一旁的麼生,上前對俞母輕聲道,“您千萬以自己為要,大姐姐若是知道您這樣傷心,該不舍的往生極樂了。
她有在天之靈,一定是希望您能平安康泰的……”輕言細語的寬慰
了俞母。
聶墨自诩自己這行事比京中那些滿腦子都是水的貴公子們不知道高明了多少,這人麼,就要懂得整合資源,現在俞母不就一心站在他這一邊?
不管怎麼說,俞母對怎生都是有養育之恩的,就是太後也無法抹殺,再加上俞父,就算不能與太後的獨斷專行抗衡,但是精神上總是能夠支持自己一二底。
麼生孩子心性,念念叨叨都是怎生的手藝,“這荷包總是今年的禮物吧,這麼光秃秃的一個醜,我姐這手藝怎麼沒點進步啊?
”
聶墨嘿嘿笑,囑咐麼生,“你大了,你姐以後在婆家還要靠你給他撐腰呢。
”
麼生這才捏着荷包恨鐵不成鋼的點了點頭,卻是珍惜的将那聶墨都覺得又醜又土的荷包挂在腰上。
總之,好生的寬慰了俞母,又大力表揚了麼生小小男子漢便能孝順母親的孝行之後,聶墨才告辭,馬不停蹄的奔赴京城。
時隔幾個月回家,雖然家裡依舊沒有怎生,卻是終于離她近了不少。
太夫人自從上次受了驚吓,身體一直不太好,聶墨進獻了祥瑞,雖然打着的是葉少阗的名号,可聶閣老為了寬慰母親,便将實情說了出來,又把聶墨能考庶吉士進翰林院的消息也說了。
不管怎樣,對風雨飄搖的聶府來說,的确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太夫人拉着聶墨的手說了好一番話,聶墨自然是隻撿着好的說。
“您老人家快快養好了身子,将來孫兒的孩子還指望您幫我帶幾日呢!
”
太夫人笑,“你這孩子,手還這樣涼,你倒是趕緊的給祖母娶房媳婦回來!
”
“快了,這就快了。
媳婦會有,曾孫子也會有的,嗯,要是個曾孫女,您可不許嫌棄……”
把太夫人笑的靠在大迎枕上,臉上都多了三分紅潤。
到底老夫人心疼兒子,“行了,你這多久沒有洗漱了,快快回去洗漱完了再來,把我們都熏壞了。
”
說着玩笑話,聶墨這才從容的從太夫人的榮安堂退了出來。
才洗好換了衣裳在床上躺了不到半個時辰,半夢半醒就聽聶江進來。
他一下子睜開眼。
聶江沉聲道,“二爺,黎王側妃遞了帖子給戚國公夫人……”
聶墨的心一下子提了上來,他翻身起床,尋思了一回又重新坐了回去。
對聶江道,“想辦法打聽清楚了她們說了什麼話。
”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不過黎王的心思他已經盡知,黎王想效法今上示好戚國公,戚國公隻要不是個腦子進水,應該不會很容易的答應。
但是也不得不防,“容郡王那裡最近如何?
”
“郡王爺依舊如往常一般閑适,常年閉門謝客。
隻是這幾次送東西容易了不少。
”
聶墨點頭,“嗯,對了,那個尋訪的專治……病的神醫可找到了?
”容郡王妃若是能治好了這不孕不育,在當前局勢來說是大大的有利于他們。
當然,這其中,最不可琢磨的還是太後娘娘的心思。
按理說都是自己的子孫,是應該好好護着。
可太後娘娘明顯的跟今上别扭,也沒有多提攜幫助黎王……
饒是聶墨自诩自己的聰明天下無敵,舉世無雙,對于太後娘娘的心思也是一個高山仰止,望洋興歎。
自從在小花園遇到路平,怎生一連好幾日都不肯出門。
天氣炎熱又無雨水,聽說就算良田也要欠收,太後便潛心守在佛堂,怎生不去打擾,便也每天上午下午各一個時辰的抄寫佛經。
“宮裡雖然不缺水,可你們也不要浪費了。
”她跟松香等人說道,“咱們節水也不必大張旗鼓,隻做自己心裡想做的便是。
”
太後自小佛堂出來,聽王嬷嬷說怎生沒出去躲日頭,便扶了蓓藍走到東暖閣,正巧聽見怎生的話。
回頭便問王嬷嬷,“她怎麼這幾日不曾出去。
”
說道這裡,王嬷嬷臉上多了幾分促狹的笑意,“老奴也是聽說,仿佛郡主在花園裡頭遇到了路統領……”
太後臉上便顯出一種與有榮焉的傲嬌,“算他有眼光,我兒哪一處都好極了。
”
回去就又賞了不少好東西給怎生,還有好幾張銀票。
怎生細心的收到荷包裡頭,然後警告藍瑩,“若是再給他知曉了,你小心舌頭。
”用手指做剪刀狀比劃着吓唬藍瑩。
藍瑩連忙捂着嘴狂點頭。
隻是太後雖然優容,又連番的賞賜,卻輕易不肯開口說怎生的親事。
皇後娘娘好不容易借着七夕,說了一句,就被宋太後當場跐溜了回去,更别提其他人了。
怎生也不着急。
懷孕是一種很奇怪的感受。
責任感,愛意,還有一種十分微妙的歡喜,令她連天氣的炎熱都顧不上了。
雖然知道聶墨已經回京,可她沒有生出什麼迫不及待相見的心情。
用她自己的話道,“愛情有點淡了。
”或者說是愛情轉移了。
她對肚子裡頭的小朋友充滿了期待。
偶爾會想她若是個女孩子,那麼母女倆可以一起打扮,還可以上街偷偷分享觀察美男子的心得……
若是個男孩子,那就得好好管教,免得将來長大,她老無所依……還有,千百年來一直存在的婆媳問題……
想的有點遠。
想到婆媳問題的時候,她開始恐慌,這時候就覺出了聶墨的好處,聶墨雖然不是無所不能,可是腦子機靈人又聰明,還是兒子的親爹,有他在,将來不怕兒子兒媳不孝順……
女人對男人的愛情,大概就是這麼來的,始于期待跟依賴,終于——沒了期待。
聶墨多聰明,很快就知曉怎生存了私房。
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翻了天了她。
他近幾日忙着庶吉士考試,聽了聶江的話,心裡湧出來的除了生氣還有委屈,他為了她這個沒良心的跑前跑後,忙碌的跟老耕牛一樣,她倒好,得了賞錢不說貼補他,反倒是偷偷昧了起來準備做私房。
一想到這裡就氣得他渾身發熱。
“你安排一下,今晚我進宮。
寶章閣那裡務必打點好了。
”
“是,那老太監被接了出來頤養天年,現在管着那裡的換成了咱們的人……”
聶墨牙後槽刺溜了一下,沒覺得多高興,反而問道,“花了多少銀子?
”
“八千兩。
”
“行了,我今晚進宮去收賬。
”他快窮的娶不上媳婦了,現在要跟孩子他娘借點錢。
聶墨喝了一口碧螺春茶,覺得牙根兒需要使勁磨磨。
哼,進宮找他的磨牙棒去!